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間的對話,不知何時停了。
阿嬌想,大概是外王母乏累了吧。
四下里靜地落針可聞,昏黃光影緩緩漫上她的臉龐。
她深吸了一口氣,任憑茉莉花香在她腹腔內(nèi)氤氳散開。
她緊緊盯著帳頂上的仙鶴飛天圖,但目光卻是空洞而無神的。
其實,栗姬拒絕母親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彼時她才五歲,而劉榮已經(jīng)十九歲。
這提議,簡直好笑到有些荒唐了。
堂堂的漢室太子,怎么可能用整整十年的時光來等她長大?
所以阿嬌想,即便栗姬應允,外王母和舅父只怕都不會同意。
可母親為什么還要如此提議呢?
阿嬌很久之后才想明白,劉榮既為太子,栗姬假以時日也必為皇后,乃至太后。
可是,母親之前同栗姬鬧地很僵,幾乎是針鋒相對。
這讓天子和太子都很左右為難,而于陳氏而言,更不是什么好事。
母親想和栗姬緩和一下關系,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那么,用什么來打開缺口呢?
母親選擇了兒女親事。
她自然知道這婚事不合適,更知道栗姬定然不會愿意,但她只是想讓栗姬看到她捐棄前嫌的誠意。
栗姬只消推脫一句孩子們年齡相差太大,她便也會說一句是她思量不周。
就栗姬那飛揚跋扈的樣子,她還真能放心讓栗姬做她女兒的君姑嗎?
而民間有句俗語說的好,買賣不成仁義在。
經(jīng)此一個來回,栗姬想必便明白了她的善意,大家之后也能好生相處了。
可栗姬實在太蠢,非但讀不懂母親的暗示,反倒為此得意洋洋起來。
長公主又如何?
還不是怕了我?
還不是有求于我?
于是,她不肯用年齡相差過大的理由婉拒母親,反倒恣肆無忌地羞辱了母親一番。
但她忘了,太子原來還是可以廢立的。
阿嬌思及至此,忍不住輕嘆了口氣。
她翻了個身,緩緩閉上了雙眼。
這一次,不管劉榮和劉徹誰贏,她再不要摻和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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鴉青色的天空被撕開一道口子后,熹微晨光潺潺流水般地泅散開來。
昏暗模糊的天地間,漸漸充盈清晰起來。
訓練有素的宮人們,默然無聲地穿行在廊下庭中。
這會兒暑氣還淡,不論做什么都可以從從容容地。
但侍奉在寢殿外的宮人,卻是繃緊了神經(jīng),屏聲靜氣地等待著里間的傳喚。
雖說堂邑小翁主昨天起了個大早,還興沖沖地看了回日出,但她到底年紀太小,多早晚起身那都是沒準的事情。
所以她們恭然靜立在黑魆魆中,眼看著那窗欞一點點地亮起來,乃至滿室大亮,也一點都不覺得奇怪。
小孩兒嘛,偶爾一天起地比啟明星還早,偶爾一天睡到日上三竿,那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阿嬌直睡到辰時四刻才悠悠醒轉。
天光大亮到重重的帷幕都擋不住,流金碎玉般地漫淌了一地。
鎏金蟠龍紋熏爐中的安息香早不知什么時候燃盡了,但床帳中的茉莉花香卻是經(jīng)久不散,越發(fā)馥郁。
阿嬌深吸了一口氣,只覺得整個人都被香透了。
她神清氣爽地坐起身來,揚聲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