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房的東西都被裝進(jìn)了箱籠里,只剩床上還未收拾。
許媽媽拿著檀木梳為姑娘梳理烏黑的長發(fā),透過銅鏡看不清她臉上的神情。
但大約能猜到,多半又在走神。
便出言勸慰道:“姑娘其實(shí)不必憂慮,去了長安也不用您去跟崔家打交道。且您在那里生活了好些年,回去之后也不會不適應(yīng)?!?p> 吉祥在旁側(cè)挑了燈芯,也說:“是啊姑娘,別想那些煩心事兒。您就想想長安的繁華,好些漂亮布料、首飾在范陽有錢都買不著呢!”
盧清楚沒料到自己身邊的人竟這般了解她,還是說她表現(xiàn)得太明顯了?
想太多的后果便是夜不能寐。
沒吵醒隔間的如意,自個(gè)兒披了外裳出門去了。
夜風(fēng)拂過,瓊花樹葉“沙沙”作響。
此樹是她出嫁前種下的,當(dāng)初很期待看到它開花,卻不料沒多久就嫁人了。
再回來已是物是人非,連同對這棵樹的感情也變得平淡了。
當(dāng)年因長姐去世,邢國公夫人內(nèi)疚自責(zé),常常哭泣。
在她一生中,還未出過磋磨死媳婦的缺德事來!
盧清楚同姐姐長相有八分相似,性子卻比姐姐更活潑。
哪怕她當(dāng)時(shí)還沉浸在悲痛中,成日里不給崔家人好臉色,也抵擋不住老夫人對她的喜愛。
人老太太回回笑臉相迎,又噓寒問暖,她也不好對老人家擺臉色,漸漸也就卸下心防,真心覺得那老太太很好。
盧嚴(yán)一家打算回范陽時(shí),國公夫人提出留下盧清楚陪自己一段時(shí)間的請求。
盧家不好拒絕,又加之長房大伯父得知消息后,來信讓弟弟一定要順從崔家的意思,事情便這般定下了。
蘇氏當(dāng)時(shí)也樂見其成,心道女兒留在長安說不定能定下一門好的親事。
誰不希望自家女兒嫁得好呢?
某次國公夫人帶著十四歲的盧清楚去參加賞花宴,無意中她瞧見了開得滿樹燦爛的瓊花,又聽聞了關(guān)于它的傳說,喜愛更甚。
傳說揚(yáng)州瘦西湖湖水清澈,四季如畫。
但不知何時(shí)出現(xiàn)了一只癩蛤蟆精吃小孩,并且將湖水弄得很渾濁。
瘦西湖中的小水神在抗?fàn)幹斜欢鞠沽穗p眼,水神在小鳥的幫助下找到了瓊花仙子,重見光明。
瓊花仙子不忍心看瘦西湖的水變渾濁,下凡用銀河水將污濁洗凈。
癩蛤蟆精打不過瓊花仙子,找來了金蟾,想要將揚(yáng)州變成一座沒有生命的死城。
危機(jī)時(shí)刻,瓊花化成漫天飛舞的花雨,與妖魔們玉石俱焚。
從此揚(yáng)州城開滿了圣潔的瓊花。
少女時(shí)的盧清楚性子直,委婉是什么從來不懂。
回頭就沖國公夫人說自己十分喜歡瓊花,想要瓊花樹苗!
同行的崔景行在一旁,分明與他人在閑聊,耳中卻將她軟糯的聲音聽了進(jìn)去。
無人知曉他為何忽而失笑?
次年,盧清楚要回范陽了,同國公夫人依依不舍道別后,目光在前來相送的人群里飛快掃視一眼。
沒有找到那人的身影,扭頭就掉了金豆子!
旁人還以為她是舍不得國公夫人呢!
但舍不得老太太不足以讓她哭泣……
馬車行至城外,許媽媽說先讓護(hù)衛(wèi)們在路邊的茶棚里把茶水喝了、干糧備齊了再走。
許媽媽與吉祥如意也去添些干糧,怕萬一路上耽擱,崔家給備的口糧會不夠。
盧清楚便一人坐在馬車?yán)?,揪著袖口的布料生悶氣?p> 車簾忽然被人掀開,一道頎長的身影迅速鉆進(jìn)來,嚇得她下意識縮進(jìn)角落,正好給對來人騰了位置出來!
