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夏意漸濃,市公安局樓下的樹蔭里斷斷續(xù)續(xù)響起了蟬聲,金燦燦的陽光潑潑灑灑,在馬路、房頂和遠處來往的車輛頂蓋上抹出耀眼的反光。
車內立刻傳來嘭嘭拍窗聲,但南桑沒有回頭。
“南小姐,在等誰?”林華轉了轉手腕,笑道:“還是那個姓左的支隊長?”
南桑并未回答,避過林華迎面一拳,腳步帶著極難發(fā)覺的踉蹌,隨即站穩(wěn)又是一側,剎那間厲風緊貼著身體擦了過去。
林華似乎覺得很有趣,收腿站直問:“你不會打算就這么拖延時間吧?”
遠處公安局門口上,車輛疾馳而過,陽光的光影在南桑冰冷的側臉一閃即過。她終于開口問:“……為什么要制造這么大的動靜?你敢在警局附近動手?”
林華戲謔道:“你知道我老板有時候做事是不講理由的。”
南桑說:“不,每一件事都有其發(fā)生的原因,只是有些不為人所知而已?!?p> 林華低下頭,陽光的折射下看不清他什么表情,只見肩膀在微微發(fā)顫?!肮?p> 終于克制不住的聲音傳了出來,林華抬起頭,果真只見滿面笑容:“好吧,其實是有兩個原因,但你確定要聽嗎?”
“第一是因為當年南小姐拿走了那個屬于我們的東西,你知道的,我們得保護自己的生意。——至于第二么?!?p> 南桑眉頭壓得更緊了,眼睫末梢?guī)缀鯄撼闪嗣苊芤黄?,只聽林華笑道:“你知道我老板是個非常愛念舊的人,從三年前開始,他就特別喜歡這種挑戰(zhàn)別人極限的故事情節(jié)了?,F在嘛,尤其是警方?!?p> 南桑的指甲深深嵌進掌心,甚至滲出了一絲溫熱粘稠的液體?!八晕野凑罩噶睿獛仙P〗慊厝??!?p> 林華摸出手機,扔了個圈又隨意接?。骸霸趺?,要不要過來順便給老板打個招呼?”
“最近齊聲死了,流落在齊聲手里的那袋3號也被扔在警方手里了,警察這次案子破得相當利索,幫了我們很大的忙。我估計回去后老板會很高興,不過我還可以讓他更高興一點?!?p> 林華頓了頓,回頭向南桑勾起嘴角,露出了一個滿懷惡意的微笑:“如果我能帶去他更想要的東西的話?!?p> “南小姐,想必您也不想讓您的現任男朋友樽城市刑偵支隊長左隊長知道您和老板的關系吧?”南桑就知道,林華就是掐準了這一點才敢明目張膽地把她堵在在警局附近的胡同里。
南桑卻是想也不想地就給了林華一個巴掌,臉上卻是絲毫看不出怒色,說:“你以為把我?guī)Щ厝?,你老板就可以拿到我手上的那批貨了嗎?如果你有把握,大可以嘗試?!?p> 林華卻依舊面不改色,就要把南桑往車上推,自己正要跟上車時,忽聽得手機鈴聲響了起來。果然,電話接通之后,聽筒里傳來焦急的聲音:“華哥,你快過來看看吧,酒店出事了!”
“我馬上就到?!卑⑷A也不細問,直接掛斷電話,同時把南桑從車里拉了出來,自己則是開車揚長而去。
等到他離開后,一直跟在南桑身后的楚何才出現了,雙手插兜,一副不冷不淡的樣子說:“大小姐,下次如果在遇到他的話,我可以不會手軟,這是小老板交代好的事情,這次您阻攔了我,下次我可不好對小老板交代?!?p> 南桑沒有搭話,只是眼神空空地盯著遠處警局高高的標志,剛才林華出現的第一時間,她就看到了楚何已經出現在身邊,可是她終究是不忍心,于是她給楚何打了手勢,不讓他跟過來,這次的不忍心或許會給她帶來一系列的不可預料的危害……
左江從警局里出來的時候,就看到南桑正站在警局門口的石板路上,一個格子一個格子蹦跳著走著,南桑梳著簡單的丸子頭背著手活脫脫地一個大學生的模樣。
南桑停下來看著他,他很好,除了,指尖微微的泛出一點青紫,還有,眼底一點烏黑……她幾乎不太敢細看。
每細看一眼,心疼一分。他大約也知道,靜靜的坐著。
他們并排坐在長椅上。太陽在慢慢的升起,光線漸強。
左江感覺的日光的熱度漸漸上升,他看了下時間,知道不能讓南桑在戶外待的太久。
“回去吧?!彼f,“等我忙完了,我去看你?!?p> “嗯?!蹦仙?。面前的左江,比陽光還要清爽。真是個好看的男人。她心里暖暖的。
她站起來,走了兩步,又停下,回頭,他還是坐在長椅上,只是對她揮著手,催促她回去。
“桑桑,笑起來?!?p> 南桑點頭,嘴角的微笑抑制不住。
南桑一襲白衣坐在實驗室里提取東莨菪堿。她昨晚睡得不好,早上起得太早,但她早就習慣也不至于精神不好。回程的路上,她還收到了左江的信息,說晚上一起吃飯。
Anti-東莨菪堿抗毒血清的研究取得了進展,上一批小白鼠活過了24小時,只是死狀依舊很慘。
南桑隱隱覺得,這一批病毒的研究很快就會看到曙光了。
