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里,云昭和祝鳴之間的氣氛很是尷尬。
祝鳴比云昭生的更像母親幾分,而云昭則是同父親更相像,兩個親兄弟坐在一起,一眼看去卻長得并沒有這么相似。
長長的睫毛瀲去了內(nèi)心的波動。
祝鳴坐在那兒,就像是一潭死水一般落石不驚。深邃的像是無底之洞,毫無情緒上的任何波動。
長發(fā)已經(jīng)洗凈,隨意披散在肩上。玄色的衣衫穿的松松垮垮,一副放蕩不羈的模樣。
相比起祝鳴,云昭卻顯得拘謹(jǐn)很多。
流云國肅帝云昭,在浮空大陸可是個聲名赫赫的家伙。
云昭,流云國泰帝七皇子,生性嗜血好殺,弒父殺兄,泰帝一共九位皇子,到最后只活了兩個。在云昭手下僥幸逃生的那位三皇子最后也被貶為了庶人,再無翻身可能。
肅帝云昭本不是太子,母親也并非皇后,甚至并沒有什么后臺。
他在最開始的最開始,只是一個被懦弱心性埋沒了的天才。
他的改變,是在他的胞弟九皇子云鳴去世的時候開始的。
云鳴去世之后,萎靡的云昭忽然性格大變,多年隱忍不發(fā),暗地卻默默籌謀,最后一鳴驚人。
云昭爆發(fā)的那一日,是整個流云國帝都的噩夢。
那一日,生性溫和文雅的七皇子,領(lǐng)著區(qū)區(qū)二十個人,提著劍殺進(jìn)了皇宮。
一身出塵不染的白衣被鮮血火火染成了鮮紅色,手中的長劍幾乎要被血肉磨平了刀刃。
云昭自己也數(shù)不清殺了幾個人。
跟著他去的二十個人,無人生還。流云國的御林軍卻也輸?shù)囊粩⊥康厝姼矝]。
從尸體之中爬出來的云昭,就像是索命的厲鬼一般,顫抖著支撐著遍體鱗傷的身體站的筆直筆直。清雋的面容上,除了鮮血就是傷痕。
那一幕,是在那場戰(zhàn)斗之中幸存下來的宮人們永生永世都不會忘記的。
從鮮血中洗浴的云昭長劍直指座上身邊已無一人的泰帝,幾乎是在轉(zhuǎn)瞬之間就洞穿了他的心臟。
殺死了父兄的云昭卻并沒有就此罷手。
云昭的身體幾乎已經(jīng)支撐不住,卻仍一步一步的拖著身體向泰帝的后宮走了去,鮮血一直從紫薇宮蔓延到了臨清殿。
那是嫣貴妃的住所。
從十八層地獄之中掙脫了枷鎖的云昭面上掛著瘋狂的笑容,手中的利刃一刀一刀劃向了嫣貴妃,先是那一張如花似玉的美麗面龐,然后是手指,身體——
刀刀避開要害,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最后嫣貴妃面容具毀,十指皆斷,全身腐敗潰爛,只剩內(nèi)臟還好好地跳動著供給著。
已經(jīng)這樣慘烈的嫣貴妃,竟然還被云昭丟進(jìn)了水牢,被魚兒蠶食,最后一點(diǎn)點(diǎn)化為了骨架骷髏,這樣的苦痛,嫣貴妃足足嘗了七七四十九天,死后卻連骨架都被云昭一根根折斷磨成灰和進(jìn)了肉食喂給了嫣貴妃的親兒子三皇子。
三皇子沒有死不是僥幸,而是云昭的刻意。
三皇子雖保全了一條命卻被斬?cái)嗔穗p腿,挖掉了雙目,去掉了舌頭,臉上畫滿了流放的刺青。
此等痛苦,寧死毋受。
可憐三皇子在第一次企圖自殺的時候又被云昭親手挑斷了手筋,自此才是真正的求死不能,只能保持著這樣的樣子,在這個世界上最陰暗的角落里茍且痛苦一生。
這樣的手段,真真是殘忍到令人咂舌。
真真是,難以想象。
難以想象,這樣的事兒,竟然是那個玉一般的七皇子做的。
殺了嫣貴妃、泰帝還有其他一干皇子的云昭卻又好像恢復(fù)了正常,登上了皇位,努力治國,成了一代在政治、軍事方面無可挑剔的明君。
而這樣的人,在祝鳴面前卻失了所有魄力,顯得局促不安極了。
祝鳴抬起眸子看向了自己的胞兄云昭,忽然笑出了聲。
笑的灑脫極了。
這樣的笑聲,該是伴著天邊的閑云野鶴,在那鐘靈毓秀的靈山之上的。
深沉邪魅的男子勾起了唇角,笑容令天地都為之而失色。
祝鳴的眉眼彎了起來,笑的純真而無邪,一如十?dāng)?shù)年前——
“哥哥?!?p> 祝鳴都快不記得云昭長什么樣子了。
他們實(shí)在分開的太久太久了。
他恨云昭嘛?
