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jiān)控室所在的院落中有一棵百年榕樹,繁茂的枝杈足以遮住監(jiān)控大樓這棟三層建筑,三四個成年人手拉手才能合抱的樹干周邊筑起了木柵欄,一排木桌椅圍著木柵欄擺放成圓環(huán)狀,其中一張木桌上趙府分布圖攤放在那里,賴永長拿著水筆在圖的西北角畫了個圈——這里是演武臺,第一案發(fā)現(xiàn)場,趙玉銘遇害的地方。
稍稍停頓,他又在分布圖中間位置畫了個圈,這里是中央大院,趙府主要的住宅區(qū),負責巡夜的安保人員說過,他們最初是聽到這個方向有人呼救,才從各自負責的區(qū)域聚集過來。他翻開昨晚所有的安保人員的筆錄,將他們聽到呼救聲那刻所在的位置在圖中一個個標注出來。
分布圖各個位置多了許多黑點,它們蠢蠢欲動,隨時準備向著中間位置圍攏,賴永長思緒紛紛,雙瞳中似乎有電光閃動著。
——那個時候我就在中央大院靠西面那塊巡邏,所以聽得很清楚,小老爺就是在書房那邊開始喊救命的,他一邊跑一片喊,兇手肯定在后面追著他!
分布圖上,賴永長以中央大院的書房為起點,向著西邊拉出一條紅色的軌跡線。
——昨晚就差一點我就能追上小老爺了,就在這個地方,我已經(jīng)聽到了小老爺?shù)恼f話聲,還有打斗的聲音,小老爺被兇手追上了??墒堑任亿s到的時候,卻沒有看到人。
趙府開辟的專門通往演武場的入口,即西邊假山群邊沿處,賴永長將刺眼的紅線一路引到這里。
——后來小老爺?shù)那缶嚷晹鄶嗬m(xù)續(xù)的,到處都是假山,聽不清楚聲音是從哪個位置發(fā)出來的,我們覺得是小老爺受了傷,都很擔心,所以大家在通訊器中商量著向演武場的方向追,因為小老爺最后的聲音就是在朝演武場去的通道上。
賴永長拿著紅色的水筆盯著分布圖一動不動,意識中滿圖移動的黑點在某一刻就像是聞風而動的狼群,向著西北邊的演武臺匯聚而去。
賴永長將水筆按在假山邊界的入口,用力一劃,一條蜿蜒的紅線穿透假山群,沿著演武臺通道,穿越層層黑點的封堵,直達最終的演武臺。
他愣住了,快速翻閱一張張記錄,沒有一個人在圍堵的過程中遭遇過可疑人物,一個都沒有!
——我們大家都商量好了一起大喊,讓小老爺朝演武場的通道方向跑,可是直到我們趕到那條通道,大家都在通道上堵著,一個人影都沒有看到,我們很奇怪,小老爺不可能聽不到的啊。
是啊,這么多人一起喊,不可能聽不到的啊,只要趙玉銘聽到,他肯定會朝能救他命的方向跑,可是為什么,他卻沒有這么做?
——后來,等我們趕到演武場,幾個先到的人在演武臺上大喊出人命了,我們大家才知道出事了。
賴永長盯著那條蜿蜒通道看了許久,最后無力地看向周邊好似漫無邊際的假山群。
“嚯,這些有錢人的想法真是,錢多了硌得慌,非要在家里造那么多假山,這下連兇犯是怎么跑的都不知道了!”賴永長將水筆扔在圖上,一臉喪氣的攤在椅背上揪著頭發(fā)。
“隊長,隊長?”林迦倩的聲音出現(xiàn)在頭頂,還有一只手在自己頭上晃來晃去。
“做什么?”賴永長沒好氣的坐起來,“讓你去檔案室那邊,情況怎么樣?”
“我看過了,檔案室的電腦破壞的很嚴重,確定不能修復。”
“很嚴重是怎么個嚴重法?”
