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甜美的生意
“其實蘇格蘭哈吉斯也很好吃，”第2天中途休息的時候瑞克正煎著咸豬肉突然說道，平底鍋里一片片帶著二指寬肥肉的培根被煎得吱吱作響，“都冒青煙了還不翻面，英國人做廚子真可怕！”弗里茲在一邊切著面包一邊心里抱怨，小風(fēng)吹來一股焦香味，聞著不由得還是咽了一口口水，沒辦法，熱量攝入不足的身體就是這樣誠實。
“我聽說過哈吉斯，用羊胃塞上切碎的羊油和羊下水、洋蔥、大麥等等，煮熟后擠出來吃，或是放涼之后切成一片一片的，吃之前再用羊油煎熱，幾乎都是羊身上的東西，”哼，光聽做法就知道是一道黑暗料理，更何況誰不知道蘇格蘭人對綿羊的熱愛超越了食材呢。
就著洋甘菊茶弗里茲把這頓乏善可陳的午餐對付過去了，遠渡重洋來的中國茶屬于奢侈品被征收高額關(guān)稅肯定喝不起呀，只能用野草一樣生長的洋甘菊來代替了，也有美國人喝走私咖啡，不過在野外沒糖沒奶的喝咖啡就是找苦吃。
看著瑞克把面包片丟在煎鍋里，用咸肉油炸得硬硬的，當作美味嚼得咔咔響，弗里茲對他不禁產(chǎn)生了一絲同情？
“今天下午我們就能趕到蘭開斯特鎮(zhèn)，是繼續(xù)趕路呢還是在那兒過夜？”在民族特色美食上扳回一城，瑞克心情大好。
“還是趕路吧，我現(xiàn)在一心只想早一點到皮特堡?！蹦樒み€不夠厚，沒好意思說這是使命。
“要不我教你怎么趕車吧，路很長我可以稍微歇會兒”
“……”
又這樣趕了兩天路，“不行，今天說什么也要在前面的鎮(zhèn)子上轉(zhuǎn)一下，我的酒都喝光了！”
前面這個鎮(zhèn)子叫哈里斯堡，和蘭開斯特一樣是來自于舊大陸的地名，移民們起名字實在沒什么天賦，后來在美國光哈里斯堡就有十幾個。
還有許多移民大字不識一個，連個姓都沒有，比如瑞克就沒有，人口統(tǒng)計時公務(wù)員就隨便幫他們填一個后來鬧了不少笑話。
眼看要進鎮(zhèn)子了，瑞克卻拐上一條小道，還不時用鼻子嗅嗅，也難為他自己一身酒味還聞得出什么來。“釀威士忌要烘干發(fā)芽大麥，和烤面包的香味區(qū)別很大，你聞不出來？”
“……”
“如果是農(nóng)家自釀烘不了多少麥芽，隔著那么遠就能聞到的，嘿嘿，一定是個大酒坊?！闭f著擠了擠眼睛“跟著過去，一定有你的好處。”
18世紀時的威士忌酒被賦予了許多神奇的能力，感冒了熱水里邊加幾滴威士忌或者紅酒喝下去，病懨懨精神頭不足喝上一口威士忌，睡眠不好喝上一口威士忌，少男少女生青春痘了擦點威士忌，如此等等。
在德國拜耳把**因和**因折騰出來前威士忌就是醫(yī)生的萬能靈藥，甭管是不是智商稅，弗里茲前幾天不就是被瑞克一口威士忌“救活”的么。
來到賓州的白人定居者們在填飽肚子之后，很快找到了豐富業(yè)余生活的方式——釀私酒。
美國建國初期，南方奴隸州以種植經(jīng)濟作物為主，北方幾個州以林業(yè)、工商、捕魚為主，只有賓州以糧食種植為主業(yè)，所以賓州鄉(xiāng)下自釀威士忌幾乎是家家有份。
由于英美兩國互相貿(mào)易制裁一時美國百業(yè)凋敝，困境中的美國政府為了增加收入償還戰(zhàn)爭國債于1791年立法向蒸餾酒釀酒者征稅，甭管你是不是只釀來自己喝都按蒸餾器收稅，1794年賓州匹茲堡附近的抗稅者爆發(fā)了威士忌暴動。
