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時,張望之想起今天還要回家和父母商量大事,便依依不舍地停止練功,偶然瞥見銅鏡中的自己,竟然顯得神采奕奕,走起路來也是輕松自在,舒泰無比。
趁著阿翁還沒上工,張望之離開澓家大院,回到自己的家中。
張邯聽到了這個消息,大吃一驚,沉吟了良久之后對著望之說道:“兒啊,先不論這次的遷移是福是禍,單憑著澓老先生平日對你的恩情,你也應該照顧他老人家終老。況且咱們在這里雖然住了大半輩子,已經(jīng)習慣了京城的水土人情,但若是澓老先生走了,將來無人引薦你出仕當差,還不是像為父一樣做個小小的工匠,整日為他人辛苦勞作,卻終生貧困潦倒。我想,這次于情于理也要答應澓老先生,生活的問題等到了那邊再說,你能做個小吏我也有著一身手藝,不怕會被餓死。更何況咱們在京城的房子雖然破落,但是也可以換些資財,短時間維持生活還是不成問題的?!?p> 張望之見父親這么痛快便應承了下來,心中也不再遲疑,同時他暗中下了決心,不管將來如何,也要竭盡全力照顧澓中翁和自己的親人衣食無憂。
第二天,澓家和張家便開始同時籌備遠遷會稽郡的事宜,因為兩家除了所居住的宅邸之外,都在長安城中沒有其他的積蓄和產(chǎn)業(yè),處理起來倒也方便快捷,很快就雙雙變賣了房產(chǎn),做好了出發(fā)的一切準備。
張望之坐在徐徐駛出長安城的大車上,忍不住回頭最后一眼望向這座曾經(jīng)陪伴自己無憂無慮長大的城市,望著那熟悉的城郭輪廓越來越模糊,他不禁心中感慨萬千。
就在幾個月前,這里還是他們兄弟三人談天說地、暢快游玩的天下,雖然自家生活困苦,但是每天過得充實自在,好不快樂。
然而到了現(xiàn)在,其中一個生死未卜,一個遠赴他鄉(xiāng),就連最依戀傾慕他的小無霜也因為自己的無能而不知所蹤。
這里有著張望之所有年少至真的回憶,只是這次他就要遠離故土,到一個邊遠陌生的地方重新開始生活,也不知道將來在自己的有生之年是否還可以榮歸故里,重新回到那個神采激揚的少年時代。
他轉(zhuǎn)過頭看了一眼同樣是故土難離的阿翁阿母,只見他們早已是遙望故土淚眼汪汪,想必這里也有著他們最珍貴最難忘的回憶吧。
看到父母難受的樣子,張望之不由得心里一緊,再也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到那些清純快樂的時光中了,自己馬上就要像個大人一樣,不僅要承擔起家里生活的重擔,還要照顧年邁恩師的起居,除了這些,他還要拼命練好武功,等待將來有機會救出霜兒,守在她身邊,要一直保護她,讓她一生不再被人欺凌。
就這樣伴隨著馬車的顛簸,張望之的復雜心情也逐漸被震蕩得支離破碎,難以為繼。
隨著眾人一路向著東南行進,路上的景色和人物也慢慢變得細潤柔和起來。
從來沒離開過京畿三輔的張望之,自小就看慣了西北城郭山河的雄偉壯觀,哪里知道這世界上還有遍地綠茵如織的中原富庶田園和如煙如畫的江南精致美景。
時值初夏,天氣不冷不熱,白天張望之坐在車上流連忘返于周圍的湖光山色之中,晚上便在客棧中悄悄修習那卷羊皮圖冊上的奇異武功。
雖然這一路上顛簸勞苦,可是張望之卻始終精神飽滿,絲毫不知疲倦。
他隱隱覺得自己這充沛的精力全都得益于練習那圖冊中的神功,于是愈發(fā)著迷起來,往往整夜不睡修煉圖冊中的武功。
澓中翁和張望之比起來,卻有著天壤之別。
老先生年紀大了,前一陣又因為霜兒被擄走過于悲傷,這些日子天天趕路對于他來說苦不堪言。
這一天到了廣陵國的江都縣,眼看著距離會稽郡的治所吳縣還有不到四百里的路程,澓中翁卻是再也走不動了。
早晨起來,他頭昏眼花,連床都起不來了,竟似乎是夜間偶感風寒。
眾人無奈,只得請來縣城中的醫(yī)工,一邊醫(yī)治調(diào)理澓中翁,一邊在縣城中閑逛等待他痊愈。
張望之通過上街向人打聽才得知這里是廣陵國都城的屬境,這讓他頓時想起前不久廣陵王主導的那場刺殺皇帝的陰謀。
回憶起那些驚心動魄的往事,歷歷在目宛如就在昨天才發(fā)生,張望之隱隱覺得這廣陵王似乎是自己命中的克星,劉玉亭和霜兒的被人擒獲以至于音信全無生死未卜,趙長信被迫遷移蜀郡,當然也包括他自己最后一個離開京城,這些事情好像都與那場精心策劃的刺殺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張望之不敢再多想,知道了這里就是廣陵王劉胥的大本營之后心下更是絲毫也不敢大意,白天他也不隨同其他人外出游玩閑逛,只是在客棧中照顧先生,晚上更是閉門不出,勤習圖冊上的武功。
過了幾日,在醫(yī)工的精心調(diào)理和張望之的悉心照料下,澓中翁眼看著漸漸好轉(zhuǎn)了起來。
眾人心中大安,心想如此只要兩三日后便可結(jié)束這一路的顛沛流離之苦,到達此行目的地吳縣。
即將再次上路的頭天晚上,張望之照常在屋中練習圖冊上的怪異姿勢,正當他要進入到清涼忘我之界時,卻聽見屋外傳來一陣衣袂飄動的聲音,仔細側(cè)耳傾聽,還有一個人輕微的腳步聲,顯然這是一個身負武功之人正在快速跑動經(jīng)過客棧。
張望之自從修煉了圖冊上的武功之后,聽力和目力都是大漲,如在以前可能等他聽到聲音來人早不知道跑出多遠了。
盡管身處險地,張望之的好奇心卻被勾起,想著考校一下自己這段時間以來修煉內(nèi)力的成果,便輕輕躍出窗戶,遠遠地跟著那個剛剛經(jīng)過又已快速飄遠的身影而去。
起初,張望之盡全力奔跑,想要拉近與被跟蹤者的距離,哪知道自己幾下竄蹦之后竟然大有趕超前者的趨勢,由于擔心被前面的人發(fā)現(xiàn),他只得收斂內(nèi)力,不疾不徐地慢慢奔跑,才和那人保持住了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