林迦倩遞上她的手機,賴永長接過去看了一眼,頓時臉色跟著一變,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林迦倩拍的照片中只有一地的碎鐵塊,哪里是什么電腦,可是賴永長明明在某一個碎塊上看到了某知名電腦廠商的標志。
“經(jīng)王管家確認,這是檔案室的電腦主機,由于昨天才將壽宴賓客的名單錄入電腦,還沒來得及存檔就發(fā)生了這種事?!?p> “這樣說豈不是沒辦法知道昨天的壽宴都有哪些人了,真的一份存檔都沒有?”
林迦倩一聲嘆氣:“昨天的壽宴,訪客名單原本是在一個筆記本電腦上現(xiàn)場登記,只不過昨天復制到檔案室的電腦,筆記本上的原數(shù)據(jù)就刪除了,而且那臺筆記本出了點問題,已經(jīng)重裝系統(tǒng),很難找回被刪除的數(shù)據(jù)。王管家說昨晚他向趙玉慈匯報宴會狀況打印過一份名單,可是我剛剛?cè)空?,沒有那份名單?!?p> “書房,命案是從書房開始的,估計是很難找到了。”
賴永長糾結(jié)得兩條眉毛都要纏在一起:“我們的敵人是一臺垃圾回收機么?一點線索都沒有留下?!?p> “都跟你說沒辦法修,你偏偏不信,人與人的信任就是這么廉價?!眳螌m呈在旁邊的桌邊說風涼話。
“呵呵,臭小子,拿別人的吃別人的,還要嘴硬擠兌人。拿回來拿回來,把我的資料還給我,忘恩負義的白眼狼!”說著,賴永長就要動手去搶呂宮呈手中的登記簿。
面對撲來的掠奪者,呂宮呈連忙母雞護仔似的把登記簿抱在懷里:“賴永長,堂堂的大隊長,說話要算數(shù),答應(yīng)給別人的東西隨隨便便就想拿回去,有這么低劣的人么?你看看,小姑娘都看不過去了,人家都要鄙視你了。”
“她敢!她要是敢笑,回去罰她在辦公室當文員,端一年的咖啡,休想碰案件的邊角,憋不死她!”
兩人毫無顧忌的搶奪,原本想笑的林迦倩聽到隊長的恐嚇連忙以找郝大成為由跑進了監(jiān)控室。
徐亞炫帶著蘇瓊四人來到監(jiān)控室院子的時候,賴永長和呂宮呈兩個人正就‘優(yōu)勝劣汰,適者生存’的命題爭得面紅耳赤,以木桌為界站立的兩人,拔弩張的陣勢,就連蘇瓊這個旁觀者都看出來了,他們是確實的針尖對麥芒,活生生的一對仇敵。
呂宮呈推開抓住自己領(lǐng)子的那雙手,指著這輩子最大的仇人大罵:“賴永長,不要以為你贏了一次就能一直贏下去,像你這種肆意妄為不顧他人的莽夫總有一天會死得很難看,不是所有人都是瞎子!”
呂宮呈摔下登記簿轉(zhuǎn)身走人,院子恢復平靜,賴永長看著遠去的背影無聲的呼氣,似是將藏在心底的沉悶一并吐了出來。
他站起來走到面前,蘇瓊打量著被賴白他們稱作‘賴大忙’的男人,中等身材,頭上亂蓬蓬的天然卷,一件亞麻色外套配合灰白色牛仔褲,渾身上下有一股沉凝的干練。
“被同一個警察逮捕十三次,罰款三次,拘留七次,噩夢做得多了,再囂張的混球也會失去直闖警方辦案現(xiàn)場的勇氣?!辟囉篱L在三個慣犯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的臉上掃過,最終將視線定格在蘇瓊身上:“所以,是你找我?”