她興奮又失落,激動過后是揮之不去的迷茫。好像她的人生一直都是如此,她始終活在黑暗里,一段又一段的研究,沒有盡頭和終點,直到她死。
她什么都不會,只會做研究,這也是她唯一存在的價值。呵,這么一想,現在她所做的一切其實和以前的季懷遠一樣,都是利用她而已。
南桑的手一震,她居然在工作中走神了。她愣了愣,慢慢起身走出去喝水。
木流嵐也穿著白大褂在一旁幫她的忙,咧嘴笑了:“A桑姐,我感覺你的實驗快要成功了?!?p> 南桑的臉上卻依舊是一副緊張的樣子,實驗成功的那一刻或許她也要注定要失去一些東西,她常常會在想,如果她早一點遇到左江,如果她不是陳天南的女兒,那她是不是會活的更平凡一點,更幸福一點,可惜沒有如果……
……
十五分鐘后,林華抵達了目的地。大堂經理早已在門口候了多時,這個二十來歲的小伙子叫做許光,平時辦事利落的很,若不是真的遇上棘手的事情,他也不致于急著向林華求救。
林華問了句:“什么情況?”腳步卻不停,直接往酒樓內走去。
許光要一路小跑才能跟上他的速度,一邊跑一邊說著:“早上一開門就來了一幫人,每人占了一張桌子,每桌只點了一杯白開水……”
小伙子話還沒有說完,林華已經全明白了,因為那副場景已經清清楚楚地展示在他的面前:在酒店的一層大廳內,每一張餐桌前都坐了一個年輕壯碩的男子,他們全都剃著锃亮的光頭,面前放著一杯滿滿的白開水。
“華哥,你看他們這副架勢,還有哪個客人敢進來?”許光指著那些男子繼續(xù)說道。且不說那一顆顆光頭就讓人看著發(fā)毛,不少男子還故意卷起袖管,露出胳膊上烏七八糟的刺青,一看就不是什么正路人色。而他們只是放著白開水,也不喝,僅僅是放在面前,然后手里正在拿著手機玩著斗地主,一邊玩,嘴里還時不時地冒出一兩句臟話。
林華淡淡地掃了一眼,就發(fā)現了一個熟人,只見齊東從一個座位上站起來,臉上還帶著笑容,伸出手向著林華走過來,說:“兄弟啊。咱們這次來樽城,人生地不熟地,我一尋思就想起兄弟你來了,所以就帶著弟兄們來了,你不會不歡迎吧?”
林華還沒說話,就差點讓齊東堵的說不出話來,但是林華跟在季懷遠身邊自然也是見慣了世面的,林華收斂了臉上的怒色,換上標準的待客笑容,說:“自然歡迎,東哥能第一時間想到我們,說明我們還是朋友,”林華略沉思了片刻,又低聲吩咐許光:“許經理,去給弟兄們安排房間,記住一定要最好的,另外,中午的時候,給弟兄們一定要好酒好菜招待著?!?p> 許光雖然想不明白此舉的用意,但還是很干脆地應了聲:“好嘞?!辈贿^剛剛邁出去一步,他又折回來問道:“什么酒?”
“白開水!”林華不假思索,“他們不就愛這個嗎?”
齊東站在面前,依舊訕訕地笑著,笑容卻是有些掛不住了,聽著林華吩咐完,他也就隨弟兄們回房間去了。
林華在齊東的身影消失在電梯口的那一瞬間,笑容終于垮了下來,他走到落地窗前,撥出一個號碼,小聲地說:“季總,齊東他們已經到了樽城,現在住在我們旗下的酒店?!?p> 那端的季懷遠卻是絲毫沒有感到意外,云淡風輕地說:“嗯,我知道了,另外你需要親自辦一件事情,去把宋依送出國,無論去哪里,記住,絕不能讓她再回來?!?p> 從季懷遠拒絕和文遠的合作那一刻起,季懷遠就知道他和文遠的表面工作也就到此結束了,在他們的世界里,只有朋友和敵人,非此即彼。
……
泰國曼谷,池墨坐在沙發(fā)上,有著醉意,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想到了第一次見到南桑的場景,那時候是在樽城,他記得,外人只知道南美琳彈得一手好鋼琴,卻鮮少有人知道她的女兒南桑同她一樣出色,他隨著陳天南回家,聽到鋼琴叮咚,他回頭,看到一個梳著雙馬尾的小姑娘坐在琴凳上。一雙手胡亂的按著琴鍵……不難聽,她一向是亂彈亂有理的。
她的琴彈的真好。
這樣想著,他拿了一杯香檳,倚在廊柱上,默默的看著。他有好久沒有聽過南桑彈琴了……
沒有吧。他看得到的時候,沒有。
這些年,她沒有這樣放松的時刻。
也沒有真正的開心過,她。總是繃的緊緊的。
他最愛的妹妹,南桑,冒失又可愛,感性又善良,如果可以的話,他真想把她和木流嵐全都綁在身邊,可是,他知道的,那樣的話,她這輩子都不會快樂的,他只能選擇放手……
胸口又悶了。一定是有炎癥。
他這樣想著,回憶著,憧憬著……

離枝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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