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到主路,在路側邊走著,仍一路觀察著周圍的情景。他聽到背后有人提到一個熟悉的地名,說話的人口音雖說還是江南地區(qū),但明顯不是安平城附近的人。
“你是清溪鎮(zhèn)來的?”那人問道?!敖衲赕?zhèn)上七夕還是那么熱鬧吧?”
“是啊!而且今年不知道搞了什么活動,還有一群人幫一個姑娘抓人。”另一人回道,確實是清溪一帶的口音。
嚴方任聽到這兒,沒有回頭,往前走了幾步到陰影里才微微側身向后瞄。
背后一個農(nóng)民打扮的人,正在和一個車夫聊著天。那個農(nóng)民打扮的聽到車夫說起姑娘抓人,立刻往前傾了傾身,問道:“聽起來好像是什么有意思的活動。當時都什么情況?”
嚴方任用余光打量了那人一番,確認自己從來沒見過他,但清溪鎮(zhèn)正是今年七夕那晚嚴方任和瑞安瀾在的地方,那幾天的記憶立刻涌上心頭。
這人倒像是在詢問薛琳琳的事兒。
不知道官府的人把薛琳琳尸體拖走后都發(fā)生了什么。嚴方任站在那兒多聽了一會兒,聽到車夫說到薛琳琳的尸體被家人領走后,便沒了下文。
農(nóng)民打扮的人謝過車夫,往嚴方任的方向走來。嚴方任聽到腳步的方向,立刻閃進旁邊的前方昏暗的窄巷里。
那人從窄巷口匆匆走過,沒有注意到嚴方任。
嚴方任靠在巷子的墻上。那晚他沒注意到任何動靜,薛琳琳死得也確實無辜。
但他知道,這事兒,他最好別碰。
他抬起手指貼近唇邊,輕輕咬了幾下指節(jié),然后回過神來,放下手,走出窄巷,往約定的地方去了。
這一路走得是極不安心。嚴方任多次繞遠路飛檐走壁,只為甩開偶遇的驚風閣暗線。
以前身在第五堂的時候不識真面目,等自己被跟蹤了才能體會到,第五堂真的就是一群附骨之蛆啊。
那這么說來,自己好像也沒好到哪里去。
真是悲傷。
總算到了約定好的地兒,嚴方任還得耐心檢查一遍是否隔墻有耳。
冬季天黑的早,嚴方任和幾人說到半途,天已經(jīng)黑了下來。等全部說完,街上的燈籠已經(jīng)全部亮起。嚴方任看這光景,也只能準備著回瑞安門先。
回程路上,街邊支起了一些小點著燈的食攤。嚴方任走過一個小攤,聽到油在小鍋里噼里啪啦炸響,不由地多看了幾眼。只見那攤主把炒面倒入熱油攪勻,把鍋離了火,往面糊里灑白糖末攪和成一塊后切件。嚴方任沒見過這,有點新奇。
那攤主見他停留,吆喝道:“少俠來一袋?我這雪花酥包少俠家里小孩愛吃?!?p> 嚴方任心想,我已經(jīng)年紀大到看起來像是家里有孩子的樣子嗎?再轉念一想,瑞安瀾算孩子嗎?
算吧,大概。
于是他買了一袋雪花酥。怕瑞安瀾那胃口不夠吃,他還特意多買了些。
回來的路上,嚴方任剛掠過山路的入口便立刻一個急轉,倒回了幾步,只看一個背影匆匆離去。
那人方才從嚴方任身邊十幾米遠的小林子里鬼鬼祟祟地試圖上山,不知道為什么又放棄了。嚴方任盯著背影看了半晌,雖然裝束有變化,但那走路的小動作怎么看都和下午在山下安平城碰到的農(nóng)夫是同一個人。
嚴方任把這人的特征默默記在心里,轉身繼續(xù)往山上走。
他走到瑞安瀾的書房前,果然瑞安瀾還在挑燈夜讀。他敲了敲門,瑞安瀾在門內(nèi)“呀”了一聲,道:“嚴方任你回來啦?進來吧?!?p> 嚴方任推開門走進,把雪花酥放在書案上唯一一處勉強算是空閑的地方,問道:“吃過飯了?”
“吃過了?!比鸢矠懓衙媲暗募垙埗哑饋恚v出地方開始拆雪花酥的袋子。
那些紙被瑞安瀾堆得亂七八糟,嚴方任看得很難受,但又不敢動手收拾。有些人就是要亂糟糟的才有靈感,別人碰一下都不行。遙想印樂知的書房也是最多一周收拾一次,還是因為一周下來廢棄文件太多放不下,不得不清理掉一些。
瑞安瀾取了一塊雪花酥咬了一小口,在嘴里抿了半天,才咬了下一口。她吃得極慢,每一口都品個半天,但果然和嚴方任想的一樣,她吃了大半袋還沒停的意思。
嚴方任在旁邊看她一時半會兒吃不完,便順手拿起了她書案上的一本書看了起來。書封面上寫著《醫(yī)典》,嚴方任松了一口氣,看起來不是算術書。然后他翻開了一頁,上面寫著“松弛藥物,例如蒔蘿和亞麻籽的灰泥,是一種可以軟化器官質地的藥物。通過其熱量和流動性,器官上的密集孔隙將變得更寬,促進沉積在那里的多余物質的排出。”
他發(fā)現(xiàn)依然是每個字都認識,但不知道具體在說什么。他抬頭問瑞安瀾:“這書哪兒來的?”
“亦炎蘇從大食那里翻譯來的?!比鸢矠懷氏乱粔K酥,遠遠地看到嚴方任在看藥物那頁,補充道,“那些藥是治病的,大概不能用來拷問。”
“?”嚴方任滿頭問號。他到底是給了瑞安瀾什么印象。
時間過去了十萬年,瑞安瀾終于吃完一整袋雪花酥,盯著手指上殘余的糖粉看,然后對嚴方任道:“甜,好吃?!?p> 嚴方任用帕子揩去她嘴角的糖粉,道:“喜歡就好。”
收起帕子,他坐回原位,手上還拿著那本書,問瑞安瀾:“這書我借走看兩天行不行?“
瑞安瀾道:“看一輩子都行?!?p> 等嚴方任出去時,他不僅手上拿了一大摞藥物相關的書,還有瑞安瀾寫生的大卷植物繪本。大約是被瑞安瀾把自己看過的全部草藥書都塞到了他手里。
關于穩(wěn)定的經(jīng)濟來源,從小要啥有啥、不要的也有幾屋子的放那兒落灰發(fā)霉的瑞安瀾一時間還沒找到合適的下手方向,只好先試圖接些小委托維持一下基本開銷,畢竟手下還有那么多嗷嗷待哺的成員。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