不,云昭不管是什么樣子,都是那個他記憶中最愛護(hù)他最疼寵他的哥哥,是他無論如何也失去不了的至親。
他恨得,只是那個明知道自己有錯,自己懦弱,自己千不該萬不該,卻還是連改變的勇氣都沒有的那個云昭。
云昭所做的一切,他的改變,祝鳴都知道。
他又為什么還要怨恨云昭呢?他又還有什么理由呢?
云昭,是他的哥哥啊。
祝鳴離開皇宮的時候只有十二歲。
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
祝鳴為了活下去,扛著心中那一分為母親報仇的信念一直支撐了下去。
他為了吃飯,活命、報仇,去做過小廝,做過傭兵,做過鏢客,最后被風(fēng)云府的前一任府主收養(yǎng),成了風(fēng)云府的下一任繼承人。
至今已經(jīng)八年了。
他離開流云國皇宮,也已經(jīng)足足又過去了十二年了。
若是說云昭是扭轉(zhuǎn)乾坤的索命厲鬼,那么祝鳴便是從亂葬崗里爬出來的鬼魅。
他受過的凌辱,遠(yuǎn)非常人可以想象。
他的身體上,除了臉以外,每一處都布滿了傷痕,有刀疤,有箭傷,也有鞭痕。
被風(fēng)云府前一任府主撿到的那個夜里,下著滂沱大雨。
亂葬崗里繆無人煙,人類的骨骸散亂在地,根本連誰是誰都分不清楚。被丟在亂葬崗的人,有的是被殺死的,有的是病死的沒錢的,有的是得了瘟疫死了的。
有的還沒腐爛,有的已經(jīng)死了數(shù)百年,早已被風(fēng)沙掩蓋。
祝鳴是被丟到亂葬崗來的。
那一年,他16歲。
因?yàn)殚L得好看,被賣給了一個有龍陽之好的達(dá)官貴人。
受盡折磨之后又被那達(dá)官貴人的正妻發(fā)現(xiàn),被狠狠的砸中了腦袋,幾乎一命嗚呼。
他是從死神手里逃過的人,是冥王的生死簿上沒有的名字。
被風(fēng)云府的前任府主收養(yǎng)后,他就開始學(xué)會戰(zhàn)斗,學(xué)會殺人。
學(xué)會以魔法師孱弱的身體去和狼群戰(zhàn)斗。
這個世間,沒有他祝鳴不敢殺的人,也沒有他祝鳴沒有殺過的人。
他殺過七十歲老人,殺過襁褓中的嬰兒,殺過富商,殺過皇親,殺過百姓,殺過江湖上的風(fēng)云人物。
殺過人,滅過門,放過火,也死過無數(shù)次。
人人都說他有九條命。
人人又都說,他是來自陰間的使者。
是暗殺一行中的高手。
卻沒有人知道,祝鳴曾經(jīng)的樣子。
那個可愛白胖的糯米團(tuán)子,那個像是清風(fēng)一樣美好的少年郎。
云鳴已經(jīng)死去多年,祝鳴并非擅長暗殺,隱于黑暗,而是他根本就是生于黑暗,因仇恨而生的人。
不見天日,終年陷入黑暗。
屬于云鳴的一切幾乎已經(jīng)死在了記憶中,展露笑容的方式也早就已經(jīng)學(xué)不會。
他會的,只有那致命的招招式式。
云昭看著眼前消瘦的祝鳴悠悠嘆了口氣。
原本白胖的臉蛋已經(jīng)變得棱角分明,原本朝氣蓬勃的少年郎,也已經(jīng)長成了死氣沉沉的青年人。
冷的就像是從地獄里走出來一般,散發(fā)著死尸身上冰涼的氣息。
“鳴兒,好久不見?!?p> “皇上,鳳小姐請見?!?p> 云昭看著端坐著抿著茶的祝鳴,輕聲道了聲“進(jìn)。”
紫金色的衣角在門口飄了起來。
殿門合上。
遮住容貌的帽檐被摘了下來,少女初長成的面容傾國傾城。
面上一派沉靜肅容。
“皇上。”
鳳枕鳶的聲音真的特別好聽。
祝鳴心里想著,喝茶的動作也頓了一頓。
鳳枕鳶的目光正巧看向了祝鳴:“府主大人也在?”
祝鳴輕輕放下了手中的杯子,臉色溫和極了:“以后不必叫我府主了,直接稱呼我為祝鳴便好。”
鳳枕鳶微笑著頷首。
“找你的人,并非是我,而是祝鳴?!痹普芽聪?qū)σ曋淖xQ和鳳枕鳶涼涼開了口。
鳳枕鳶勾起了一邊的唇角,眼眸之中滿是笑意:“哦?”
祝鳴也回以一笑。
“我尋鳳小姐來主要有兩件事兒,一是你今晨留給我的信,我看到了。對于鳳小姐提出的合作請求,我們風(fēng)云府非常樂意接受。具體的事宜,我希望我們稍后可以有機(jī)會好好談一談。二是,既然是合作伙伴了,我也很想和鳳小姐交個朋友。但一直鳳小姐鳳小姐的叫,總也顯得生疏,不知道可否直接稱呼你為枕鳶呢?”
鳳枕鳶聞言卻依舊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面上并未出現(xiàn)旁的神色,只是報以一笑,答了聲:“好?!?
浼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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