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密麻麻的車流從海底甬道延伸過來,如螞蟻回巢朝著賴白所說的那處莊園涌去,因為堵塞,路邊隔一段距離有警察吹哨指揮保證交通通暢。
其中,一輛不起眼的黑色轎車緩緩行駛。
“少爺,這壽宴您真不該來,難道連您都開始相信那些上不了臺面的把戲了嗎?”黑色轎車內(nèi),年輕的管家面露憂愁?!澳氖聵I(yè)注定了您不能與市井庸俗為伍,這會被人笑話的?!?p> 黑色轎車前排的座椅中間位置經(jīng)過改造安裝了電子基座,上方延伸出一只機械手臂朝向后排座位上的周虞佑,周虞佑半舉的手掌間拘著機械手臂投射出的霧蒙蒙的藍光,這藍光仿佛一團看不真切的海綿,被周虞佑的手掌隨意地捏成圓球、兩頭錐、長方體。
“對對對,是不該?!敝苡萦硬辉谝獾恼Z氣讓管家緊繃的臉龐有了微笑,“看現(xiàn)在的情況,要是再晚點動身就完美了……沒料到壽宴都快開始了,這條路上來‘趕集’的豪車名人依舊是絡(luò)繹不絕,也許這世上找不到方向的人都跑到這兒湊熱鬧了?!?p> “少爺,趕集是我們這些俗人該干的事,少爺您沒必要浪費時間來這里……”
“停停停,叢大管家,我鐘尹這個大俗人拼了命也會保護少爺?shù)陌踩蠊芗夷头乓话賯€心吧。”管家剛要多勸幾句,就被坐在副駕駛上的中年男人不耐煩的打斷了,他叫鐘尹,是周虞佑雇傭的保鏢,負責(zé)保護周虞佑的安全庇護他免受外界的傷害襲擊,偶爾也包括不厭其煩的糖衣炮彈。
馬路邊,等到鞭炮聲逐漸停了,被海風(fēng)吹得睜不開眼的蘇瓊觸景生情心生了不滿:“賴白,優(yōu)雅的貴族該有自己的座駕,我的座駕呢?”
“這個……大小姐,我們再走幾步就到了?!?p> “不行,這不是我的風(fēng)格!我要座駕!”為了保住主子的顏面,她當(dāng)然不會老實跟手下們說剛剛被禮炮嚇得崴到了腳,現(xiàn)在腳踝的位置正隱隱作痛。
蘇瓊對著面露難色的手下們冷笑一聲,忍著腳踝的刺痛朝著大路方向走了幾步,眼前是堵得水泄不通的車海,她找了個空擋扣響離自己最近的黑色轎車的車窗,待有人在里面問了聲‘誰’,她順勢打開了車門。
蘇瓊會說,對于周虞佑這人,只有在第一次與他見面的時候從他臉上看到過一些令人耳目一新的表情,平素的他都是一張滿載奸猾與老氣的臉,無趣的很。不過相對的,周虞佑的驚愕和副駕駛上的保鏢先生那副驚恐又窮兇極惡的神情相比較,之間的差距就好比白開水與辣椒油,是新奇亮點與搞笑恐怖的巨大落差。
面對不速之客,機械手臂前,周虞佑廢了好大勁捏成的米老鼠在失控的力道下碎成了藍色光斑,因為吃驚的緣故,他覺得自己的臉有些僵硬。
“很可愛的創(chuàng)意?!碧K瓊的贊譽讓周虞佑的臉色不可見的紅了一下。
“土著,一位美麗的女士站在你的面前,你難道不愿意讓一個位子出來嗎?”
敞開的車門處,蘇瓊亭亭玉立淺笑含嗔的神態(tài)依舊優(yōu)雅。
毗鄰海岸線的馬路上,黑色轎車依附在車流中且行且止,車廂內(nèi)靜悄悄的,保鏢先生不再警惕亂紛紛的車外,他轉(zhuǎn)過身抱著椅背,將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面前這位擅自闖入他人私車的不速之客上。
保鏢先生記得教官曾拿槍指著他的頭跟他說,在生物界,越是妖嬈的雌性越有殺傷力。比如自己這位少爺似乎就被這股殺傷力波及了,那雙曾被世人贊為睿智無雙的眼睛一直在對方身上打轉(zhuǎn),連刻意制造的咳嗽聲都不能有效的將少爺?shù)淖⒁饬σ氐阶约荷砩稀?p> 周虞佑自覺的擠入后排的角落:“這位女士,貴姓?有什么需要幫忙的?”
