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副貪吃的嘴臉看起來這樣的丑陋,讓人不忍直視,那委屈站著的孩子,無助地像是被拋棄的小獸。
其中一名侍女走到了那孩子面前,伸出手指捏了捏孩子的臉頰,白嫩的臉龐上很快多了一抹紅色,
“以后,少主給你的東西,都必須拿回來給我們過目知道嗎?”
可憐那孩子被懟得身形一晃一晃的,像是個不倒翁一樣。
屋外的管家看得皺緊了眉頭,正準(zhǔn)備出面說些什么,就看見庭院梅樹下,那孤傲清冷的少年悠悠地轉(zhuǎn)動了輪椅,從黑暗中步入光明,
“那我的東西,要不要也給你們一一過目!”
他的聲音冷的如同東吳海面上倏然刮過的夜風(fēng),帶著海面蕭瑟的寒意,還有那海上明月所賦予的清輝。
兩個侍女的臉色齊刷刷地一變,看著忽然出現(xiàn)的少爺,那張年輕又顯病弱的臉上,此刻是滿滿的冷意和憤怒,墨黑色的眼瞳,更像是染了刀鋒的寒光一般。
“少主!”
她們惶恐地跪下,容長憬推著輪椅停在她們的面前,看她們匍匐著將頭貼近地面。
那受到欺負(fù)的小可憐則是呆呆地看著他,眼睛里還有些沒能溢出來的水光。
“過來。”
容長憬對容杳說道。
容杳躊躇著走過去,順便看了那兩人一眼,顯然膽怯多過對容長憬的敬畏。
容長憬將這一切看在眼中,忍不住冷笑了一聲,
他就說這小姑娘怎么一下子就對他生分了不少,合著是被人攛掇威脅的。
他冷笑一聲,
“容叔,這樣嚼舌根子的人,留著作甚,當(dāng)眾,亂棍打死吧。”
心底不知怎么就冒起了一團(tuán)火,生平第一次,這位自十歲起便掌著家業(yè),成為東吳最大海運商容家少主的年輕少年,將怒火發(fā)泄在了仆從的身上。
少主雖陰晴不定,可也未曾對下人苛責(zé)嚴(yán)厲。
此番卻因為一個從海上買回來的無父無母的孩子而當(dāng)眾殺雞儆猴。
這其中深意,不免讓眾人心驚。
當(dāng)天夜里,容府的燈火未熄,慘叫聲響了足足有一個小時,最后聲音越來越弱,直至湮滅了下去。
圍觀的容府仆從們噤若寒蟬,未感言語,加上親自執(zhí)行的容府管家一頓敲打,從此以后,眾人明白,那位冰雪可愛的孩子,即將飛黃騰達(dá)。
這是容杳被容長憬收留的開端,容杳應(yīng)該是還記得這些事情的。
容長憬身邊的那兩個侍女,讓這個懵懂天真的孩子明白了原來世界上還有惡這個字。
她被容長憬帶回了他的房間,耳邊隱隱傳來嚎叫痛苦的聲音,像是黑暗中的鬼魅一樣。
她被這樣的聲音嚇到,當(dāng)天晚上就病了。
等她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在一間很精致漂亮的房間,和她平常所住的下人房完全不一樣。
珠簾外站了七八個侍女,手中端著各種各樣的東西,見她醒了,紛紛行禮,
“小姐,你醒了?!?p> 容杳并不清楚自己身份的轉(zhuǎn)變,在她昏迷的時候,容家的那位少年少主,宣布了她的身份。
她成為了容家備受寵愛的千金小姐,除了容長憬之外,她便是容家最為尊貴的主人。
就連跟在容長憬身邊的管家容叔,都得喚她一聲“小小姐?!?p> 容杳病好之后,容長憬教她練字,除開容之外,他還寫了一個“杳”字。
“你的名字,就叫容杳?!?p> “什么意思?”
“我見你的時候,海上孤月清輝,星河杳杳。”
這是容長憬的解釋,聽起來很有道理。
直到很多年之后的某一天,活潑漂亮的女孩宛如冬日里的一只蝴蝶,翩然飄進(jìn)了已是弱冠之年的年輕家主的書房。
“哥哥,我剛剛在書中看到了一首詩,有你和我兩個人的名字?!?p> “什么詩?”
“長思孤杳杳,紅塵獨倥傯。”
坐在輪椅上的年輕人眸光輕輕一顫,還沒有說話,就聽見那女孩問道,
“但是我不懂是什么意思?!?p> “以后你就會懂了。”
年輕人如是回答,慢慢地推動著輪椅來到女孩的身邊,
“曲子學(xué)的怎么樣了?”
“嗯……還沒有學(xué)會,那曲子用瑟彈奏有些難?!?p> 說起這個,女孩有些沮喪地低下頭,雪白精致的容顏盡是不開心,
“哥哥,為什么我要學(xué)瑟?學(xué)琴不是很好嗎?”
“慢慢來。”
年輕人沒有回答她后面的那個問題,對她說道,
“前兩天容叔從江南翠玉軒閣帶回了幾樣點心,我已經(jīng)讓人送到你的院子去了,今年的梅花開的有些晚,但是正好可以趕上這第一場初雪?!?p> 容長憬收養(yǎng)容杳十二年,但凡是東吳海運的商人和居民都知道。
容家的少主自從收養(yǎng)了一個四歲的孩子之后,那是對其寵愛有加,走哪帶哪。
這一點,沒有任何人會比容府的仆從們有話語權(quán)。
容杳的到來,不僅僅改變了他們的少主,還改變了整個容府。
自容長憬掌管容府家業(yè)以來打發(fā)走了前家主的一些姬妾和仆從之后,容府的人口大量的減少。
偌大的容府,只有那么二三十號人,聽起來就很蕭瑟凄涼的樣子,加上他們的少主自小在那樣的環(huán)境下長大。
性格陰晴不定,整個容府就好像是籠罩在一層沉沉的黑霧中一樣,沒有一點生氣和活力。
甚至有人笑話說,進(jìn)了容府的們,就別想笑出來,因為,他們的主人,是不笑的。
下人們第一次見容長憬笑,是在他十五歲生辰的時候。
少主的十五歲生辰,除了管家容叔,其他人一律不知。
至于容杳是從哪里得到的消息,這個自然不言而喻。
小小的孩子穿著精致漂亮的衣裳,從雪景中走來,腳步一挪一晃,厚厚的雪給她的行進(jìn)增加了難度。
容杳親自為容長憬做的壽桃糕點,端至容長憬的面前時,已經(jīng)蒙了一層細(xì)細(xì)白白的雪。
“哥哥,生辰快樂,祝哥哥長命百歲,歲歲安康?!?p> “杳杳,為什么要對我好?”
“哥哥先對杳杳好的?!?p> 這是容杳的想法,過于單純。
容長憬問她,
“若是別人也這樣對你好,你會不會跟別人走掉?”
“不會?!?p> “為什么?”
“別人不是你,這個世界上,我最喜歡哥哥,除了哥哥,其他人都不行,就像……就像……”
容杳思考著,那雙清澈的眼瞳映照著白雪的光芒,忽然一亮,
“就像我喜歡吃桂花糖,那就只能是桂花糖,桂花糕不行,桂花酥也不行,對哥哥也是一樣,長得像你不行,性格像你也不行,像你一樣對我好,那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