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白的月亮從西邊升起,在昏沉的團云邊露出晶瑩的一角。樓外的燈光應聲響起,青蔥的梧桐樹被冷風吹的沙沙作響,忽而幾片落葉墜地,發(fā)出輕輕的聲響。
教室內(nèi)的一對少年少女擁抱得親密而純潔。
久到月亮被遮住了光芒,祁琚終于放開了攬住程澈肩膀的雙手。
天快全黑了。程澈終于被祁琚牽著離開了學校。
她捏了捏祁琚的手,骨節(jié)分明,觸感有些咯人,卻很溫熱。
.......
一分鐘后,高一三班的教室后門亮起一點猩紅的光。
隨后,一根被抽到半段的煙被扔在地上,滾落幾圈,安靜地停下。角落里斜出一只白鞋,狠狠碾過煙頭,毫不留情。
樂恒里靠著墻,頭垂著,他看著被碾得半碎的煙,想起剛剛在教室里的兩個人,心里莫名其妙的煩躁。
草。他在心里暗罵一聲。
樂恒里抓了一把頭發(fā),黑瞳里的情緒凝得更深。
他猛地抬腳踢向白墻,在猛然意識到自己的行為之后,又無奈地笑了笑。
三秒后,腳邊的墻面細細碎碎地脫落,在黃色瓷磚上白得刺眼。
樂恒里斂起苦笑,右手掩著嘴心虛地咳嗽了一聲。他拿出手機,發(fā)了一段短信給程亦奇。
·
程澈和祁琚在校門口上了回市區(qū)的公交車。
今天黃叔出差,祁琚沒讓其他司機來接送,他本來想在學校門口叫個的士,但是程澈望了望天上的星星,下一秒就眼巴巴地求著祁琚。
她想坐公車。
公交車是這世上最有人氣的交通工具。
公車既顛簸,也不夠干凈,座位上還常常會留著前一個人的熱氣,讓人的屁股不得自在。鐵皮的黃漆握桿上還能摸到別人的手汗,油油膩膩。
但程澈毫不在意,她喜歡這種周身煙火的感覺,窗外一幀幀劃過的燈火和人家,讓她對生活的一切都充滿熱愛和幻想。
在車上,有穿著白襯衫藍領(lǐng)帶的保險員為生活奔波;還有在膝蓋上攤開試卷補作業(yè)的中學生;還有帶著孫子和菜籃慢吞吞移上車的老人家......
百人百態(tài),世間嘈雜。
168路公交車搖搖晃晃地駛來,包著車身的廣告紙被日光曬得褪了色。
程澈轉(zhuǎn)頭看向祁琚,甜甜道:“我們坐后面!”
公車全程兩塊錢一個人,程澈把四張一塊錢的紙幣整齊地疊在一起,塞進投幣箱里。
她的右手牽著祁琚的外套衣角,帶著他一步一步走到了公車的倒數(shù)第二排。
祁琚淡淡地掃了一眼車內(nèi),車廂里的人不多,大約十三個人,都是學生。
還好,不是人擠人的環(huán)境。他能接受。
程澈屁股一溜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把背后的書包抱在懷里,拍著旁邊的塑料椅讓他趕緊坐下。
祁琚坐下,把書包隨意地放在了地上。
程澈眼皮一跳,趕緊把他昂貴的書包提起來,放在身前。
……
“你要是暈車記得和我說!”程澈歪著頭道,她記得祁琚小時候有暈公車的毛病。
“嗯?!?p> 程澈把車窗推開一點,冷風從縫隙里灌了進來,吹起她額邊的碎發(fā),沖淡了車廂里的悶氣。
祁琚用手輕挽起程澈耳邊幾簇碎發(fā),不經(jīng)意間觸到她的臉,發(fā)現(xiàn)她的臉蛋冰涼涼的,于是不容拒絕地關(guān)上了窗。
程澈捧著臉望著窗外,黑瞳里印出夜色里的璀璨瑩光。她看得專注而深刻,仿佛在欣賞懸掛于博物館里的名師大作。
祁琚凝視著她的側(cè)臉,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guī)闳ヒ粋€地方?!辈恢^了多久,他突然說道。
誒?
