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因聽到這里，已猜到她的話仍未說完，便問道：“趙姑姑，您說的完顏首領(lǐng)‘興兵舉義’、‘成就大業(yè)’究竟是指什么？”月明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她道：“遼人長期壓迫女真百姓，橫征暴斂、收刮無度、欺凌婦孺，甚至還濫殺無辜……女真軍民已忍無可忍，他們都愿意追隨阿骨打反抗遼國，建立自己的國家?！蓖ヒ虼丝探K于明白了……近來山下發(fā)生的大事便是女真人起兵反遼，挑起戰(zhàn)事，雙方攻守廝殺、傷亡慘重、血流成河……趙姑姑所忙碌操勞之事，便是幫助女真人征戰(zhàn)沙場、攻城掠地……
他并未作任何猶豫，當(dāng)即對月明道：“趙姑姑，請恕庭因萬萬不能答應(yīng)！”此言一出，最驚訝的倒不是月明，也不是玉珉，而是其余那六名女孩……玉琴忙道：“庭因哥，你怎么了，你不是一直想跟師父學(xué)武功的嗎？如今師父好不容易同意了，你為何不答應(yīng)她的要求啊？”庭因正色道：“玉琴，大遼乃我父母之邦，我豈能為了自己而置國家與百姓于不顧，去幫助異族侵擾大遼？”年紀(jì)尚小的玉琴也大概聽明白了，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好……月明冷笑了一聲，對庭因道：“庭因，你不想為你爹娘報仇了嗎？遼國的奸臣是你我和女真軍民的共同敵人，你追隨阿骨打征討遼邦，不但可以報仇雪恨，還可成就一番事業(yè)，這你都想不明白嗎？”庭因道：“害我全家的是大遼的奸臣肖烈戟，與他人無關(guān)。然而，戰(zhàn)端一開，將有無數(shù)百姓受苦受難、流離失所、痛失親人……我又于心何忍？”
月明看著庭因，這個對自己一向敬畏有加、仰慕至深的男孩子，還是第一次頂撞自己……即使是他的父親，也未曾這樣和自己說過話……雖然也早已預(yù)料他會以國家百姓為念，然而如此果斷的做出這樣一個唯重大義、不念私利的抉擇，實在是令人驚嘆，也令人敬佩……但既然與他的立場已成對立之勢，自己亦需迅速做出決定……她對玉珉道：“玉珉，你都聽到了吧？他是什么樣一個人，你應(yīng)該很清楚，本就不應(yīng)存有幻想……既然他大義于胸、仁善于懷，就不要怪我無情了！”她對庭因道：“你既不能答應(yīng)我的要求，我這里也留不住你了。你走吧。他日若在戰(zhàn)場上相遇，我不會手下留情！”即便這樣，庭因也絲毫不后悔自己做出的選擇……他雙膝跪倒，向月明拜了三拜，道：“蒙趙姑姑收留兩年有余，庭因心中感激不盡，他日定當(dāng)報答！趙姑姑保重！”言罷起身，又對玉珉道：“好姐姐，當(dāng)日若非你出手相救，庭因早已性命不保。兩年來，你悉心照顧，又傳授武藝，再造大恩，請容來日再報……”此刻玉珉再也忍不住了，她對庭因道：“你為何不聽我的話？你忘了答應(yīng)我什么了？”“我……”的確，他此刻的抉擇對得起家國大義，對得起天地良心，可卻令玉珉難做了……他一時不知該和玉珉說些什么……玉珉嘆了口氣，轉(zhuǎn)而去求月明道：“娘，庭因如今才十一歲……您不留他，讓他上哪去啊……您也知道，肖賊的爪牙至今仍在搜尋他……他孤身一人，如何能好好生活啊……”話說到此，她已凄然淚下……可月明對她說的話全無回應(yīng)……她一下子跪倒在地，哀求月明道：“娘，您留他下來吧……女兒求您了……”玉琴也跪了下來，道：“師父，求您別趕庭因哥走……”即便是親生女兒和最愛的徒兒跪在面前，月明也不為所動……她站了起來，背過身去，不發(fā)一言……玉瑛、玉琳、玉琇、玉珊也紛紛跪下，為庭因求情……唯獨玉玨站著不動……月明不再理會她們，徑自向走進后室……