結(jié)果很喜感，是什么讓農(nóng)民拿起了槍——沒錢交酒稅，那又是什么讓他們放下了槍——派來鎮(zhèn)壓的美軍跟農(nóng)民買威士忌喝，他們現(xiàn)在有錢交稅了。
蒸餾酒器法案也不得不兩次修訂最終在幾年后廢止，這次出動美軍花掉美國政府150萬美元，相當于歷年收上來酒稅總和的三分之一真真的賠錢又勞神，這當然讓政府很不體面。
隨著定居者的子孫們向西開拓，釀私酒傳統(tǒng)也擴散到更多地方。100多年后美國的禁酒令讓這一傳統(tǒng)變成流淌的金河，開著改裝車裝滿私釀在月色下飛馳很快成為深夜鄉(xiāng)村一景，私酒也有了個月光（moonshine）的別名。
“弗里茲，快過來，艾略特夫人有事要問問你?！?p> “哎，你自己買酒就好了，又要扯上我，我可不想到一地就要做一地酒桶?！备ダ锲澲桓倚÷曕止?，光趕路不干活也不行，離家時父親給的旅費不多，除開法貝爾在碼頭上塞給自己的那個金路易兜里剩下的幾個銅幣就只夠雇一天車了。
“尊敬的夫人，不知我有什么可為您效勞的？”
“是薩瓦蘭先生嗎，沒想到你這么年輕，還這么能干！我聽你的車夫說你很熟悉果汁酒，是這樣嗎？院子后面種著幾十棵蘋果樹，眼看就要收獲了。年年我們都用來釀酒，可是今年我喝到一杯法國來的西打酒（蘋果酒），我才知道蘋果酒應(yīng)該是淺色透明的，哎呀~糊涂這么多年說起來真是不好意思呢！”
艾略特太太是個五十多歲和善的老婦人，懷里抱著一只牛奶貓，溫和的笑臉帶給人像母親一樣的感覺讓你很難拒絕她的請求。
瑞克真是忘不了給我打廣告，梁平趕緊搜刮了一下弗里茲的記憶深處，心里大概有數(shù)了?！斑@個問題我還真知道，釀西打酒的過程很長，夫人，我需要看一下你們是怎么做的才知道是哪里不同?！?p> “這好辦，盧伯特，你帶弗里茲先生去后院看看，講一講我們是怎么釀蘋果酒的，”盧伯特是艾略特家的小兒子，看起來比弗里茲只大兩三歲，他還有兩個哥哥，大哥叫梅林.艾略特已經(jīng)接手酒坊生意，二哥叫尤金.艾略特在巴爾的摩從事進出口生意。
一邊往里走一邊聊起艾略特家的烈酒生意，原來老艾略特先生曾經(jīng)是在阿拉巴契亞山那邊種煙草的拓荒者，龐蒂亞克戰(zhàn)爭時幾乎光身一個逃回到山這邊，和被印第安人殺死、俘虜?shù)膸浊讼啾人闶切疫\了，更走運的是他居然獲得了艾略特夫人的青眼就此落地生根。
獨立戰(zhàn)爭時州政府提倡用谷物釀威士忌自力更生擺脫對進口朗姆酒的依賴，老艾略特先生乘勢而起居然成為了本地大釀酒商，可惜去年初的時候他已經(jīng)蒙主恩召。
“蒸餾器稅太重了威士忌不漲價就會賠本，英國佬對美國出口的毛皮也加稅，買酒去換河貍皮的商人賺頭太少小商人都破產(chǎn)了，今年的威士忌比去年少賣出去三分之一?！?p> “所以你們就想到釀不需要蒸餾的蘋果白蘭地咯？”弗里茲覺得自己把握到其中關(guān)鍵。
蘋果白蘭地是在冬天把發(fā)酵好的蘋果酒從地窖里搬出來，讓它在酒桶里結(jié)冰，再取出冰塊扔掉，桶里剩下的就是已經(jīng)濃縮的酒漿，隨著室外溫度越來越低多次重復(fù)這個結(jié)冰濃縮過程，酒精含量能夠被濃縮到30度以上，就成為一種不需要蒸餾的烈酒了。當然，棕色的蘋果酒這樣濃縮出來的還是棕色白蘭地，賣相十分不好，白蘭地最早可是指淺色的蒸餾白葡萄酒呀。
