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誤入竹林深處
這是一條筆直的大道，比官道更加整潔，兩旁樹木蔥郁，花香陣陣，清晨覓食的鳥兒不時發(fā)出幾聲清脆的鳴叫——所有這些看起來都和諧極了，但胡不歸的神情一直未能放松，總是左右觀望。
該來的遲早是要來，當馬車翻倒時，胡不歸反而有一絲輕松，因他知道一定會有事情發(fā)生，與其提心吊膽，當然不如直接面對。
馬車不會無故傾覆，原因是地面上突然冒出來一根絆馬索，而這根絆馬索更不會自己跳出來，原因是道路兩旁分別有一個漢子扯著絆馬索的一頭，至于這兩個漢子，早就在此恭候多時了。
吳玉珂驚醒之后，脾氣瞬間發(fā)作，幾乎就要破口大叫，意識到當下的處境，這才收斂起來，于是憤怒變成了恐懼，緊緊抱著劉信，問道：“劉大哥，發(fā)生什么事了？”
胡不歸奮力將馬與車分開，然后扯斷了車門，看到劉信和吳玉珂并未受傷，這才真的輕松下來。
這時從遠處走來一個披頭散發(fā)的男人，長相之精致，若非魁梧的身材，實在很容易被當成女人。
胡不歸已認出這人的來歷，起身笑道：“蔣公子，別來無恙？”
蔣公子面無表情的說：“胡公子，我們好像是初次見面?！?p> 胡不歸笑的更大聲了，仿佛只有這樣才能掩蓋自己尷尬的處境，笑了一會才說：“哎，這話不全對，我對蔣公子可是仰慕已久，在我心里，可是見了公子好幾面了。”
蔣公子仍舊不茍言笑，走到劉信旁邊，問道：“恕我眼拙，這兩位怎么稱呼？”
劉信扶著吳玉珂站了起來，打量一下蔣公子，只覺自己好像蒼蠅老鼠一樣惡臭，半低著頭說：“我……我叫……”
胡不歸搶先說道：“這兩位是劉公子和吳姑娘，他們和我一樣，都對蔣公子心儀已久，有幸得見，實在不虛此行?！?p> 蔣公子臉上終于有些變化，輕蔑地說：“不虛此行？不知胡公子準備去哪？”
胡不歸撓了撓頭，笑道：“我們本來是去天聲鎮(zhèn)?！?p> 蔣公子說：“天聲鎮(zhèn)？幾位怕是走錯路了，這里可不通天聲鎮(zhèn)——坦白說，這里不通往任何地方?！?p> 胡不歸忙解釋：“當然，當然，我當然知道洪福集從來不往外借道，那個……都怪我不好，我爹早就說讓我找醫(yī)生治一治我的夜盲癥，我一直不聽，這倒好，不一小心跑到了這里，打擾到蔣公子，真是該死。”
劉信還從未見過胡不歸這副模樣，暗暗好奇這俊俏的蔣公子究竟是何許人。
蔣公子沒有任何回應，拂袖而去，走了十幾步遠的時候，才對路邊的漢子說：“帶他們進去。”
胡不歸苦笑道：“我早該知道是這樣。”
楚天上位之后，國內(nèi)九鎮(zhèn)十二州頒下了嚴厲的禁武令，但唯獨兩個地方不受約束，其一是指峰鎮(zhèn)的指峰山莊，另一個便是申雷州的洪福集。
洪福集坐落于竹林深處，外圍戒備森嚴，外人輕易不準入內(nèi)，即便州鎮(zhèn)的管理人員，沒有預約，也會吃閉門羹，一些吃了熊心豹子膽的莽客，往往有來無回。
聽完了胡不歸的介紹，劉信大感惶恐，吳玉珂則不斷埋怨：“是誰趕車呢，莫非真的是有夜盲癥，不老實走官道，跑到人家的地方來做什么?！?p> 胡不歸低聲說：“什么夜盲癥，我那是給自己找個臺階下，再說了，也不能全怪我啊，要不是跟你們說話，這臭馬也不會沒人管，更不會自己跑偏了?！?p> 吳玉珂說：“喂，我一直睡著了好嗎，誰跟你說話了，你別胡亂怪別人?！闭f完意識到不大對勁，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劉信。
