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秋盡早，葉落不勝悲。
三人初到苗王山城，不覺秋已間逝，陣陣寒風拂動飄零枯葉。
“立冬仍未至，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來得早了些?！?p> “師傅，今天才十月初三，離冬至理應還有三四天。”岑康福掐著指頭說道。
“上山罷?！?p> 三人從階梯往上爬去，雖說苗王寨比不上三山谷那般秀麗，但也有一股仙氣令人神往。
來到寨城，門外兩名守衛(wèi)上前詢問。
“我們從三山谷來，特意前來拜訪寨主，這位是半眉真人，我是他的弟子?！贬蹈Ｏ蚯肮笆执鸬?。
“這位也是半眉真人的弟子？”一名守衛(wèi)瞥了眼蕭薇說道。
岑康福輕笑一聲，“兩位連她都不認得，這如何說得過去？”
兩名守衛(wèi)細細觀察，片刻后跪下大驚道：“小人參見圣女！”
蕭薇哼地一聲，沒作回答。岑康福見狀解釋道：“她不是你們蕭晴圣女，你們大概淡忘了，她是你們寨主的小女兒——蕭薇。”
兩人相視一眼，不解道：“我們寨主只有一個女兒，圣女也只有一位，哪來個小女兒一說？”
岑康福見解釋起來麻煩，便應付說道：“閑話少說，你們帶我們見寨主便是了?！?p> 守衛(wèi)見此不敢多管閑事，于是便帶領三人去到一間殿堂之中。三人坐在竹椅上，身旁各有一杯剛沏好的熱茶。
半眉真人端起茶杯細抿一口，輕呼一聲“不錯”，岑康福也照葫蘆畫瓢，但只覺得這茶只有燙嘴，味道卻沒嘗出有多好。
這時蕭薇侃侃而道：“寨城內(nèi)有幾片茶田，全是精心挑選的上等毛尖，與你們?nèi)焦鹊纳讲柘啾?，似乎也不算太差吧？?p> 岑康福也不知如何回話，只得看向師傅。
半眉真人瞇著眼呼了口氣，道：“這魚鉤茶的確回味甘甜，茶氣清香，三山谷的山茶是清中有苦，苦盡甘來，只能說茶沒有好壞之分，品茶的人才是有好有壞?！?p> “大師所言極是！好一句茶無好壞，人有正邪。”一道豪爽的男聲從一旁傳來。
三人望去，那人身披一件貂裘，一頭黑發(fā)披在身后，好不瀟灑風流，看他四五十歲模樣，面容精神抖擻，意氣風發(fā)。
“鄙人正是苗王寨主蕭云，半眉大師能來我們小寨，實在是柴門有慶！”蕭云笑道。
半眉真人也是拱手回禮，道：“不敢不敢，能來此處一睹蕭寨主真容，才是我這老頭的榮幸。”
蕭云恭敬道：“大師實在是客氣，早聞半眉真人醫(yī)術通神，可謂是華佗在世，我們苗王寨上下都佩服有加。”
蕭云望向岑康福，接著道：“這位就是令徒了吧？令徒一表人才，也可謂是名師出高徒了?！?p> 岑康福忙拱手道：“不敢當?！?p> 蕭云眼光轉(zhuǎn)向蕭薇，只見蕭薇低頭不言，眼睛忽而轉(zhuǎn)了幾圈，他向旁邊的幾個下屬說道：“你們先帶小姐回房，再擺一圍酒招呼客人?！?p> “遵命！”
蕭云轉(zhuǎn)向兩人說道：“小女總是不聽我言到處亂跑，真是讓你們見笑了。”
兩人相視一笑，只道沒事后，便向蕭云說出此次前來拜訪的目的。
半眉真人道：“我們此次前來其一是為了將寨主的小女兒蕭薇送回來，并想讓寨主你好加看管，莫讓她出去再害了人，其二便是——我的徒兒也年紀不小了，聽他說，對你家大女兒——蕭晴也算是心生愛意，此次是特意為了提親而來，不知寨主……”
蕭云聽完后神色遲疑了片刻，嘆了口氣說道：“我蕭云只有一個女兒，你們碰見的‘蕭薇’，便是蕭晴?！?p> “什么？”師徒兩人被這番話驚了一跳，異口同聲道。