“這就是你們的蘋果？看起來聞起來都很不錯呀！可以嗎？”看到盧伯特點頭表示可以，弗里茲摘下一個紅彤彤的蘋果在衣服上擦擦小小咬了一口。
酸~！這個年代的蘋果味道實在是酸只能被拿來釀酒，后世又甜又香的水果大蘋果最初就是19世紀在美國品種改良出來的，然而梁平顯然來早了。
“我想起一種蘋果干的制法，作為飯后甜點或是茶食都很棒，”一邊說弗里茲一邊掏出切面包的小刀，三兩下掏掉果核，然后像切旋風(fēng)土豆一樣旋轉(zhuǎn)著把蘋果切成了一整個長條，順手把它掛在枝頭上，仍然熾烈的陽光用不了多久就會把它曬干。
“這樣的蘋果干吃起來脆脆的也沒那么酸了，要是再澆上一點糖漿味道會更美呢！”
“澆糖漿，哈哈，想的好奢侈，你上一次吃到糖是什么時候啦？！”
“這個……”搜索了一圈弗里茲的記憶，梁平發(fā)現(xiàn)之前自己忽略的一個生活細節(jié)，吃糖對此時美國普通人的確是一件奢侈事情，而不止是老桶匠掙不到大錢。
雖然美國離盛產(chǎn)食糖的西印度群島很近，糖在產(chǎn)地比糧食還便宜，可是英法兩國把幾乎所有出產(chǎn)都運往本土，法國只往新大陸販賣下腳料糖蜜，英國做的更絕只允許殖民地生產(chǎn)粗糖，然后全部運往英國精煉。
經(jīng)過美政府收奢侈品稅之后從英法來的食糖近乎絕跡，市場上偶爾出現(xiàn)的糖全是走私的不法商人從西印度群島弄來的，數(shù)量畢竟有限滿足完南方奴隸主們就剩下不多了，能夠提供糧食和黑奴這兩樣西印度群島搶手貨的奴隸主有購買優(yōu)先權(quán)。
美國南方不能種甘蔗嗎，當然能的，可是榨糖廠設(shè)備投資很大，廠主跟英國金融家借了錢被弄倒閉完了。
沒有蔗糖不是還有蜂蜜嗎，很遺憾北美洲是沒有原生土蜜蜂的，19世紀為了幫蘋果園授粉才從歐洲引入了蜜蜂。
那么北美不是還有楓糖漿嗎，是的，現(xiàn)在糖楓產(chǎn)地還在印第安人和英國人控制下，他們都很喜歡楓糖的美味，可不會跟美國人分享。
那麥芽糖呢，美國人不知道熬麥芽糖嗎，回答正確，他們真的不會，雖然古埃及時候西方就學(xué)會了用麥芽釀啤酒，但是他們只有各種麥粉可用，結(jié)果淀粉糊化這道工序效率不高，然后糖化效率也就不高，錯過了發(fā)現(xiàn)麥芽糖這個寶貝。
梁平雖然機電專精，但娶了個藥廠技術(shù)員老婆，各種信息耳濡目染下在這個時代對淀粉糖化這個工藝的了解可說無出其右。
麥芽糖似乎是個好主意，能夠很快填補美國產(chǎn)業(yè)空白，也能很快填補上錢包的空白，而且最棒的是前期需要的投資不高。
幾口大鍋，一個粉碎原料的磨或者臼，幾個泡發(fā)麥芽的籃子，一個過濾渣滓的篩板，幾套冷卻麥芽糖塊的模具，是不是很簡單！
麻煩的就是工藝一旦不能保密別人照方抓藥也很簡單。
不過考慮到美國在略為發(fā)達一點后就把手伸向了古巴染指加勒比海蔗糖生意，麥芽糖將會被源源不絕的廉價蔗糖淘汰，賺很多錢和賺很長時間的錢都不可能。但能保密個幾年掙出個工廠的首款這門生意也算做得！一門通向甜蜜的生意！
想到得意處弗里茲的嘴角不由翹了起來，“哎，弗里茲，你在聽我說嗎？這就是圓形馬拉蘋果磨槽，蘋果就是倒在里面磨成果渣的。”
“這個設(shè)備到處都是一樣的，顏色變化跟后邊的做法有關(guān)系，你繼續(x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