突然間，玉琴發(fā)現(xiàn)庭因不見了，急忙叫了起來，玉珉忙問玉玨：“庭因呢？”玉玨冷冷的答道：“走了。”玉珉趕緊向后院跑去……庭因的衣物用品及那把“明月”劍都不在屋內(nèi)了……看來事情已毫無轉(zhuǎn)機，她便準(zhǔn)備去把“小神龍”牽出來，卻見玉琴朝她跑了過來……玉珉忙對她叫道：“玉琴，你庭因哥應(yīng)該還沒走遠，快去叫住他，告訴他我有話要對他說，快去！”已經(jīng)把留住庭因的全部希望寄托在大師姐身上的玉琴應(yīng)了聲“好”，便展開輕功向外追去……不一會，便在大門外不遠處找到了庭因……她見庭因走得并不快，心想：“我還以為你走得有多遠，害得我追得又急又累……”年紀(jì)幼小的她又怎能體會庭因此刻復(fù)雜的心情……
她叫了聲“庭因哥”，便向他奔了過去……她一把抓住庭因的手，生怕他又突然不見了……“庭因哥，你別走嘛，別走好嗎……”她輕輕的晃著庭因的手說道。庭因笑著對她說：“好妹妹，庭因哥要走了，你要好好保重，聽你師父和師姐的話?！彼男θ菀琅f是如此溫和，正如那煦暖的陽光一般……“庭因……”他聽見了玉珉的叫聲……玉珉牽著“小神龍”走了過來……庭因見她那一臉憂愁、傷悲難過的樣子，不禁心如刀割……他走上前去，柔聲對玉珉道：“玉珉姐……對不起……”玉珉搖了搖頭，道：“我最擔(dān)心的事情還是發(fā)生了……庭因，你把‘小神龍’帶走吧……你若不在，它恐怕也難以消?！成系陌だ镉行┿y兩和干糧，你拿好了……你還記得二年前在山下圍攻你的那三名殺手吧？那日和娘下山，我們見到了其中的兩人，另外還有五、六人和他們在一起……”庭因點了點頭。玉珉繼續(xù)說道：“本來我打算殺了他們，可娘阻止了我，她說非常時期不要多生枝節(jié)……大概是因為女真族人當(dāng)時正在密謀反遼……庭因，他們準(zhǔn)備起兵的事我一直設(shè)法瞞著你，就是怕你會和娘鬧翻……”說道這里，她的眼圈又紅了，庭因心想：“看來趙姑姑突然肯教我武功也是玉珉姐求她的……”他握住了玉珉的手，道：“好姐姐，你莫要再難過了……世事無常，又豈是凡人所能猜透的……待日后大仇得報，大遼與女直干戈停息，我一定回來找你們，一定……你等我……”玉珉聽了，終于露出了一絲笑容……她的手被庭因拉著，心中頗感歡愉……她對庭因道：“庭因，兩年多來，你披星戴月，勤奮練功，如今武藝已大有長進……可你年紀(jì)還小，如此功力自保尚可，若要洗雪國恨家仇還是遠遠不夠……你下山后，切莫急于報仇雪恨，或是上陣殺敵，一定要花數(shù)年時間，將武功練好，方可成就大器。爹教我的武功，我已盡數(shù)傳授予你，以你的聰明才智，假以時日，刻苦修練，必能大有所成……若你有幸遇上名師，就再好不過了！”
見到玉珉如此為自己著想，庭因心中愈發(fā)感激，他雙手舉起“明月”劍，道：“玉珉姐，這把劍放你這里吧……”玉珉驚道：“庭因，你何故如此……我娘雖然不好相處，可也絕非小器之人，這把‘明月劍’確是她鐘愛之物，既然誠心贈你，又豈會收回？”庭因笑道：“姐姐，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換你手中的‘赤霞劍’……不知你是否愿意？”“赤霞劍”自玉珉幼時起便從未離開過她，庭因此刻提出換劍，其心意是再明確不過了……玉珉心中本應(yīng)歡喜，可想到今日一別，不知何日才能相見……他志向高遠，必會奮力去做一番事業(yè)，可前方險阻重重，他又孤身一人，不知需要經(jīng)歷多少磨難與艱辛……若非娘親橫在其中，她真希望與庭因一道離去，助他成就大業(yè)……她接過“明月劍”，又將“赤霞劍”遞與庭因，之后便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倒在庭因懷里失聲痛哭，淚水瞬間打濕了他的前襟……庭因張開左臂，輕輕摟著玉珉，希望能稍稍撫平她的傷痛……玉琴此刻也知已徹底無望留住庭因，亦不禁大哭起來，雙手緊緊抱住庭因的腰……庭因用右手輕撫玉琴的金發(fā)，淚水也盈眶欲出……此情此景，就連站在不遠處看著他們的玉瑛、玉琳、玉琇、玉珊四人亦為之心酸落淚……
（第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