蘇瓊環(huán)抱雙臂大方地坐了后排的半邊,閉目養(yǎng)神中的眉尖往中間擠了擠:“本小姐名叫蘇瓊,想順車,你們不會在意吧。”
“順車……搭順風(fēng)車?”
“對。我的車出了點故障,手下們在修。”蘇瓊看了眼車外,見賴白三個早已不見了蹤影,她松了口氣,“多謝招待,你的車很穩(wěn)?!?p> “應(yīng)該的,對于我們這些人來說,車是另一個家,當(dāng)然要細心布置?!敝苡萦釉谀请p粘滿黃沙的高跟鞋上看了一眼,眼神安慰著已經(jīng)咳得臉目充血的鐘大保鏢。
蘇瓊不置可否的打量車廂,直到視線停在保鏢男的方向:“你這有酒嗎?別藏著,我有點渴了?!彼噶酥父瘪{駛位隱蔽角落的儲物抽屜,這動作嚇得開車的管家險些打歪了方向盤,抽屜里面的頂級紅酒是用來招待尊貴客人的。
黑色轎車走走停停,四人抵達了目的地,正梁街六號,下了車,出現(xiàn)在面前的是一座龐大的莊園,占領(lǐng)了一條長街的半邊天地,莊園的門扉上掛著紅木牌匾,鎏金的“趙府”兩字很是氣勢。
“什么!不讓我們進?為什么他們登記了就能進去,我們就不讓進?你知道我們少爺是什么人嗎?看不起我們!”大門保安的前襟被一雙有力的手抓著拽起來整個腳后跟離了地,鐘尹真的是生氣了。
“我知道,我知道,您千萬不要生氣!”保安心虛得腦門冒汗,這露怯的神態(tài)令他的腳后跟終于和堅實的大地接吻?!暗⒌?,我們老爺說了,周先生的心意老爺他非常感激,但今天實在不方便招待周先生,周先生一定能夠諒解,所以……”他的話還沒說完,下面那一對腳尖已剎那間騰空。
“少爺,這戲是看不成嘍?!笨粗髞淼拿鞲毁Z們都被一個個迎入趙府,管家反倒是開心,他樂于見到少爺遠離這些庸俗之流?!吧贍?,我們回去吧,公司還有一大堆的事等著您去做決定,今晚還有與吳先生的合作洽談會……”周虞佑變得嚴(yán)厲的眼神下,管家發(fā)覺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低下頭站到主子的背后化作沉默石雕。
周虞佑走到一邊,仿佛沉浸在周圍的洋洋喜氣當(dāng)中:“難得決定好了安心做一個觀眾,也許能有靈感呢。既然主人家不歡迎,叢宇,聯(lián)系吳先生,今晚的地點需要調(diào)整一下。嗯,還是稍后我親自和他說吧?!?p> 管家點頭,蘇瓊告了聲別轉(zhuǎn)身離開,不能再順路就沒有留下來的必要,這趙府她一定要進去。趙府院墻不遠的銀杏樹后面,賴白露出半個身子對她招手,蘇瓊的腳步更快了一些。等蘇瓊扒開樹叢走到圍墻邊的銀杏樹旁,胖子阿達和三子搬著一架木梯跑了過來,賴白四處警戒,指揮他們兩個將木梯搬到樹叢中順勢往莊園的石墻上一架。
“大小姐,快上梯!進去就好辦了!”
賴白在后面催促,蘇瓊在猶豫中被三人推上墻頭,仿佛一只滾燙燙的油鍋前被扒光了毛的鴨子,貴族的優(yōu)雅不復(fù)存在。
不管了,只要能完成任務(wù),貴族的尊嚴(yán)可以放在一邊!
她回頭看了一眼突然間陷入混亂的趙府大門,咬著牙順勢往里面跳了下去,跟在她的后面,三個混混兒緊跟而上。
另一邊,早在賴白做賊似的沖蘇瓊招手的時機,趙府大門處周虞佑收回遠眺的注意力,有些猶豫:“千金大小姐都是這么莽嗎……嗯,雖然這樣做很沒有禮貌,不過也沒有辦法。鐘尹,少爺我改變主意了,主人家出現(xiàn)之前,我們先松松筋骨!”
