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廳,人們用以享受進食過程的天堂,在這里,人們或獨自或成群結隊地發(fā)掘著烹飪杰作的美妙。
這一天,陽光正好,微風不燥。
正是瞿琰琰覓食的好日子。
饑腸轆轆的瞿琰琰憑借食物香味的線索,很快,就找到了這味道的源頭——餐廳。
在這里,瞿琰琰,我,看到的卻遠不止那些誘人的食物。
“嗨,琰琰,昨晚睡得好嗎?”方沈舉著刀叉,笑容如春風般和煦。
另一邊張斯達自顧自切開了一塊半熟牛排,切面有淡紅的液體緩緩流出。
我打了個寒顫。
“挺好的,謝謝你昨晚送我們回來?!?p> “這沒什么,斯達已經謝過我了?!狈缴虻捻酉驈埶惯_的方向揚了揚,“哦不,我該叫姐夫了,是吧姐夫?”
張斯達又是一刀。
“啊哈,那什么,你們先吃,我去找找有沒有什么填肚子的?!边@哪里是什么覓食的天堂,分明是方沈和張斯達兩個人的修羅場。為了避免傷及無辜,我決定先撤為敬。
“琰琰,還有一份在烤箱里?!睆埶惯_再起一刀。
“是啊琰琰,姐夫的廚藝,是真的不錯。哦我忘了,琰琰肯定比我清楚。是吧姐夫?”方沈三言兩語就成功把我重新擺回了砧板,“嗯,好吃?!?p> “當然?!睆埶惯_仿佛運用起了臉上的每一束肌肉咀嚼著口中的肉塊,表情之猙獰令人不忍直視。
于是方沈笑得越發(fā)歡快了。
瞿琰琰,年二十八,饑餓游戲前線腹背受敵,進退維谷,左右為難。
直覺告訴我這兩個人之間一定發(fā)生了些什么,以致于以往常常單方面壓制方沈的張斯達遲遲沒有飛出手中的餐刀,只能拿盤中那塊弱小無助的牛排泄憤。
帶著疑惑我取出了烤箱里的牛排,思考間我撒上了一些黑胡椒,得出結論前我切下一塊放到嘴里,嗯,確實挺好吃的。
“叮咚,叮咚?!遍T鈴聲穿過餐廳劍拔弩張的氣墻傳入耳中。
“我去開門。”張斯達放下手中的刀叉離開了戰(zhàn)局。
我望了一眼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中無法自拔的方沈,小聲問:“你得是抓著張斯達什么把柄了吧?”
方沈身子往后一仰眉飛色舞地得意道:“琰琰,你和他簡直是絕配,啊,太舒心了。姐,我最喜歡的就是你與年齡不符的天真,哈哈哈哈?!?p> 我向方沈亮了亮手里的餐刀。
方沈恢復了平靜。
張斯達那邊開了門,一聲清脆婉轉的問候就直達耳膜。
“啊,姐夫,下午好!我來接堂哥。順帶家長們讓我來看看有什么可以幫忙的?!?p> 豁,這下可齊了。方怡然來了。
“怡然?你怎么來了?”方沈試圖打破平靜。
“哥,你還說,昨天把我一個人丟在張家?!?p> “這不是琰琰醉了嘛,你姐夫一個人我怕他照應不過來。結果你說說,這倆把我晾客房晾了一夜,他們啥動靜沒有,咳?!狈缴蚩戳艘谎蹚埶惯_的眼神,收住了話頭,“我是說琰琰醉酒了只會睡覺,我連搭把手幫個忙的機會都沒有,你姐夫全權代勞了?!?p> “那姐夫很辛苦吧,忙了一晚上?!狈解宦冻隽诵奶鄣谋砬?。
我挑了挑眉。
“你姐我醉酒也挺辛苦的,怡然你怎么不關心關心我?”我放下盤子,“剛好周叔李嫂都不在,我宿醉未醒,你跑個腿幫我買點醒酒藥來?”
