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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安瀾那兒回來,金枝心情輕松了許多。在見到兒子的那一刻,她臉上的陰霾一掃而光,笑逐顏開了。
白樺不明就里,見媽媽這么高興,提議道:“要不多呆兩天吧,趁我現(xiàn)在有空,帶你去市里轉(zhuǎn)轉(zhuǎn)?!?p> 金枝平日里節(jié)儉慣了的,這次竟破天荒地滿口應承:“好哇!”
白樺是個孝子,既然媽媽這么有興致,他自然沒有違逆的道理。
金枝在這呆了四天。第二天,白樺陪著她逛了幾個景點,一路上還有說有笑的,第三天就明顯有些心不在焉了。他的心思金枝何嘗不知,卻揣著明白裝糊涂,一個勁地說:“難得來一次,你畢業(yè)后更沒機會了,得多轉(zhuǎn)幾個地方?!?p> 第四天,白樺表示有點累了。金枝也不勉強他,說,“有沒有要好的女同學,約出來見見。”
“沒有?!卑讟鍥]好氣地說。
“你的同學中,有沒有一個叫寧娜的?”金枝試探著問。
“你怎么知道她?”
“哦——那天,在校園里逛,聽你同學提到她,一定很漂亮吧??梢约s出來一起吃頓飯不?”
“沒這個必要吧?!?p> “哎呀,吃個飯而已,你心里不會有什么貓膩吧,怕見人家?”
唉!白樺無法,只得把寧娜約出來,一起吃晚飯。
金枝見寧娜長相標致,不禁喜出望外。兩人心照不宣,只字不提分配的事。寧娜嘴很甜,人也乖巧,阿姨長阿姨短地叫個不停,幾個回合下來兩人便像老熟人似的了。寧娜專撿一些輕松愉快的事情講,譬如小時候頑皮出糗啊,逃學被抓要請家長啊,上大學因填報志愿跟父母吵鬧差點離家出走啊……似在不經(jīng)意間,透露出她市教育局長千金的身份。
原來她是富貴人家的孩子!金枝先是震驚,然后心里暗喜。看得出來,這姑娘對自己兒子有意,不然,也不會主動寫信給她,提畢業(yè)分配的事。自己想得沒錯,這姑娘既然主動提起,肯定是心里有把握的,原來她是教育局長的千金,這就一點也不奇怪了。沒想到兒子有這么好的福氣。這姑娘不僅模樣生得好,家境也是沒得說的,她和兒子是大學同學,將來在一起了一定情投意合。哎呀,自己辛苦了大半輩子,終于苦盡甘來了。難得這姑娘對兒子一片癡心,這天賜的福份,可是打破燈籠也無處找的!
金枝高興得合不攏嘴,看寧娜時一直是笑咪咪的。她想,自己的心病終于了了,心里那塊大石頭,終于落地了。
吃完飯,寧娜送金枝回招待所,又買了許多水果,金枝忙不迭地道謝:“不用了,不用了,太感謝了,真是好孩子,放假到家里玩啊?!?p> 寧娜走后,金枝覺得應該向白樺攤牌了。她清了清嗓子,鎮(zhèn)定道:“我這次來,還有一件事——你必須和安瀾斷了。一刀兩斷。必須!”
白樺瞬間變色?!盀槭裁矗俊?p> “她不適合你。你們各方面都不相配。你現(xiàn)在感覺不到,等將來知道了,后悔了,來不及?!?p> “我們合不合得來,相不相配,我自己不比你清楚?我和安瀾在一起都十多年了,時間早證明了?!?p> “我先從近邊跟你講,你們這屆是不是不包分配了?”
“是又怎么樣。”
“你準備作何打算呢?”
“天無絕人之路,何況我還是大學生,找個工作應該不難。”
金枝“噌”地一聲站起來,“真是氣死我了,我辛辛苦苦把你養(yǎng)大,供你讀書,你好不容易考上大學,就是為了畢業(yè)出來打工的,像安瀾一樣?”安瀾的名字脫口而出,金枝后悔了。
白樺也來火了?!鞍矠懺趺戳?,打工怎么了,打工就不是人啦!安瀾靠自己努力,過得挺好的,以后肯定會很有出息,現(xiàn)在年紀輕輕就是辦公室主任了?!?p> 金枝鼻子“哼”了一聲。
白樺既痛心又迷惑地看著金枝,“媽,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勢利了,我記得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以前也很喜歡安瀾的。安瀾有什么地方不好?”