周虞佑脫下西裝外套扔給一臉無奈的管家,保鏢男鐘尹微微一愣,下意識朝某位蘇小姐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隨之咧開嘴,拾綴起昔日打群架的兇殘,一巴掌扇在大門保安的腮幫子上。
“乖孫子,不讓大爺進去,看大爺請你們吃耳光子!”
鐘尹吼著又霍得補了一記重拳,另一邊身為主子的周虞佑走上前,利落地將另一個保安踹到臺階上嗷嗷痛叫。保安的慘叫聲令趙府大門一片騷動,前來賀壽的賓客們驚叫著紛紛躲開,不一會,趙府內(nèi)手拿鐵棒的保安們沖了出來。
“誰在這里搗亂?找死啊……”保安頭子的恐嚇聲還沒落地,鐘尹已經(jīng)沖上去給了他一嘴巴,周虞佑乘機從一名保安手里拽過了鐵棒游走在拳腳的縫隙中,他也不客氣,對著叫囂著沖上來的家伙們舉起棒子,乒乒乓乓,拳拳到肉。趙府門前鞭炮聲不停,被打者痛嚎,來訪者驚叫,八卦者拿著手機狂拍,更少不了好事者起哄叫好,意料之外的混亂倒是讓這座洋溢著喜氣的莊園更加的熱鬧了。
***
嘎吱~砰。
關(guān)上房門,云岫伸了個懶腰,頭頂?shù)臉渖覈W嘩響了一片,溜過的秋風(fēng)也終于將他滯留在腦殼里面的瞌睡蟲帶跑了。都到中午了,他醒悟過來。低下頭,不習(xí)慣的跺了跺腳上的皮鞋,那帶起的光亮幾乎能映出半個日頭,他有些不適應(yīng),自個的生日都沒有穿這么正式過。
對了,自己多久沒過生日了?一年?兩年?記不清了……不慌不忙的走出院子,合上院門,啟程參加生日會的云岫又開始糾結(jié)自己一貫的爛記性,連家里的老爺子都要不如。
過了街沒走幾步,看到街對面堵了一堆人好不熱鬧,有一波人在打架,打得很兇,棒子拳頭打在身上砰砰得響。
“讓讓,讓讓,麻煩讓我過去。”擠進圍觀的人群,云岫不想管閑事,打算安安穩(wěn)穩(wěn)從打架的那波人邊上過去。
原本也該是你打你的架,我走我的路,兩邊井水不犯河水。可是偏偏打架的那波人中有一個家伙他比較熟,那家伙被人打得挺慘,好巧不巧這個時候被踹飛出來一屁股跌在他前面捂著胳膊嘶嘶的吸氣。
“醫(yī)生,云醫(yī)生,真的是太好了!求你幫我看看,我的手,我的手?jǐn)嗔?!?p> 被打的家伙發(fā)現(xiàn)了救星,跳起來抱著云岫不肯撒手,沒辦法,云岫說了句‘忍著別叫’,在那家伙的胳膊上摸了一遍,之后拉旋推一套動作下來,那家伙脫臼的關(guān)節(jié)接了回去直到開心的甩胳膊,一陣感謝之后,他又操起地上的鐵棒加進了群毆。
小子干活是賣力。
云岫看了眼打架的動亂地帶,沒想到是兩個人打一波人的情況,夠辛苦的。那兩人里面樣貌斯文的兄弟抽空瞪了自己一眼,眼神滿是敵意,云岫沖他笑笑,知道自己的行為是多管閑事,給人家添麻煩了,決定還是正事要緊。
鄰居家過生日,家里的老爺子特意叮囑這是人家的大日子不能遲到,過去后要有禮貌,注意分寸,不要一副吊兒郎當(dāng)?shù)臉幼?,說了一堆煩人的話后,云岫差點忘記這是對門的鄰居老趙過生日。
用得著這么麻煩嗎?過個生日而已。
彈走落在肩上的樹葉,尚能動彈的保安們從地上爬起來繞過他繼續(xù)朝著他們的對手沖過去,云岫不急不緩的身影消失在趙府的大門內(n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