“不去。姐你看上去氣色好得很,不需要醒酒?!?p> 得,方怡然果然還是那個方怡然,多少年了和我抬杠的勁頭一直沒減。
一旁的張斯達開啟了看戲模式:“你們姐妹倆,感情還是這么好?!?p> “那是?!币粋€嘴角下拉一個白眼上翻,我和方怡然異口同聲。
“默契也很好?!狈缴蜓a充道。
我看著盤子里還沒吃上兩口的牛排,胃部隱隱作痛。
~~~~~~~~~~~~~來自方怡然“小姨子什么的我不干了啦!”的問候~~~~~~~~~~~~~~
我的妹妹方怡然,從小就不太招我喜歡,或許是因為她眉眼間與方先生相似的獨屬于詩人的憂郁,或許是因為她言辭間從方先生那里繼承來的藝術家的浪漫,最主要的,是我不喜歡方先生。
我僅存的記憶中瞿女士與方先生是對相敬如賓的夫妻,但他們很少出現(xiàn)在同一個畫面里,往往瞿女士那邊和我問完早安,方先生再來就只剩晚安和額頭的good night kiss。他們倆就像太陽和月亮只在清晨與傍晚相見。幼時的我什么都不懂,一直以為我是個家庭美滿的幸福孩子。這份懵懂持續(xù)到了瞿女士與方先生決定協(xié)議離婚那個夜晚,他們進行了我記憶中唯一一次爭吵。
“方潛,”瞿女士說,“你沒有良心?!?p> 方先生那邊是個我永生難忘的皺眉表情,他用著我熟悉的詩人感懷式語調念道:“是,我是沒有良心,這么多年我一直都沒有良心。瞿婧望,不要再去找她,不要再用你那張用來談判的嘴去傷害她,不要再讓你那些梳著油頭的保鏢去找她的麻煩。你這樣讓我覺得惡心?!?p> 那天晚上他們吵了很久,最后李嫂把我哄去了臥室睡覺。
“今天爸爸不來問晚安了嗎?”躺在床上我問李嫂。
“會來的,”李嫂拂開我額前的碎發(fā)安慰我,“小姐和姑爺只是有些事情要討論。”
“可是我看媽媽很不開心,爸爸也是?!?p> 李嫂替我掖好了被子:“睡吧小小姐,明天起床就都會好起來的。”
我沒有等來方先生的晚安,后半夜安靜的臥室里我只聽見了瞿女士幾扇門外模糊的哭聲。
第二天的早餐餐桌上,瞿女士臉色如常地和我問了早安。
“琰琰?!蔽页鲩T前她走過來抱住我,只有幾秒,我卻感覺到了她肩膀的顫抖。她的懷抱放開我,眼神卻沒有,“以后你和媽媽姓好不好?”
“好?!毕胫钌┱f的都會好的話,我答應道。
之后的幾個月里,瞿女士帶著我搬離了那個院子,那條街區(qū),那座城市。
我轉到了新的小學,認識了余琰。漸漸地,我意識到了自己的父母不是吵架而是離婚這個事實,也在方先生一次又一次的探望里知道了我還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妹妹叫做方怡然。
我的妹妹方怡然,竟然只比我小四歲。
是什么原因讓我的父母在名存實亡的婚姻里茍延殘喘了十年最后一夕破裂,我至今不得而知。我只記得那個夜晚瞿女士的哭聲和方先生深深皺起的眉頭,這讓我成年前每一次見到方怡然,都像是回那個昏暗的臥室躺上了一趟。
當然我心里是清楚的,在瞿女士與方先生長達數(shù)十年的糾葛中,方怡然和我一樣都是無辜的受害者。
~~~~~~~~~~~~~~來自某人內心小劇場的問候~~~~~~~~~~~~~~~~~~~~~~~~~~~
他聽見了,她說她喜歡星星。
他成為了一顆星星,期待著自己的光輝能照亮她的夜空。
可他太明亮了,他望著她,像是望見了自己投射在地上的一片黯淡的影子。
他越靠近,她就越黯淡。
于是他點燃了自己,失去了軌跡。
“快許愿吧?!眽嬄淝八L了自己的尾巴,心想這是他能為她做的,最后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