程澈轉(zhuǎn)過頭來,眼里一片迷茫。還沒等她問要去哪里,她就被祁琚拉下了車。
祁琚用手機查了滎城的公交路線,帶著程澈上了一輛擁擠的98公交車。
可惜,他們這次沒那么幸運。
祁琚長得高,他看著烏泱泱的一車腦袋,有點發(fā)暈。
程澈被祁琚攏在懷里,后背抵著投幣機。她動了動鼻子,空氣中彌漫著的一股由汗水和煙氣混在一起的謎之味道。
程澈皺著眉頭,情不自禁地把腦袋湊到祁琚胸前。
感受到胸前毛絨絨的觸感,祁琚微微勾起唇,用沖鋒衣的外套包住了程澈,把她納入到自己的胸前。
誒?
程澈愣愣地被塞進祁琚的外套里,她仰起頭,亮晶晶的眼睛仰視著祁琚。
祁琚總是無法拒絕程澈,特別是當她滿眼瑩光地看著他,乖巧得無法形容。那瞬間,他心里有種難以言說的滿足。
于是,他低下頭,嘴唇輕輕地碰了碰她的額頭。
一閃而過,像璀璨的流星劃過天際的瞬間。
一觸即離,像清冽的水回應溫柔的風。
·
長夜里,閃著銀光的摩天輪在黑暗中溫柔地佇立著。
巨大的圓,四射的光芒,萬丈銀綢被輕輕地揉成一道橋,剔透而朦朧,像是天上的星星匯聚而成的彎河,無意中落入人間。
程澈下車的第一眼就看見了這個巨大無比的摩天輪。她知道滎城的中心在建一座摩天輪,可她并不知道……原來這個摩天輪這么好看。
祁琚看著程澈愣神的側(cè)臉,抬手搓了搓她的后頸,像捏著一只小貓。
她那么喜歡看風景,應該會喜歡這個地方的吧,祁琚在心里想。
畢竟,這個地方就是為她而生的。
……
程澈很認真地在心里估算了一下摩天輪的門票,完犢子,她好不容易攢的一點私房錢打水漂了。
然而,當程澈還在擔心錢的問題的時候,她卻被祁琚一路領(lǐng)著,暢通無阻地通過檢票閘機,并且沒受到任何阻攔。還有一個穿著西裝的男人引導他們上了座艙,祁琚稱呼他作梁經(jīng)理。
梁經(jīng)理全程對祁琚恭敬有加,程澈局促地坐在一側(cè),欲言又止地看著對面的祁琚,小聲道:“你怎么、不用給錢就上來了?”
祁琚和程澈對視,三秒后,他離開原來的座位,坐在了程澈身邊,低聲道:“我頭好暈。”
說完,祁琚躺下,半個身子壓在程澈的腿上。
祁琚感覺腦袋里有另一個摩天輪在繞,轉(zhuǎn)得他惡心欲裂。他從小就暈車,剛剛在98路公車上,要不是因為懷里抱著程澈,他就快撐不下去了。
他倒在程澈腿上,眼睛閉著,眉微微蹙著,有些難受。
摩天輪緩緩上升,像被人刻意撥慢了。
陸地上的車燈凝成無數(shù)個點,再匯成一條鮮艷的紅線,川流不息地彰顯著滎城的繁華。
程澈無暇注意透明艙窗外的風景,她低著頭看祁琚,目光劃過他的眉間,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唇,他的喉結(jié)。
她悄悄抬起右手,輕輕地、溫柔地拂過祁琚皺起的眉頭。
一指繾綣溫軟。
祁琚的眼睫細微地顫了顫。
程澈臉微微一紅,卻更大膽地用指腹劃過他的鼻尖,直到他的人中,最后停在了他的上唇。
她聽蘇相宜說過,薄唇的男人大多薄情。
可祁叔叔也是薄唇的美男子,照樣和蘇相宜感情甚篤。
那祁琚也是嗎?雖然這是迷信的說法,但程澈還是有些懷疑地撤了手。
就在離開的那瞬間,閉著眼的祁琚準確無誤地在空中握住了她的手。
祁琚睜開眼,難得地莞爾。他支著腿,借著腰腹的力量仰起半個身子,抬手攬住程澈纖細的脖頸,湊過去吻住了她因為驚訝而微張的唇。
程澈僵住,不知所措地盯著祁琚的眼睛。
“閉上眼?!逼铊⒌拇轿⑽㈦x開,喃喃念道。
程澈向來是聽話的,她閉上眼,甚至有些用力過猛,眼睫抖了三抖。
她突然想起了吃棉花糖的時刻,甜甜涼涼,又舔又吮。
祁琚……他是把自己當成棉花糖了嗎?程澈只覺得腦袋發(fā)暈,心跳像最熱烈激動的舞,尾脊骨蔓延出一股酥麻難耐的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