金枝不想跟兒子爭論這個。她揮揮手,表示不容辯解,“我就知道你被人洗腦了?!苯鹬π南?,安瀾在兒子身邊“盤據(jù)”將近四年,肯定會對他進行“滲透”,她今天即使說不過他,心意也不會有半點改變。她現(xiàn)在最需要做的,就是讓兒子明白,安瀾對他不合適,絕非正確的選擇。
“她不但幫不了你,反而會成為你的拖累?!?p> 白樺無奈地慘笑?!拔乙粋€男人,要她幫什么?應該是我?guī)退艑?。只是,我沒用,還未給她任何實際的幫助?!?p> 金枝搖搖頭,簡直無法接受。兒子在她眼里就像一個病人,滿腦子奇思怪想。都是那狐貍精害的!金枝咬咬牙,恨恨道:“我們家,跟他們家有仇,你爸爸就是她爸爸害死的?!?p> “有仇?”白樺驚叫道:“媽,你瘋了,這哪跟哪?。 ?p> “如果當年不是她爸爸鬧改革,你爸爸就不會被精簡,他就不會掉湖里——”
這太匪夷所思了!白樺大叫:“那只是意外!”
“你沖我叫,叫什么,啊——”金枝火氣更大了,揩了一把眼淚,直逼兒子,“我一個人養(yǎng)活你們?nèi)愕?,窮扒苦做,容易嗎?你不是不知道,同樣是種田,農(nóng)場的承包戶,比農(nóng)村的承包戶要高出一截。他安振邦改革來改革去,結(jié)果就是變相加重我們的負擔。這就是你親愛的安瀾的好爸爸?!?p> “媽,這絕不是他的本意。事情很復雜的,安叔叔的出發(fā)點一定是好的?!?p> 金枝氣得渾身顫抖。“你還是我的兒子嗎,吃里扒外的東西!你但凡有一點點良心,就不應該跟她好。他們家,她媽媽,以前是怎么對我們家的,你忘記了?”
白樺氣得扭過頭去。
“還有,我絕不允許我將來的兒媳婦名聲不好,品行不端?!?p> “什么名聲不好,品行不端?我絕不允許你污蔑她!”白樺沖金枝吼道。
母子倆像斗紅了眼的公雞,誰也不服輸。金枝橫下一條心,講話很刻薄了:“她是怎么被學校勸退的,你不知道嗎?虧你還好意思護著她,把她當寶貝一樣護著?!?p> “她是被誣陷,被誹謗。”白樺的血直沖腦門,脖子以上全染紅了。
“誣陷,誹謗,”金枝冷笑,“誰能證明?”
“我能證明!”白樺脫口而出。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落在白樺臉上。金枝氣極敗壞,“你,你,真是氣死我了——今天你不答應也得答應。你和她,絕對不行——除非我死。”
“砰”地一聲巨響,白樺摔門而出。
白樺沖出房外,站在走廊下大口大口吐氣。
從招待所到宿舍,不到一公里路程,白樺卻覺得漫長無邊,走了很久很久。他腦子里白茫茫一片,誰也沒有,誰也不想。他極力地去看那夜色,希望這黑夜能稀釋掉他的痛苦。
夜已經(jīng)很深了,校園里一片寂靜。蒼茫的夜空有幾顆星星孤獨地閃爍,高大的樹木投下黑魆魆的陰影,馬路邊低矮的灌木叢,像幽靈般閃著銀白色的光。為什么會這樣,為什么要為難他!嗚——白樺在一處石凳上坐下,捂住臉低聲嗚咽起來。
直到金枝返回老家,白樺才有時間給安瀾打電話,但得到的答復是:“安瀾調(diào)去BJ公司總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