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古野城主殿。
“如何?”信長端坐在正位上,不耐煩地用手中的折扇敲著地面。
“前田犬千代,天文五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出生于尾張國海東郡荒子城,是城主前田利昌的第四個兒子,半個月前因為和父親賭氣而離家出走,至今下落不明。”
瀧川一益將信鴿腿上綁著的信筒取下,將里面那張紙上的信息念了一遍。
“離家出走?他只有十一歲么?”信長沒想到,這個前田犬千代竟然還是個離家出走的中二少年。
這是那古野比試的第二天清晨,瀧川一益通過自己的情報網(wǎng)絡(luò),很快就查到了昨日在比試當中鬧出諸多風波的少年家世背景。
當然,這些風波都是信長有意為之,相信現(xiàn)在那古野城主被野武士少年摔了個狗啃屎的傳言,已經(jīng)在尾張及周邊的鄰國里傳播開來。
當時沒人能夠理解,“尾張的大傻瓜”這個稱呼甚囂塵上,作為當事人的信長為什么無動于衷,甚至還把此類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復做下去。
因為很少有人懂得,適當?shù)氖救跻彩沁_成某些目標的戰(zhàn)略手段,人只有在最低谷的時候,才能分清誰是朋友,誰又是敵人。
經(jīng)過這一系列事件當中的表現(xiàn),信長已經(jīng)可以認定,自己的首席大佬林秀貞,存有貳心。
但自己必須隱忍,因為信長知道,現(xiàn)在自己的實力還不足。
他需要積蓄更多力量。
“恒興,去把他帶過來吧。”信長向坐在瀧川一益對面的池田恒興說道。
“殿下……”池田恒興似乎想要說些什么,可又吞吞吐吐的。
“傻瓜,你沒看出來昨天殿下是在保護他么?”瀧川一益明白自己表弟的心思,開口解釋道:“若是讓林佐渡守把人帶走,反而難辦了呢?!?p> “哦,原來如此。屬下遵命?!背靥锖闩d恍然大悟,行禮后退出了主殿,急匆匆地向羈押前田犬千代的地方奔去。
信長右手支在座位旁的小板凳上,望著池田恒興離去的背影出神,他在心中默默地評估著自己的家臣。
池田恒興對自己很忠心,這是毋庸置疑的,辦事也很勤快,但過于刻板保守,用信長自己的話來說,就是有些“呆”。
這樣的人,執(zhí)行力沒問題,臟話累活會比誰干得都好,可自我思考的能力幾乎為零,難堪大用。
斜眼偷瞄了身旁端坐的瀧川一益一眼,這個人的優(yōu)點是所學頗雜,武術(shù)、忍術(shù)、兵法、筑城、鐵炮似乎都懂一些,但要說精通,似乎還都稱不上。
不過游歷各地的野武士經(jīng)歷,幫助他建立了自己的情報網(wǎng)絡(luò)和人脈,這有助于信長在接下來逐步開展地下戰(zhàn)線,瀧川一益算是很不錯的人才了。
但是,還不夠!
以信長前世的經(jīng)驗,一個蒸蒸日上的公司,還需要開疆擴土的業(yè)務(wù)人員,挖角人才的人事經(jīng)理,精于理財?shù)呢攧?wù)總監(jiān),穩(wěn)定領(lǐng)土的后勤主管,草擬文書的行政專員……甚至有一天,自己恐怕還需要可以獨當一面的職業(yè)經(jīng)理人。
總之,就是現(xiàn)在還有好多重要崗位虛位以待,信長暗嘆,這織田家的基礎(chǔ)實在是太差了,完全是一副亂攤子啊。
“向現(xiàn)代化企業(yè)結(jié)構(gòu)改革,將是織田家未來發(fā)展的重點任務(wù)?!?p> ——信長在自己心里的小本本上,鄭重地記下了這段話。
“殿下,前田犬千代帶到?!痹谛砰L默默思索的時候,池田恒興帶著前田犬千代進了那古野的主殿。
“犬千代!”信長故意瞪著眼睛,大聲地叫著對方的幼名,“原來你是我織田家臣的兒子,還未元服竟敢私自出門比武,你可知錯?”