崔景行穩(wěn)穩(wěn)落了座,抬眼便瞧見她腫成核桃似的雙眼,自然而然伸手撫上去,蹙眉道:“這是怎的了?這般舍不得,那便不回去了可好?”
她拍開他的手,微微噘著嘴又耷拉了眉,作“兇猛”狀道:“男女授受不親,你莫要?jiǎng)邮謩?dòng)腳!還有,趕快出去,被人瞧見了指不定得傳成什么樣?!?p> 崔景行嗤笑,傳成什么樣?
難道她不知,早就有人傳出她是崔家長公子的定親對象了么?
這些話就不告訴她了,免得又惹她面紅耳赤——雖然那模樣讓人很難把持??!
盧清楚久未聽見他說話,偷瞄過去,便瞧見他腳邊擱著一白底青花的花盆,里頭種著一株尺來高的樹苗。
她不由得好奇,問:“這是什么?”
他腳尖碰了碰花盆,輕笑道:“瓊花樹?!?p> 聞言,盧清楚腫成縫的雙眼瞬間睜大了許多,驚奇地將花盆抱起來。
他動(dòng)作迅速地抽出一方錦帕搭在她腿上,以防盆地的泥沾染在那衣裙上。
而她也沒覺著這動(dòng)作有何不妥,只顧打量懷中的小樹苗。
這么小的樹苗,能活么?
看出她的擔(dān)憂,崔景行解釋:“大可放心,回去后移植到庭院里,按上頭寫的方法照顧,一準(zhǔn)能活?!?p> 說話間從袖中取出一折成方塊的紙塞進(jìn)她手中。
盧清楚點(diǎn)頭,隨即望著他,臉頰緋紅問道:“你在此等候,就是為了給我這個(gè)?”
他不遮不掩,大方點(diǎn)頭,視線停留在她染紅的耳珠上難以挪開。
她抿唇笑了,再抬眼時(shí)察覺他的專注,茫然抬手摸了摸耳垂:“看我耳朵做甚?”
他卻答非所問:“你是否改該禮尚往來,送我一點(diǎn)什么?”
“……”
說實(shí)話,她根本沒想到這個(gè)。
竟說要回禮,她左右看看,又上下打量一番,實(shí)在沒找著可以相送的。
正打算側(cè)過頭去看他,商量能不能下回見面補(bǔ)上?
忽然感覺到一陣溫?zé)岫彳浀挠|感落在耳垂上!
盧清楚腦子里“嗡”的一聲,整個(gè)人徹底呆住,連呼吸都忘了。
崔景行卻沒打算就此結(jié)束,薄唇勾勒出魅惑的弧度,瞧著她呆愣的模樣,有些于心不忍。
寬大的手掌覆上她的雙眼,嗓音略沉:“回禮我自己討就好。”
她的雙眼太過澄澈,他怕自己會有罪惡感。
盧清楚眼前漆黑,其他感官變得異常靈敏。
那親吻從耳畔經(jīng)過下頜骨,一直蔓延至唇角。
心跳快得像要蹦出嗓子眼,她腦中忽然變得清明,抬手抵在他肩頭推拒。
崔景行也適可而止,怕真的嚇到她。
身體退開,拇指輕撫那張緋紅的臉蛋兒,果真叫人愛不釋手。
“回去后好好照顧瓊花樹,若是給磋磨死了,定叫你好看!”
那時(shí)他嘴里分明說著威脅的話,眼神卻溫柔如水。
盧清楚矗立在瓊花樹下,望著滿樹的葉子,頰邊不由自主浮現(xiàn)出笑渦來。
樹苗被她帶回范陽移植在庭院里,按他給的方法照料,果真長勢喜人。
目光一路向下,落在樹根處,那里……有她親手埋下的一段情。
第一甲
關(guān)于瓊花的那段傳說,摘自度娘…… 依舊謝謝支持的小可愛,另外求收藏~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