蘇瓊微微一笑,腦海中似有一枚鏡子,倒映著先知大人朦朧不清的身影,神秘、偉岸、高山仰止的神棍氣質(zhì)本是難以復制,然而作為半個徒弟,即使沒吃過豬肉,見慣了豬跑,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風范總會傳承下來一些。
她看向面前這位警官的胸牌,問好:“你好,賴永長警官。”
身后傳來三個手下的低笑聲,蘇瓊不明所以。
“是賴永長,不是長大的長,是長度的長!”賴永長瞪了一眼三個不嫌事大的混球。
“哦哦,對不起,我的中文不大好?!?p> 蘇瓊險些被繞暈,該死的多音字。
“賴隊長,見您一次真不容易,我叫蘇瓊?!碧K瓊挺起胸膛,讓自己顯得更加自信,她伸出手和賴永長輕輕一握,說出醞釀了許久的話。“我認識一位老人家,他一直堅稱自己是無所不曉的先行者,平日里說的話大得無邊。我本人不愛說大話,更沒有他老人家洞悉所有秘密的能力,如果沒有意外,本應(yīng)該長居廟堂修身養(yǎng)性,巧合之中,在這趙府,不該身死的人失去性命,而眼下賴隊長又遭遇困境,于是命運選中了我?!?p> 秋風吹打在榕樹枝上,在蘇瓊的四周下起枯黃的葉雨,賴永長莫名的長嘆,心想這趙府果然名不虛傳,牛鬼蛇神滿地走,眼前又是一尊無所不能的‘趙玉慈’。
“賴隊長不信?”似乎早就知道會是這個結(jié)果,蘇瓊指了指前方的監(jiān)控室,又指了指自己,“我知道哪里有殺人案的線索,不過我有一個條件。如果我找到的線索對賴隊長你有幫助,請賴隊長允許本人加入之后的趙府殺人案的調(diào)查?!?p> “蘇小姐想要加入重案組?”蘇瓊的條件讓賴永長很意外?!斑@個條件我恐怕做不了主,也不能答應(yīng)?!?p> “只是以協(xié)查的身份參與趙府殺人案調(diào)查,不會插手警方的行動,而且,我能找到案件的線索?!?p> 思考一番后,賴永長還是答應(yīng)了蘇瓊的條件,他很好奇這位‘蘇玉慈’哪里來的自信,目前連警方人員都沒有理清楚趙府案的來龍去脈。
蘇瓊帶著賴永長進入監(jiān)控室,眾目睽睽之下從收藏錄像光盤的儲存柜底下的空隙中抽出幾張裝訂好的A4紙,正是警方尋而不得的趙府壽宴的賓客名單。
找來王管家確認名單的真實性后,監(jiān)控室內(nèi)的警員們看向蘇瓊,驚喜、疑惑、質(zhì)疑,帶著各種情緒的視線一股腦的將她籠罩。
“蘇小姐是怎么知道儲存柜下面藏著一份名單的?難道能未卜先知?”沉默的呂宮呈突然開口問。
“這份名單是兇手不小心遺落在這里的,而我作為先行者的傳人,正好預見了這個事實?!碧K瓊說出醞釀好的理由。
實際上,這份名單是半個鐘頭前她獨自闖入趙府,化作奎特潛入監(jiān)控室藏起來的,是用來凸顯自己的‘能力’、博取信任的籌碼和道具。
“先行者?”
“預言系的先知,這位警官沒玩過游戲總看過小說吧,未卜先知只是基本技能?!辟嚢鬃ゾo時機,適時從身上掏出一疊名片。
“每人一張,你一張,我一張,大家都有……我們蘇老板啊,智慧與美貌并存,沒有解決不了的難題,以后大家遇到什么困難,找貓眼工作室,保證給大家一個友情價?!?p> 所有人看向手中的名片,只見名片最顯眼的地方寫著‘貓眼工作室’五個字,下面一行備注業(yè)務(wù)范圍:尋人、私人取證、個人安保。
名片右下角用粗體字寫著負責人——蘇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