前田犬千代漲紅了臉,倔強地一言不發(fā)。
“怎么,你以為不說話就行了么?”信長裝作暴怒的樣子,大叫道:“恒興,去通知前田縫殿助,讓他來領(lǐng)回自己的兒子好好管教?!?p> “不,我不回去?!鼻疤锶Т蚝笸肆艘徊?,像是想要轉(zhuǎn)身就逃,卻終究也沒邁開腳步。
“哦,這是為何?為什么你寧可流浪,也不愿意回到父母身邊?”信長不解地問道。
前田犬千代猶豫了一會兒,終于還是把和父親賭氣的緣由說了出來。
前田家的領(lǐng)地荒子城,是個東至西20間,南到北18間的彈丸之地,而前田縫殿助利昌共有六個兒子,因此除了長子利久可以繼承家業(yè)外,其他的兒子只能以家臣身份服侍利久,要不就得出外另謀生路。
前田利昌是個循規(guī)蹈矩的中層武士,當然是希望一家人整整齊齊、團團圓圓。
但四子犬千代不這么想,他倒不是對長兄利久有什么意見,只是他覺得男子漢生于天地間,應(yīng)該建功立業(yè),豈能躲在父母、兄長的羽翼下茍活一輩子?
怪也怪這前田犬千代天賦太好,十一歲的孩子已經(jīng)比大多數(shù)成人都長得高大威猛,一桿長槍在海東郡內(nèi)幾無敵手,他便萌生了出去闖蕩的念頭。
于是理念不合的父子大吵了一架,前田犬千代抱著自己的長槍就離家出走了。
走上社會才知艱辛,這前田犬千代雖然打架厲害,但謀生手段不足,在各地流浪時吃了不少苦頭,后來聽說這那古野城舉辦比武,有50貫的獎金,這才舔著臉到了信長這里。
“哦,原來是這樣?!甭犃巳Т囊环?,信長這才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連最后一絲疑慮也打消了。
“那么,來那古野做我的侍童如何?”信長舊事重提,他對前田犬千代頗具好感,戰(zhàn)斗技藝過人,懂得以智取勝,是個當保衛(wèi)部門領(lǐng)導的好材料。
“呃……”前田犬千代還是低吟著不做肯定的回答。
“你到底在猶豫什么?留下來,每個月給你5貫的薪俸,如何?”信長急切地問道。
“可他們……他們都說您是個‘傻瓜’……”前田犬千代終于把心中的迷惑說了出來。
“哈哈,原來你在意的是這個?!毙砰L忽然笑了出來,反問道:“那犬千代你就不是個傻瓜嗎?在你父兄的庇護下了此余生,豈不是更符合他們的期望?”
“不,那不行。”前田犬千代執(zhí)拗地說道,他心里有一團火在燒,他不想甘于平庸。
“哦?你覺得不行?所以你就要離家出走?!毙砰L提高了音量,“于是這世人便誤解你,厭棄你,甚至開始詆毀你,因為你與他們的期望不同,可你認為自己正走在正確的道路上,不是么?”
“是。”前田犬千代咬著牙回答道。
“那好,犬千代,人生只有短短數(shù)十年,你是否要跟隨我信長這樣的傻瓜,一起打破這因規(guī)守舊、渾渾噩噩的世界?”信長說到激動處,從榻榻米上站了起來,直視著犬千代的雙眼。
前田犬千代被信長強大的氣場所震撼,顫抖著問道:“大人,您的目標是要奪取這天下么?”
“奪取天下?”信長眼望著遠處的天空,重復著犬千代的這句話,“不錯,我織田三郎信長的目標,就是奪取這天下!”
手中展開的折扇在空中虛指,信長的臉上洋溢著睥睨天下的傲然之色。
“屬下愿隨殿下馬首是瞻!”前田犬千代突然下定了決心,在信長面前跪了下來,高聲宣誓。
“屬下定當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瀧川一益跟著拜了下去。
“屬下也是!”池田恒興被氣氛感染,也把頭深深地低了下去。
誒呦臥槽,人生如戲,全靠演技,可真特么累死我了!
——信長在心中默嘆。
注:關(guān)于前田利家的出生時間,其實是存在爭議的,加賀藩五代藩主前田綱紀的《松云公御考記》里提到前田利家出生于天文七年(1538年),而能登氣比神社中芳春院(前田利家正室阿松)獻納的祈禱依賴狀《大宮司櫻井家文書》(1590年)中寫有“行年五十四歲”的字樣,倒推回去利家應(yīng)該出生于天文六年(1937年),而另有一種說法是前田利家和豐臣秀吉同歲,都是天文五年(1536年)生人。
因此前田利家的出生日期,有1536年、1537年、1538年三種說法,本文為使劇情合理一點,故采取了1536年的說法,另外前田利家是1551年到信長門下做小姓的,本文也提前了一些,較真的歷史考請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