蕭云喝了一杯酒后，愁眉道：“我女兒從小便得了這種怪病，正常時是圣女蕭晴，一到發(fā)病了，便整個人變了樣，自稱是蕭薇，全忘了所學的醫(yī)術以及武功，還偷練了我的毒術以及暗器?！?p> “當她正常那時，本性乖巧，喜歡養(yǎng)花種草陶演情操，不時還免費為人醫(yī)病，但一發(fā)病自稱為蕭薇之后，整個人就變得十分多疑易怒起來，三年前她正為一個病人醫(yī)治，途中忽然病發(fā)，她以為那病人要對自己輕薄，于是痛下殺手毒害了那病人?！?p> 岑康福插話道：“是否因此她便被世人稱為‘寡情醫(yī)仙’？”
蕭云搖了搖頭，嘆道：“這些年來，她的病情反復，不時是蕭晴，不時是蕭薇，弄的外人對她又愛又怕，我們苗王寨唯獨她學了一手厲害的醫(yī)術，沒了她也不行，我如今真是束手無策了。”
岑康福道：“也就是說，前幾日蕭晴忽然發(fā)病變成了蕭薇，于是跑了出寨，還在途中碰見了寧瑜，因此加害了他?！?p> 蕭云向兩人敬了一杯酒，正色道：“兩位能送小女回來，在下感激不盡，只是能否求兩位再幫我一個忙，替我看看小女的病是否有救？”
半眉真人舉杯道：“既然寨主開口，我們師徒倆定會幫忙，何況救人醫(yī)人本是醫(yī)者所則，我們自當盡力而為罷?！彪S后一飲而盡。
岑康福也將酒飲盡，道：“寨主放心，既然我們與蕭晴姑娘有緣，那就試試能不能找到病因所在?！?p> 蕭云喜色道：“在下多謝兩位相助！”
二人又詢問了一些細節(jié)后，便跟隨蕭云來到殿旁的醫(yī)館中，他令人叫來蕭晴，隨后拱手道：“那就拜托二位了，我先行告辭?！?p> “請。”兩人道。
岑康福與半眉真人坐在之前蕭晴替人看病的位置，而蕭晴則坐在病人那邊。
只見此時蕭晴微笑地看著兩人，面容楚楚動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個病患。
岑康福開口問道：“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前幾日我們才見過，怎么公子那么快就忘記了？”
岑康福淡笑道：“蕭晴姑娘，你可記得昨天和今天發(fā)生了什么？”
蕭晴皺眉想了很久，回道：“我那晚睡了過去，剛剛才蘇醒，不知兩位想問什么？”
“你不覺得奇怪？為何能一覺睡了好幾日不知醒。”
蕭晴仍是一頭霧水，但見她不悅道：“我睡多久，似乎與公子無關吧？”
岑康福笑道：“非也，你昨日去飛花教暗傷了他們的少主，還準備在我們面前行兇，卻被抓住了，這些你可記得？”
蕭晴面色愈加不悅，冷漠道：“不可能，我若是做過這些事，怎會一點印象都沒？”
岑康福望了眼半眉真人，只見半眉真人也是眉頭微皺，他仍是耐心問道：“此事千真萬確，你可記得蕭薇這人？”
蕭晴答道：“不知，蕭薇是誰？”
岑康福長呼一口氣，道：“她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可知你是誰？”
蕭晴掩嘴輕笑了幾聲，道：“父親說讓你倆看看我的昏睡癥，為何你卻在這胡言亂語？難道你是靠嘴巴來治病的？”
岑康福輕笑一聲，“看來寨主是什么都沒和你說過，不過也罷！不如我替姑娘你把把脈，再開幾劑藥讓你服下，如何？”
蕭晴笑道：“把脈開藥這些事，我自己也會，又何須公子你來效勞？”
岑康福反問道：“但我答應了寨主，若是什么也不做，豈不是言而無信？”
只見蕭晴面色不改，仍是優(yōu)雅地笑道：“公子的好意我心領了?！?p> 半眉真人這時出聲道：“不如這樣，蕭姑娘的病情仍有待觀察，岑兒就留在她身邊觀察一晚，若是實在沒有辦法，再另作打算?！?p> 此時蕭晴忽然慍怒道：“不可！男女授受不親?！?p> 岑康福聽后也急忙道：“是啊師傅，若是這樣豈不是遭人誤會？”他瞥了眼蕭晴，心里暗暗失落了下。