劉信說：“事已至此，說那么多還有什么用，我就不信他們會不分青紅皀白，就把我們殺了。”
胡不歸說：“這是哪里？洪福集啊！老弟，你還是太年輕?！?p> 正說間，引路人忽然停下了，在路邊的柵欄上扯出一根繩索，用力拉了幾下，不一會的工夫，眼前的假山左右裂開，中間出現(xiàn)一條極窄的通道，引路人說：“一個一個走，跟緊點。”說完先進去了。
吳玉珂拉住劉信說：“劉大哥，就他一個人，有什么好怕的，咱們趕緊趁機離開?！?p> 胡不歸笑道：“吳姑娘，我可不建議你這么做，老實跟著他走吧?！?p> 劉信也說：“既到了人家的地方，咱們只好遵從人家的規(guī)矩了，真的有危險，你放心，我一定設法保你周全。”
吳玉珂心里一暖，也不再擔驚受怕了，高高興興地鉆進假山。
終于穿過了狹長的通道，眼前豁然開朗，竟來到一個湖邊，湖水清澈，可以直視湖底的石塊和游魚，周圍花香鳥語，空氣清新，宛如世外桃源一般。
不遠處是一座亭子，上書“縮手亭”三個金字，亭下有三個人神色嚴肅，一個坐著，兩個立在他的左右。
引路人對坐著的人說：“裴先生，人到了?！?p> 裴先生點了點頭，引路人自行離去了，胡不歸主動走到跟前，笑道：“原來是大名鼎鼎的裴先生，久仰大名，如雷貫耳……”
他還沒說完，裴先生已不耐煩地伸出手，示意他閉嘴。
劉信仔細看了眼這個裴先生，這人年紀大約五十歲，頭發(fā)是黑的，胡須卻是白的，額上皺紋很深，雙眼皮更是仿佛刀刻，眼睛炯炯有神，單從相貌來看，確實與普通人不大一樣。
“姓名?！迸嵯壬坏L相特別，說話也是干脆直接。
“我叫胡……”胡不歸趕緊回答，但只說了一半，裴先生說：“沒問你?！?p> 胡不歸尷尬地清了清嗓子，把劉信推上前去，吳玉珂也緊緊跟隨，兩人一一介紹了，裴先生又說：“籍貫?！?p> 劉信回道：“竹嶺縣?！闭f著看了眼吳玉珂，吳玉珂面露難色，“可以不說嗎？”
劉信看了眼裴先生，尋思不說恐怕過不了這關，勸道：“這也沒什么難為情的，配合下吧，說不定很快就放咱們離開了?！?p> 裴先生冷笑道：“這位小兄弟，你就不要異想天開了，像你們這么冒失前來，想要離開，已是十年后的事了?！?p> 胡不歸臉色大變，按著石桌說：“我說，不要這么認真吧，十年，你咋不說關我們一輩子啊?！?p> 裴先生微微一怔，露出難得的笑容，收起小冊子，淡淡地說：“好啊，這個主意不錯，就按你的意思辦，這樣也不必登記姓名籍貫之類的信息了，反正啊那些都不重要了。”說完作勢就要離開。
胡不歸自知失言，趕忙上前勸止，卻被另外兩人攔住了去路，其中一個國字臉，渾身的肌肉透過長衫看得真切，另一個長臉，系了一條抹額，讓臉顯得不致那么出格，倒是挺會打扮自己。
這兩個人與裴先生的神態(tài)差不多，都是冷冰冰的，胡不歸陪笑說：“兩位大哥，誤會，誤會啊，我就是開個玩笑，你們跟裴先生說一下?！?p> 兩人好像雕塑一樣動也不動地站在那里，甚至連眼睛都沒眨一下，胡不歸知道他就算說破了天，這兩人也幫不上忙，還是盡力向裴先生爭取一下才是正理。
但當他向前方尋找，卻哪里還找得著裴先生的影子，國字臉這時開口了：“跟我們走吧。”
胡不歸一怔，問道：“去哪？”
長臉說：“歸真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