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七月七日無雙宮·貳
“這如何能怪我？那時只剩一魄，第二世又失了記憶，都是我的劫數(shù)，卻都連累了他，所以，這次我絕對不能再連累兮衡了，你明白嗎？”
初破曉的天光里，神宮后山墨林之中，子歌閑閑半臥在一席竹塌之上，右手半扶腦側，手肘撐塌，左手握了冊卷軸，熒蟲作燈，半明半滅，朦朧圍繞在四周。
“芍藥？”子歌支起身子：“你怎么來了？天色尚早，山中寒氣重，此時跑來尋我做什么？”
子歌拋開手中竹簡，語氣帶著幾分責怪，待看清來人裝扮時，怔怔道：“怎的作如此打扮？”
芍藥低頭看看自己，訥訥的走近兩步：“主上，我這樣打扮好看嗎？”
一襲淡色云紋薄裙，梳了一個飛天髻，仔細化了妝面，點了絳唇，芍藥本就清秀，稍稍一打扮起來，自然是美的。
“好看，芍藥打扮這么好看干什么去呢？”子歌笑的溫柔，芍藥輕輕紅了臉：“主上，我…”
半晌，子歌一直等著芍藥的回話：“怎么了？”
“主上，我喜歡你?！?p> 溫柔的唇角愣在了臉上，子歌一時不知作何反應，就那么盯著芍藥，直看得芍藥心底發(fā)慌。
“主上…你怎么了？”
“女兒家情竇初開，是好事，可萬不敢會錯了意，芍藥，你對我不可能有喜愛之情?！?p> “不，我就是喜歡你，自小就喜歡！”
“主上，你喜歡我嗎？”
“別鬧了，芍藥，快回去吧?！睂擂蔚目攘藘陕?，子歌重新拿起竹簡坐回了竹塌之上。
“我很認真，子歌?！币徊讲阶呓?，芍藥坐在了那竹塌之上，緊挨著子歌：“你娶我好嗎？”
“胡鬧！今日我與笑笑大婚，你難道不曉得？快些回去準備！”站起身，子歌拂袖離去了，只剩芍藥坐在方才還有溫度的竹塌之上，緩緩流下兩行清淚。
芍藥走進屋子里時，我便知曉結果如何了，一改往日的歡快，只沉默著換回了自己的衣裳，解了發(fā)髻，將昨晚她抱來那一堆東西盡數(shù)攤開來，我才看清那原是一件極美的嫁衣，還有些頭面。
“小姐，我給小姐扮上吧?！?p> 芍藥的眼睛紅紅的，顯然是剛哭得兇了?！白痈柙趺凑f？”
垂著頭，芍藥忙著給我換衣裳，也不答話。
“被拒絕了？”紅豆挑眉看著芍藥，不料那妮子卻忽然把臉埋在了紅豆胸前，哭得稀里嘩啦，紅豆一邊溫柔的輕輕拍著芍藥的背哄著她，一邊安慰“沒關系呀芍藥，這都是料想之中的，先不用這么難過。”
“那你還要我去向主上表明自己的心意？”抬起頭，芍藥有點兒兇。
“不怕他拒絕了，就怕他不知道，他如今知道了，心里該作一番打算的，你可不能氣餒?！?p> “方才…主上好兇，他叫我回來好好準備他和小姐的大婚事宜，便就走了。”
“我沒戲了紅豆，我也不想插足小姐和主上?！?p> “這怎么能叫插足呢？笑娘分明對你家主上沒有丁點兒喜愛之情，我尋思報恩也不是這么個報法兒?！?p> 芍藥聞言又哭了起來。
我抬手想去摸摸芍藥的腦袋，無意中摸到了那日子歌用半數(shù)仙力贈我的那柄念笑寒刃，心口不知為何又忽然劇痛了起來。
昨日對他掐了睡決，兮衡應該已然知道我恢復了記憶，也恢復了些神力。
方才芍藥去尋子歌的時候，我心底真的有著隱隱期待，希望他們二人能成了，此刻芍藥將這嫁衣穿在我身上，我竟覺得難過極了。
我還想再見一見他，就遠遠的看一眼，
南屏王府里頭，兮衡閉目凝眉依然躺在塌上，雙手交疊放在腹上，指節(jié)泛白，微微彎曲著似乎想要抓住些什么，躲在他屋外，昨日沒能細細看他，今日斟眉酌目才發(fā)現(xiàn)躺在塌上的兮衡整個人瘦了一圈，清減了許多，陷在那團柔軟錦被之中竟有那么幾分柔弱書生的樣子，叫人平白生出些保護欲來。
正要推門入內(nèi)，我方才看清那塌邊還坐了一個人，我住了腳步。
那人背對著我，身形纖瘦，身著綠衣，手上握了一方絲帕正輕柔撩開兮衡額前的銀發(fā)，為他輕柔擦拭著面龐。
不是別人，正是那天界二殿下幺女，天族的鹿鳴公主。
清早露重，似乎怕兮衡著涼，她緩緩將兮衡放在錦被外頭的一雙手放入了被中，還替兮衡掖了掖被角，妥帖極了。
驀然間，睡夢中的兮衡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了鹿鳴將要抽回的手，想來力道驚人，聽得鹿鳴痛哼一聲，兮衡唇邊微微張合，聽不清說了句什么，但見那鹿鳴怔愣一瞬，身子一僵，眨眼間又恢復了，回握住兮衡的手，不曉得說了句什么，只見兮衡緊皺的眉頭忽然放松了。
片刻后，鹿鳴俯下身子，雙唇相貼。
良久，兮衡動了動身子，想必早就醒了，
“我也喜歡你，兮衡。”
鹿鳴坐在兮衡身邊，我只覺得有些刺眼。
出了王府，我忽然不知要去哪里，我哪里也不想去，不想回去神宮，不想嫁給子歌，更不想回到方才的地方。六界之大，除了娘親那處，我竟不知該去哪里了，可偏偏娘親那處，是我最不能去的。
不知怎么，我一路昏頭昏腦的竟然走到了無雙澗，我當初落凡的地方，也是差一點嫁給他的地方，也是兩次令我心碎的地方。
摸著那處捆過我的冰涼洞壁，指尖上傳來的涼意也深深滲入我心里，再過幾個時辰，我便要嫁給子歌了，往后便再也見不到他了，近日心臟那處傳來的疼痛越來越頻繁，我想，大約就是這幾日了。
“都要嫁給神帝了，還來此處做什么？”
背后傳來一道涼薄的聲音，我猛然回頭，卻看見了鹿鳴。
“我方才便看見你了?！甭锅Q一步步向我走近，我防備退著。
“知道兮衡與我說什么嗎？”鹿鳴臉上揚起了得意：“他說喜歡我?！?p> “與我何干？”一把推開她，我冷道。
“與你無關？那你為何又來糾纏！今日明明你已經(jīng)要嫁給神帝了！你為何還來糾纏他！你不在的日子！都是我！是我一直在照顧他！陪伴他！你南笑算什么？你可為他付出過一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