半眉真人笑道：“我只是說讓岑兒觀察你一晚，那么大反應做甚？”
兩人同聲道：“可是……”
“不用可是了！我答應了寨主要醫(yī)治好你，就這樣吧，我明日再過來查探。”
兩人目送半眉真人出了醫(yī)館，心中不由生出了幾分忐忑，岑康福不知師傅為何如此，但多年以來自己一直當半眉真人如親人一般，此時也不想太多了。
他瞥了一眼蕭晴，只見她低頭沉眉，不知心中所想。
“蕭姑娘，你是否想知道今日我和師傅是如何帶你……不不，帶蕭薇回的苗王寨？”他忽然問道。
蕭晴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隨后輕輕地點了點頭。
岑康福‘嗯哼’的輕咳了一聲，講道：“今日我本和師傅是要來……來你們寨中做客的，怎料半路殺出個飛花教……”
一番話過后，但見岑康福說的自己是生龍活虎，武功如何如何，醫(yī)術如何如何……
很快蕭晴便失去了興致，“你所說的蕭薇到底是何人？既然和你們一起回到了寨中，為何不見她人？”
岑康福耐心道：“莫急，你先慢慢聽我說?！?p> “你可有聽過離魂癥這種病癥？古籍有曰：‘人有心腎兩傷，旦覺己身分而為兩，他人未見而己獨見之，人以為離魂之癥也。’我曾在谷外見識過這種病患，那人患病之時神情恍惚，身魂分離，而正常時卻又難記起自己所做過何事，我本以為是他精神受到驚嚇而導致魂魄不齊，可如今我有個十分大膽的推測……”
“什么推測？”蕭晴湊前了臉龐問道。
“那就是——離魂癥本非病狀，而是另一個自我的蘇醒?！?p> “何為另一個自我？”
“你現(xiàn)在的所想，你現(xiàn)在所做一切行為，都出自你的現(xiàn)在的自我……而你現(xiàn)在的自我卻不是唯一的自我，也就是說——你的身體中，有兩人的魂魄！”
蕭晴越聽越迷惑，不禁怒喝道：“荒謬！”
岑康福嘴角淺笑，他淡然道：“你是當局者，而作為旁觀者的我自然有帶領你認清現(xiàn)實的責任?！?p> 蕭晴被這番話嚇的花容失色，殷紅的臉龐泛起了一抹淡白，她道：“若正如你所說，可你是否有證據(jù)？或者……或者說，你是否能讓我看看另一個我？”
岑康福皺著眉頭想了想，搖頭道：“我從來都沒醫(yī)治過這種病況，也許這并不是病……而是，或許是一種保護也不一定？”
“保護……”蕭晴聽到這個詞，稍微失神了片刻，岑康福也知不改再做多言，于是便扯開了話題。
“你可還記得那晚我們一起踏入湖中？”
“當然，那瓶裝有星辰湖水的玉瓶我還保存著?！笔掁睆膽阎p輕地拿出了一個小玉瓶，岑康福也認出了玉瓶的模樣。
“沒想到蕭姑娘如此細心……我只得實話實說了，其實我這次來的目的是向蕭晴姑娘你提親……不是我妄自菲薄，自從我見到你的那天起，便覺得配得上你的人不多，而我也難以名列前茅?！贬蹈］p嘆了口氣，望著蕭薇的眼睛緩緩地轉(zhuǎn)向窗外，下一刻感受到自己的手被人握住，心跳剎那間快了幾倍。
他望去，只見蕭晴笑如芙蓉，更勝淺春。
蕭晴紅著臉道：“如果你能讓我見見另一個我，也想我會替父親答應你……”
岑康福心中暗道：“那豈不是娶一送一？”隨后他在心里狠狠地罵了自己，嘴上說道：“你放心?！?p> 岑康福心里不知打了自己多少耳光，片刻后他又道：“我看今晚的談話就到此，我上去房梁觀察，你早些休息……若是蕭薇出現(xiàn)了，我再想辦法試試能不能喚醒你?！?p> 蕭晴“嗯”的應允了一聲，見著岑康福縱身躍到了房梁上面躺了下來，自己也臥在了平時在藥館休憩的床上。
兩人不知想了多少心事，許久以后蠟燭燒斷了芯才緩緩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