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老師，謝謝你替我撿到我的娃娃?！?p> 那個男生手上抱著娃娃，朝田曦曦笑了一下，背著書包搖搖晃晃地走了。
依舊是左腳踏出大門。
“等一下——”田曦曦追上他，遞給他一個紅色小花的貼紙，“這是你今天課程的獎勵，聽說你進(jìn)度非?？?，很快就可以集齊100朵小花了?！?p> 在她們公司，集齊一百朵小花的獎勵是一臺Kindle，這對于一個學(xué)生來說也算是一個奢侈品，然而對他來說就不一定了。
“不了，謝謝?！彼冻隽寺殬I(yè)微笑，微微點了點頭。
“話說，你沒有司機來接送你嗎？每天都是你獨自回家？”
“你想知道什么？”他停下來，定定地看著田曦曦，像在看一個討厭鬼。
“我沒有啊，我只是和你隨便聊聊?！碧镪仃芈冻鲛涡?，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惹人嫌了。
然而這個小大人像是看穿了田曦曦在想什么，他摸了摸娃娃，又看了看田曦曦：“的確有一點，而且你工作時間跑出來找人閑聊不怕單位開除你嗎？”
果然，這個小孩很難纏。
田曦曦以為他今天主動和自己打招呼是向自己示好，沒想到還是自己會錯意了。她假裝淡定地折返回去，經(jīng)過拐角處時，她注意到漫反射鏡子里，那個小孩正一動不動地盯著她。
“大波馬有一個初戀，青梅竹馬，后來沒成，你們知道為什么嗎？”
“為什么？”
“因為他的爸爸娶了他初戀的媽媽，倆人真成兄妹了?！?p> 回到辦公室，還是相同的討論話題，田曦曦開始懷疑他們的生活是不是缺乏了調(diào)味料，偏偏一個勁兒的盯著大波馬不放了。
19:30分，此時應(yīng)該有一個外賣小哥敲門。
“外賣到了，放前臺了啊?！弊仙淖o(hù)胃軍把外賣放在桌上，掛了電話就溜了。田曦曦看了看外賣單，還是那道肉末茄子蓋澆飯加香腸，依舊是那個be one點的。
19:57分，門口會經(jīng)過一對小情侶，男生穿著白T，女生穿著格紋連衣裙，經(jīng)過門口的時候一般書包上的鈴鐺會響兩聲。
“又猜對了?！碧镪仃卦谧约旱拿峙援嬃艘粋€五角星。
21:30，培訓(xùn)班打烊，鎖門小哥的鑰匙會掉在地上兩次，第一下永遠(yuǎn)不會戳進(jìn)鎖孔。
“bingo。”田曦曦在心里竊喜。
所有員工都是輪流值班，田曦曦這周分到的正好是1357這四天，而根據(jù)她的觀察，這些事情一定會在對應(yīng)的時間點發(fā)生。
田曦曦在車水馬龍的路上，給肖慕云發(fā)了一串?dāng)?shù)字。肖慕云自從上次之后再也沒有任何音訊，像是不存在在這個世界上一樣。
22:03，小區(qū)里會有一個小孩跌倒，手里吃的那根烤腸會被一只黑色大狗叼走，哭聲大概會持續(xù)五分鐘。
田媽媽每天都會等田曦曦到家才去睡，今天家里卻非常反常地早早關(guān)了燈。田曦曦打開家門時，聞到一股焚燒紙張的味道。
刺眼的煙霧直沖向田曦曦的眼睛和鼻孔，嗆的她眼淚直流，摸索著打開日光燈，才發(fā)現(xiàn)事情已經(jīng)超出了自己的預(yù)期。
每逢中元節(jié)，家里總是要進(jìn)行祭祖，雖然如今推崇綠色祭祖，但家里人的習(xí)慣總是改不掉。此時沖向田曦曦的這股味道和祭祖時焚燒的紙錢、銀元寶的味道如出一轍，不過更加刺鼻了一些，客廳、廚房、餐廳里飄蕩著黑色的灰燼，黑灰色的煙霧像是成了精，裹挾著鐵桶里的火星子在天上亂飛，大有火燒田家之勢。
