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正狂風(fēng)呼嘯，鬼哭狼嚎一般震得窗戶木門當(dāng)當(dāng)作響。
冷風(fēng)如游蛇從墻縫里鉆進(jìn)來，秦順不由的縮了縮脖子。
小男孩幫他掖了掖被子又安慰道:“秦大哥不要多想，反正都走到了這一步，習(xí)慣了就好?！?p> “習(xí)慣，叫我怎么習(xí)慣，昨天我還……”秦順沒有說下去，有時候現(xiàn)實比噩夢還可怕。
他哭過一陣子以后也清醒了許多，抹凈了眼淚問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說道:“我叫李卓，已被分到慶秀宮當(dāng)差，你叫我小卓子就好了。”
“你今天不用當(dāng)差嗎？”秦順又問道。
“我身子還沒養(yǎng)好，還沒去報到呢，過幾天腿腳利索了再去?！?p> “你腿腳怎么了？”
“等你能下地的時候就知道了，等著，我去為你討一碗粥來?！?p> 小卓子說罷便邁著羅圈腿一瘸一拐走了出去，兩腿間就像夾著一塊寬木板。
秦順?biāo)查g明白了過來，又抹了一把辛酸淚。
不多時，小卓子端著一碗稀粥走了進(jìn)來。
“秦大哥快喝吧，這里不比宮里，連勺子都沒有，你湊合著喝吧?！?p> 小卓子說著就把稀粥遞到了秦順嘴邊，又道:“你剛受過刑還不能吃別的東西，只能喝些粥養(yǎng)身子。”
“謝謝你小卓子。”
秦順早就饑渴難忍，仰頭喝了一大口，頓覺一股冷若冰霜的寒氣滲入五臟六腑，牙齒都在瑟瑟發(fā)顫。
“小卓子……怎么……這么涼？”
小卓子嘆道:“有這一口就不錯了，說句寒心的話，他們才不把我們這些新太監(jiān)當(dāng)人看。上次有個小哥哥也不知得罪了誰，一連好幾天沒給東西吃，最后還不是丟了小命，秦大哥還是將就吃幾口吧?！?p> 秦順昨天還在敬王府里大魚大肉，哪能受得了如此寒酸的待遇。
便扭過頭去咬牙道:“餓死我也不吃這些東西?！?p> 小卓子小心把粥放到桌子上，又轉(zhuǎn)身嘆道:“秦大哥不要跟他們支氣，我們現(xiàn)在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受氣，保命要緊啊?！?p> “沒了命根子，活著還有什么用。”秦順眼淚都快流干了。
小卓子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說道:“我年齡還小，不知道你們大人的事，命根子不就是用來撒尿嗎？別的事秦大哥你也不要多想了，既來之則安之?！?p> 秦順望著破房頂愣了一會，心氣也平緩了一些。
扭頭問道:“小卓子，你認(rèn)得我？怎么知道我姓秦？”
小卓子回道:“這里的一個小頭頭是我的一個遠(yuǎn)方親戚，說你原本是在敬王府當(dāng)差，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就被貶到這里當(dāng)太監(jiān)。我親戚還說，他在這里干了二十多年，也沒見過一個二十多歲的來凈身。秦大哥，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咳！別提了，我是……這事你小孩子不懂?！?p> 秦順嘆了口氣，眸子里卻迸出一絲光亮。
有些興奮的說道:“是不是因為你的那位親戚聽說我是敬王府的人，專門派你來伺候我，你托他幫我弄一碗熱水喝好不好？”
小卓子一歪頭嘆道:“秦大哥，你剛才沒見我怎么走路嗎？我也是太監(jiān)。我就住在隔壁，是聽到你剛才撕心裂肺的叫痛才過來的。在這里凈了身都一樣，誰管你是哪里來的。人情比紙薄，尤其是宮里。我那位親戚也沒幫我什么，只是少受些欺負(fù)罷了?！?p> “小兄弟你是個好人，就一碗熱水都不給討嗎？”
小卓子又正色道:“不是不給，這也是為你好。受刑之后三天內(nèi)絕對不能喝水，盡量不尿尿。不然的話感染了傷口，別說太監(jiān)做不成，想活命都難。”
“唉！我這是做了什么孽?。俊鼻仨樢咽怯逕o淚。
“對了秦大哥，你剛才睡覺時嘴里一直喊著“蚊子蚊子”，這大冬天的哪里有蚊子啊，是不是你的家人，要不就是你的仇人？”
秦順使勁搖頭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做夢胡言亂語吧，這兩天腦子里一直亂的很。有些事該做的不做，不該做的卻沒忍住，像是被鬼魂附了身。唉，世事難料啊。”
“秦大哥也別再唉聲嘆氣了，我剛到這里時也一樣，挺過來就好了。你比我大很多，有些事應(yīng)該比我想得開?！?p> “兄弟此言差矣，哥哥我就因為比你大才放不下啊。你還小，有些事……唉，都沒了命根子，你也不需要懂了。”
“你們大人的事我不大懂，不過這里的事卻比你知道的多一些。秦大哥，這里的人心都狠些呢，你以后可要多注意一些。哪怕你是他的救命恩人，也要提防。就說我那位親戚吧，以前他落魄時我爹也接濟(jì)過他?，F(xiàn)在我家里實在窮的揭不開鍋了，就把我賣到這里換些銀子度日。我那個挨千刀的親戚卻竟然暗中貪了幾兩銀子，真是涌泉之恩當(dāng)?shù)嗡鄨螅踔敛粓?，還落井下石。在這里，哪里還有情分一說，只有銀子，沒銀子就是豬狗不如啊?！?p> 秦順沒想到一個十一二歲的孩子竟能說出如此深刻又駭人的道理來，看來這里真的就是人間地獄。
便道:“小卓子兄弟，看得出你跟別人不一樣，知道來看望哥哥。以后有用的著哥哥的地方盡管開口，哥哥再不濟(jì)也曾是敬王府里的管事，也認(rèn)識幾個人，不會虧待了你?！?p> 小卓子隨即笑慰道:“秦大哥說哪里話，小卓子做事一向問心無愧不圖回報。咱們住的這么近，就是鄰居，我來看看你是應(yīng)該的。你這些日子盡管養(yǎng)身子，兩個月后才會正式入編做太監(jiān)，到時候分到哪里還不一定呢?！?p> “還要熬兩個月？”
“嘿嘿，命根子最金貴，這里的傷也最不好養(yǎng)。我凈身都兩個多月了，走路還是一瘸一拐的。宮里人愛要面子，不會拿我們這些人使喚。”
一提到命根子秦順又感到下體一陣劇烈的疼痛，咬牙說道:“多謝兄弟提醒，我累了，要睡一會兒。”
小卓子道:“也好，秦大哥好好休息。按照慣例會有主管太監(jiān)來看你，你小心些回話。我這幾天一直就在隔壁，有事喊我一聲?！?p> “兄弟慢走?！?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