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BJ見
飯桌上大家聊得都是一些日常的瑣事，徐一陽最開始比較緊張，看到馬學良這么親切豪爽不拘小節(jié)，也慢慢的打開了話匣子。
之后他們聊得都是電影圈子里的事情，我插不上話，就乖乖的在一旁吃東西，陳老師要來一盤水果放到我面前，我朝她道了聲謝，繼續(xù)安靜吃飯。
我聽師父說馬導演很好相處，卻沒想到這么好相處。
印象里所有有才的人性格都是極為古怪的，地位越是尊貴的人眼睛越是往頭頂放。
看來都是我小家子氣了。
吃完飯我們移步茶室。我還沉浸在馬學良本人大大咧咧好相處的性格中，有些飄飄然。不想他一屁股坐下，猝不及防就直入正題了。
“你的片子羅楠給我看了，鏡頭語言很扎實，導演意識也不錯，他跟我說你剛滿20歲我還有些不相信。”他一邊說一邊打量著我。
我羞澀的低下頭，被這么大咖的導演夸獎，這會兒都快飛到天上去了。
“導演的思維習慣和方式是會表現(xiàn)在自己的電影里的，你的片子就很明顯。你先告訴我，你里邊兒這個醫(yī)生，他的成長模式是怎么樣的，他帶著什么樣的目的性會出現(xiàn)在你的電影里，他為什么會發(fā)生你故事里的這些行為，你這個故事的意義在是什么，主題是什么，表達訴求是什么，愛是什么？”
瞠目結(jié)舌。
大導演不愧是大導演，這七連問，將我之前所有的不確定都致命的點撥出來。我坐立不安。瞅著這個套路跟我在樓下美容院勸我辦卡的差不多。
感覺這個事態(tài)有點棘手，我正襟危坐，小心翼翼。徐一陽也收起笑容在一旁緊張的不得了。
“劉醫(yī)生他生長在盤龍鎮(zhèn)這么一個小地方，因為外出求學接觸到外面的世界所以思維要更為開闊和先進一點。我不認為他這么做就是有什么別樣的目的，要說目的就是最直觀的男性預望。這一點我把它處理成了他過于寂寞，渴求陪伴。而我的表達訴求就是想展現(xiàn)三峽邊上這個地域空間感，和祖國邊境的文化疏離以及斷層……”
“照你這么說，故事的設定并不是非要這個人物不可，對于整個大環(huán)境來說，他甚至可有可無?！瘪R學良黑著一張臉打斷我。
看他嚴肅，我越發(fā)的顫顫巍巍：“不，人物可以道具化，但他并不是沒有存在的必要。如果我要拍環(huán)境，做風光片就好了。可我的目的是為了講故事。”
“你的主題太大了，這個人物根本撐不起來?！?p> “主題是用人物反應出來的，以小見大而不是沙里淘金。文化面貌也不是空泛的課本詞匯，它能很準確的表現(xiàn)在每一個小人物身上……”
我一邊說，馬學良的表情越發(fā)嚴峻。心也慢慢懸起來，越說越?jīng)]底氣。
把最后一個問題答完，甚至都不敢看他，就想原地鑿個洞鉆進去。
又想徐一陽還在旁邊，不能讓他太輕看了，鼓起勇氣，迎上馬學良的眼神。
馬學良沉默著看了我許久，久到我全身冒汗，快要撐不住的時候，他突然豪爽的笑起來。這個笑聲，跟電視劇里那些皇帝一樣中氣十足，卻分不清喜怒。
我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
“2月底柏林有個電影節(jié)，我手里還有一個名額，你如果能在三天之內(nèi)把成片做完，趕上最后投稿日期，我就把這個名額給你！”
“啊？”我驚在原地，徐一陽驚喜的拍拍我。
愣了許久，才反應過來他剛剛說的是什么。2月底…那不就是……
“看你把孩子嚇得。”陳老師倒了杯茶給我端過來。
“是，是柏林電影節(jié)嗎？”我小心翼翼的接過。
馬學良不說話，鎮(zhèn)定自若的喝了口茶。陳曉雪笑呵呵的湊過來“傻孩子，不是柏林電影節(jié)還能是什么？”
我張大嘴說不出話，他們幾位倒是看著我的樣子笑的合不攏嘴。
“丫頭，你自己說了這么多，現(xiàn)在知道該怎么改了嗎？”馬學良放下茶杯，問我。
我恍然大悟。
他的意思是既然我的主角其實是地貌，人物只是角色，那么我就不該把這個片子過于劇情化，28分鐘要講故事還要表主題有一點過于擁擠，我不如二選一。既然已經(jīng)確定削弱了人物的重要性，那么我就往文藝方向做，讓故事意識流一點，這樣更為精簡，思考的空間也會更多。
但我如果執(zhí)意保人物線的話，主題升華不起來，本身我這個故事就沒有太大的矛盾沖突，換言之，它根本都算不得一個故事，只是一件事情。整體看下來就只算的上一個精美的學生作業(yè)而已，沒有任何藝術(shù)價值。
我瞪大眼睛，對他引導式的指導方式敬佩的五體投地，一時明白了徐一陽崇拜他的原因。剛想路轉(zhuǎn)粉，一想這樣馬學良和徐一陽就并列都是我的偶像了，感覺差了輩分，于是作罷。
我回過神“知道了，我明天一早就回成都?！?p> “我只是給了你名額，能不能進競賽單元還得看你的造化?！?p> “我明白，謝謝您給我這個機會。”
這個機會都不是千載難逢，是我祖上燒了多少高香才能換得來的！不想我?guī)煾脯F(xiàn)在已經(jīng)這么牛逼了呀，都混到馬學良身邊去了。
我在心底暗暗驚嘆。
我的事情解決后，大家又喝茶聊了會兒天。大多都是徐一陽陪著他們在聊，我插不上話，只是一心想著我的片子，心不在焉，恨不能有特異功能閃現(xiàn)回去。
晚上11點，把他們夫婦送回房間，我和徐一陽也找了酒店入住。
第二天準備和徐一陽道個歉順便道個別，看到他也拎著箱子走出來，才知道他也要回BJ了。
都沒來得及享受春城的大好風光，我們匆匆在機場道別。
走之前我跟徐一陽說：“徐老師，您不怪我吧？”怪我擅自主張讓他毫無準備和偶像碰面。
徐一陽沒有搭我的話，只是說：“唐乙，咱們BJ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