“媽，這是在干嘛??？”田曦曦查了一下日歷表，發(fā)現(xiàn)距離中元節(jié)還有很久。
“媽？”
田曦曦被蹲坐在角落里的田媽媽嚇了一跳，她的臉上有許多個黑手指印，頭發(fā)凌亂地垂在胸口，雙眼空洞。
“媽，你怎么了？”
“曦曦，對不起……我實在不想再看到那些東西，我……我就都……”
田曦曦突然想起她媽媽對一切毛絨物件都有種說不出來的恐懼感，因此家里不會有任何帶毛絨的東西，而她的爸爸對尖銳物又有特殊的恐懼感，每次看到都會肚臍眼發(fā)痛，因此為了讓倆人都對家里有舒適感，所有的邊邊角角都包上了一層麂皮做的防護(hù)罩，而毛絨類的東西也永遠(yuǎn)不會帶回來，甚至連獼猴桃和紅毛丹都是家里的禁食。
她沖進(jìn)自己的房間，看到房間里的一片凌亂，該掉在地上的東西一件不少，該在桌上的一件不留，田曦曦的毛絨床單也被拔了下來，此刻肯定已經(jīng)在黃泉路上和它那些早早逝去的師兄師姐見面了。
至于那一封藏在枕頭里的信……也不見了蹤影。
“媽，你有沒有看到一封信啊，藍(lán)色外殼的，有點臟。”
“啊……啊，我知道，是不是這個？”
田曦曦看著她手上拎著的一個小三角形，終于意識到她對自己說的“對不起”是什么意思了。
看著臉上表情逐漸憤怒的田曦曦，田媽媽顯然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開始唯唯諾諾起來：“曦曦，真對不起，這個我不知道藏在枕頭里，我燒的時候它正好掉在了火盆……”
“你沒有錯，向小孩子道歉干什么？”田爸爸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在了自己的身后，一臉怒氣。
“你們沒有錯？多少次了？擅自進(jìn)我的房間，擅自燒掉我喜歡的毛絨玩具，連床單被罩帶一點絨都不行，我遷就了你們那么多年，你們遷就我什么了？？”田曦曦一腳踢翻火盆，成片的火星子撲到她的腿上，“答應(yīng)我不再隨便進(jìn)我房間，你們做到了嗎？只是這么一個小要求你們都無法做到，憑什么要求我做到對你們的承諾！”
“曦曦，你沒事吧？”田媽媽幾乎是跪著過來的，她雙膝跪在地上，像極了一個被主子責(zé)罰的奴仆。她雙手扒拉開落在田曦曦腿上的火星和灰燼的樣子，實在是太狼狽了。
“你看看，你媽媽為了你的這封破信，手都被燒傷了?！碧锇职忠琅f怒氣沖沖，像是田曦曦做了一件罪大惡極的事情一樣。
“又不是我讓你們把這些東西燒掉的，你們自己不經(jīng)過我的同意，進(jìn)我的房間燒我的東西，還要在家里做這種危險的事情，火災(zāi)了怎么辦？那么多條人命就因為你的一個‘害怕毛絨東西’全沒了，你賠的起嗎？”一片炎熱的空氣中，田曦曦第一次如此爆發(fā)出來，她也不清楚自己的情緒為什么會這么差，以前明明也是可以忍住的啊！以前明明也是可以先安慰媽媽再自己躲起來傷心的啊！
啪——
不出所料，二十多年的生涯里，田曦曦終于又達(dá)成了一個成就：爸爸的巴掌。然而這個巴掌打在她的臉上，竟然一點都不疼，要不是那聲清脆的聲音和紅色的掌印，田曦曦有足夠理由懷疑她爸爸只是虛晃一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