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緩緩?fù)O聛淼臅r候,已經(jīng)與前面那輛相距不遠,非但看得見車馬,也隱隱能看到馬車旁邊那幾個人的輪廓了。
這邊馬車恰停在官道拐角處,旁邊又有幾棵巨樹遮擋,對方看到這邊卻不容易。
莫小奴放大了膽子掀開車簾向外張望,便看見那邊一個人向后踉蹌幾步,發(fā)出了驚恐的聲音:“娘,我好像聽到了馬蹄聲,是不是來抓咱們的?”
一個婦人的聲音斥道:“不要亂說,哪里來的馬蹄聲!”
“可是……”少年似要反駁,后面的話卻又咽了下去。
莫小奴低聲向林珮道:“是太妃和恭王的聲音?!?p> 林珮只管緊緊攥著手中的折扇,并未答話。
那邊太妃忽然又開了口,聲音透著幾分急躁:“不對!哪有四匹馬一同生病的道理?咱這是著了賊人的道了!追兵必定馬上就到,咱們快走!抄小路走!”
“不至于吧?”林瑯的聲音顯得十分不情愿。
太妃怒道:“不至于?怎么不至于?魯侯那個老匹夫既然有膽子去宮里告黑狀,當然也可以有膽子下黑手!恭王府里還不知有多少是心懷鬼胎的人,咱們這一走,宮里怎么可能聽不到消息、怎么可能沒有反應(yīng)!瑯兒,此刻不走,咱們可就再也走不了了!”
林瑯帶著哭音應(yīng)了聲“是”,之后又道:“可是,娘,事情也許還沒有那么壞,大哥還沒追上來呢!等他來了,咱們就不怕了!”
旁邊一個小廝急道:“我的爺,您就聽太妃的吧!咱們府里的馬若是都被人動了手腳,郡王爺如何還能追得上來!要是宮里動作稍稍快些,他能不能平安出城還兩說著呢!”
莫小奴扯了扯林珮的衣袖,低聲道:“后面會有追兵來,那咱們也很危險!”
“不錯,”林珮同樣壓低了聲音,“我原以為是她搞鬼騙我出城,沒成想……這么沒用,竟被宮里給發(fā)現(xiàn)了!”
莫小奴吃了一驚,細細想了一遍才又低聲說道:“你跟恭王府是一體的,如今還沒到過河拆橋的時候,太妃沒道理害你?!?p> 這時那邊的林瑯已被太妃拖著向路邊走了好幾步。正要走上小路時,他忽然狠狠一甩手退了回來:“娘,如果大哥被抓回去了,那……他不是很危險?”
“瑯兒!”太妃的聲音突然高亢而發(fā)顫,不知是因為憤怒還是焦灼:“現(xiàn)在不是你講手足之情的時候!他被抓又如何?死又如何?只要你平安無事,他就算死一百次也值得!再說……那賤種的心只怕早就黑了,這次的事這樣突然,誰知他會不會趁機動點兒別的心思!別想他了,咱們即刻找個鎮(zhèn)子去買輛馬車南下才是正經(jīng)!”
“南下?”林瑯大驚,“不去洛陽嗎?”
這邊莫小奴正聽得出神,林珮忽然用扇子敲了敲車窗,吩咐車夫道:“掉頭,回城!”
車夫毫不猶豫地照辦了。
莫小奴吃了一嚇,立刻便要站起來:“回城?為什么回城?自投羅網(wǎng)嗎?”
林珮伸手按住了她的衣袖:“怎么,你不敢?”
莫小奴當然不敢。但若要她就此離京永不回來,她卻又是不愿的。
靜了好一會兒,回頭看時卻已經(jīng)離林瑯他們的馬車很遠了。莫小奴遲疑著,問林珮道:“為什么不跟恭王他們會合?我覺得……太妃雖然冷酷了些,恭王爺卻還不壞?!?p> 林珮“嘿”地笑了一聲:“他確實不壞。我待椿兒樺兒他們也不壞?!?p> 莫小奴忙道:“這不一樣……”
“沒什么不一樣!”林珮冷聲打斷,臉色難看:“在他的眼里,我不過是個挺有用的奴才而已,他當然樂得待我好一些!既然我死一百次都不值錢,我為何不留出一條命來給我自己!”
莫小奴想了一想,無言以對。
林珮似乎也很不愿說話,又或者是覺得自己剛才說多了,有些后悔。他重重地向后一靠,閉上眼睛作出一副困倦的樣子。
莫小奴卻知道,即使他當真累極了,此刻也是不可能困倦的。
生死窮通,或許在這一夜就見分曉了!
粼粼車聲在寂靜的夜里傳出老遠,平白為這趟前途未卜的旅程增加了幾分陰冷寂寞之感。有風從窗口吹進來,微涼。
莫小奴這才想起,七月天氣,這炎夏應(yīng)該快到盡頭了。
前方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
莫小奴心中一凜,立刻坐直了身子:“是不是追兵來了?”
林珮眼也不睜,只向車夫低聲吩咐道:“靠路邊走,速度不要變。”
說話間,迎面的隊伍已經(jīng)到了近前。
莫小奴從車簾的縫隙里偷偷向外一瞧,見對方身上穿的果然是鐵甲,立時緊張地抓緊了車窗。
是禁衛(wèi)!
恍惚間,她仿佛又回到了謙王府被焚的那一夜。同樣的黑暗、同樣的驚惶、同樣的鐵甲長刀,讓她的身子如同弓弦一樣緊繃了起來。
對方并沒有從馬車旁邊繞過去,而是稍稍減慢了速度,隨后調(diào)轉(zhuǎn)馬頭圍了上來。
林珮低聲吩咐道:“停車,問他們做什么?!?p> 馬車外面果然響起了車夫的聲音:“哎呀,官爺!——幾位官爺有何吩咐?”
“做什么的?”對面的禁衛(wèi)厲聲喝問。
車夫忙跳下地去行禮,一邊賠笑道:“小的主家是開封府的生意人,到京城收賬來了,一不留神錯過了宿頭,這不就耽擱在路上了!”
禁衛(wèi)頭領(lǐng)哼了一聲:“讓里面的人說話!”
林珮用扇子敲了敲莫小奴的手背。
莫小奴只得揚聲道:“請諸位官爺恕小女子不便下車見禮了。適才車夫說的都是實話,并不敢欺瞞官爺。先前原是小女子路上貪玩才耽擱了投宿,這會兒想著橫豎是最后一晚了,干脆就到城門口去等著,待天亮之后進城還能快些?!?p> 幾個禁衛(wèi)互相商議了幾句,其中兩人還待繼續(xù)追問,為首的便道:“若真是歹人,她也進不了城,自會有人拿她去見上官?!甙桑乱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