草莓味的冰淇淋掉在地上，摔成丑陋的一灘。
小楚的頭一點點低下去，像是有某種東西壓在他的頭頂。僵硬的身體一點點彎曲，好似電動樓梯的臺階一節(jié)節(jié)折起來。
可他沒有樓梯那么堅固，雙腿一軟，小楚跌坐在地上。
敏銳的聽覺讓林默能夠清晰地聽到他發(fā)出的啜泣聲，細小的聲音正在快速增大，轉瞬化作近乎咆哮的嚎哭，響徹在充滿歡樂的沙雕大世界。
笑的人那么多，哭的只有他一個。
零星幾個人相伴走過，小聲議論。
各種目光投射在這個嚎啕大哭的男人身上，短暫地停留后望向其他方向。
還是不要扯上關系的好。
小楚就這樣癱坐在地上，喧囂又孤獨。
巨他媽難過。
林默早已摘下了眼鏡，魔鬼之眼清晰地映照出小楚身后的人影，那是一個裹在破布中的小男孩。
尖銳的刀刃從男孩的身體里伸出，刺破皮膚四處游走，在男孩身上犁出道道皮肉翻卷的傷痕。
那刀刃數(shù)次出現(xiàn)在男孩手中，染著鮮血放出寒光。
男孩握著刀刃的手反復和小楚的手重合又分開，卻始終無法融合。
最后，刀刃依然在男孩的身上游走。
而男孩掌心的傷口綻開，露出猩紅的眼珠，流出渾濁的血淚。
男孩抬起手，捂住小楚的眼睛。
眼珠重合在一起，清淚和血淚交織。
林默面皮抽動，別扭的表情最終化作僵硬的麻木。
他走上前，輕聲呼喚，“哥們……”
“??？”小楚的哭聲戛然而止，抽著氣仰起頭，臉上滿是淚痕，看了看林默，又看了看地上的冰淇淋，“對不起，我馬上就收拾好……”
“不是?！绷帜瑩u搖頭，“我是想問，有什么我能幫上忙的嗎？”
“啊？啊！”小楚摸了一把眼淚鼻涕，眼中閃過一絲光芒，“那個，你能在這兒等我一下嗎?就一會兒，我馬上就回來，不會讓你白等的，我會給你……”
林默點頭，“可以?！?p> “我不會偷跑的，相信我……”小楚努力承諾，忽然反應過來，“你答應了？！我……我馬上回來！”
目送小楚走遠，林默從兜里拿出紙巾，收拾好一地狼藉，把垃圾扔到垃圾箱里，坐在一旁的長椅上等小楚回來。
小楚沒有撒謊，林默只等了兩三分鐘，小楚便一手拎著袋子，一手拿著一卷紙跑了回來。
注意到地上冰淇淋被清理干凈，小楚微微一愣，“我這衛(wèi)生紙白買了，我是說……謝謝你?！?p> 林默搖頭，“舉手之勞?！?p> “我買了冰淇淋！”小楚炫耀般舉起袋子，坐到長椅上，小楚打開袋子，捧出紙盒裝著的冰淇淋遞給林默，“給，我特意讓店家?guī)兔τ眉埡醒b的，這樣就不怕會掉在地上了。不過必要的快樂還是不能少的……”
小楚打開紙盒，把袋子里的蛋筒按在冰淇淋上，“鏘鏘！”
林默接過冰淇淋，“謝謝?！?p> “我本來想買兩個的，看你有一只可愛的貓，我就多買了一個……”小楚正正帽子，“因為第二個半價，結果就買了四個，也不知道咱們能不能吃的完。”
“沒事。”林默打開一旁的貓包，“我有秘密武器。”
橘貓從里面跳出來，“喲，社畜！”
想起之前林默一直背著貓包，小楚贊嘆，“兄弟好體力?！?p> 兩人兩貓坐在長椅上，在烈日下安靜地舔冰淇淋。
林默微微偏頭，余光捕捉到小楚從舔變成了咬。
一口接著一口，冰淇淋咽進肚子，把眼淚從眼眶里擠了出來。
冰淇淋很快就吃完了。
眼淚卻源源不絕。
眼淚滑過上揚的嘴角，“冰淇淋真好吃?。 毙〕潎@。
林默：“……”味道一般。
舔——
“我上次來這兒的時候，一不小心撞到一個女孩兒，把她的冰淇淋撞掉了?！毙〕贿呅σ贿吙?，“誰能想到那么大的人，竟然會因為冰淇淋被撞掉就大哭起來?！?p> 潘多拉翻白眼，“你好意思說人家？”喵喵叫的聲音小楚聽不懂。
舔——
“我賠了她一個冰淇淋，她就開心地笑起來……后來我們就在一起了?！?p> 林默：“？？？”怎么做到的？
舔——
“相處很快樂?！闭f著快樂，小楚臉上的笑容卻消失了，只有淚水在不依不饒地流，“可我要工作，工作要加班，加班不給錢，工時有時候都不算，算了年底也不結算，串休還要應付領導突然下發(fā)的任務……我們約好了一起來玩的，車票都定好了，卻只有我一個人來……”
林默看向小楚，“什么工作？”
小楚摘下棒球帽。
林默點點頭，“程序員?！?p> 舔——
“我能理解她的，真的?！毙〕橹鴼?，聲音模糊，“她不是一個物質的女孩，只是我太沒用了，僅僅是維持基本生活就要拼盡全力……她陪我度過艱難的日子，但無法忍受獨處的時光?！?p> 小楚的臉皺在一起，扭曲得像是丑陋的苦瓜，眼淚和鼻涕混合在一起，被他擦淚的動作涂抹在臉上，“我明白的，真的，換做是我我也忍不了，處個對象跟守活寡一樣，能堅持這么久太不容易了……”
小楚蜷縮身體，哭聲中夾雜著語無倫次的語句，“她堅持了那么久啊啊啊啊啊啊……她為什么這么好……為什么不能晚點遇上她……為什么我要遇上她啊啊啊啊……”
潘多拉吃不下去了，抬頭看林默，“你哭得比他好看多了，梨花帶雨的?！?p> 林默瞥了黑貓一眼，用眼神傳達爭辯的含義：魔鬼是不會哭的。
“切——”潘多拉撇嘴，抬爪踹飛準備搶冰淇淋的胖虎。
林默沉默不語，一點點吃掉冰淇淋。
味道是真的一般。
當最后的一塊蛋筒沾著最后一點冰淇淋進了林默的肚子，小楚也哭累了，逐漸冷靜下來。
“我叫林默?！绷帜晕医榻B道。
“啊……我叫楚凡。”小楚回應。
“楚凡……”林默微微一頓，向四周掃視，他恍惚間感知到投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左右掃視，卻一無所獲。
揉了揉額角，林默從潘多拉的影子里扯出黑色筆記本，“我可以幫你解決一些煩惱，而你需要為此付出……”
頓了頓，林默反手把筆記本塞回潘多拉的影子，他伸手推動眼鏡繼續(xù)道，“你需要為此付出四個冰淇淋的代價，挺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