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朽的皮囊和堅強的意念?!蹦律写娴吐曊f道。
“既然你有心想幫我,我希望你今天能拿出一點誠意?!绷忠粽f完就轉身走出牢房,站在欄桿外面看著里面的一切。
穿著鐵甲外衣的醫(yī)護人員按下開關,一陣陣的電流如梭般劃過穆尚存全身,他全身劇烈的抖動著。突然,饕餮將頭探出他的胸口,朝周圍的醫(yī)護人員嘶吼著。雖然他們聽不到饕餮的叫聲,但饕餮的樣子在藍光燈的照射下,他們看的一清二楚。
他們有意觸怒饕餮,隨后拔掉電流開關,看穆尚存作何抗拒,身體呈現(xiàn)什么樣的特征反應。林音精準的觀察,并快速記錄著數(shù)值。
穆尚存全身的神經就像密密匝匝的網,要困住想要沖破身體的饕餮。在奮力壓服饕餮的過程中,他發(fā)出一陣陣嘶吼,隔壁的子婧聽到動靜,她慌忙大叫道:“你們在干什么?你們對尚存做了什么?”
林音站在過道中的陰影中斜眼看向子婧,又隨后觀察穆尚存的反應,剛轉過眼睛,就看到一頭龐然大物朝他沖來,他下意識的閃身躲開,那大東西穿過欄桿飛入子婧的牢房。
是饕餮從穆尚存的身體之中徹底竄出。
一行醫(yī)務人員驚訝地看到兇惡的饕餮圍繞在子婧的身邊變的溫順。
子婧一點也不害怕地摸著饕餮的腦袋,淚盈盈地問道:“尚存他怎么樣了?”
林音這才回過神來,轉頭看向穆尚存。發(fā)現(xiàn)測試儀上的指標在急速的下降,這意味著他的生命就像一艘油盡燈枯的船,將要耗盡。
“快點搶救?!绷忠袅ⅠR吩咐道。身旁的助手立刻打開牢房的鎖沖進去。
“尚存怎么了?”子婧撲向欄桿叫道。
饕餮戀戀不舍地依在子婧身邊并不打算離開,它事不關己的半依在地上,與周圍的緊張是格格不入的。
子婧慌亂之下朝饕餮說道:“快去救尚存。”
饕餮這才緩緩的站起身來,做出打算聽令的樣子。
子婧意識到它可能會聽自己的話,就大聲說道:“去救尚存?!?p> 饕餮這才朝穆尚存的牢房竄去,撞倒一群人之后,在即將進入穆尚存的身體時,被一張網給套住了。
突然飛來的網讓一群手忙腳亂的醫(yī)生給嚇了一跳。林音轉身看到兩個奇裝異服的人出現(xiàn)在牢房中,他們穿著道袍,手中拿著像是法器的東西。尤其是那套著饕餮的那張網散發(fā)出詭異的紅光,饕餮在里面苦苦掙扎,甚是痛苦。
“你們是什么人?”饕餮對于林因的學術研究來說十分重要,雖然他還沒有找到控制饕餮的方法,卻并不想它落入其他人的手中,更何況,這是在我軍警備司令部的監(jiān)牢。
“降妖之人。”年長的道長將手揖在胸前。
年輕的道長則緊緊的拉著那張網,看起來十分吃力,只是用眼神給予林音回應。
林音眼神一冷。聽口音,原來是兩個咼國的術士。他看一眼饕餮,心中拿捏著,這術士還算是有些手段,能降的住這饕餮,只是他們怎么能進得了秘密監(jiān)牢。就在疑惑之際,隨著逐漸臨近的腳步聲,一個人朗聲說道:“林老弟,是我呀?!?p> “相田?”林音皺了皺眉,很是意外。
“聽說你遇到點困難,給你請來了幫手?!毖ο嗵镞M入牢房,用欣賞的眼光看著突然安靜下來的饕餮。此刻,饕餮正用一雙警惕的眼神對著他。一人一獸,目光相交之間,似乎心靈相觸,都感受到了對方內心深處的那股深藏不露的力量。
在眼神的相持之中,薛相田首先低頭。畢竟他是人,懂得見風使舵。而這些,獸是永遠不會懂得。再者,薛相田對這頭獸打心底還是有點犯怵的。
林音對饕餮的樣子著實震驚,剛才它的樣子完全沒有把他們一眾人放在眼中,而現(xiàn)在它看薛相田的眼神很專注,而且還充滿了淡淡的恐懼。
它怕薛相田,是因為他請來的道士降住了它。這頭獸很有靈性。林音也看出了端倪。
“相田,你請來的可是高人?!绷忠暨€未奉承上兩句,身后傳來助手的聲音:“林醫(yī)生,他不行了?!?p> 只見助手無措的看著床上的穆尚存,旁邊的儀器上顯示出一條又一條的直線,還發(fā)出長長的滴滴滴聲,提示生命的終結。
隔壁牢房的子婧聽到了噩耗,她惡狠狠地大叫道:“你們這些惡魔,是把穆尚存害死了嗎?”
溫純的子婧從未如此惡毒的扯著嗓子嘶吼過,她的身體之中充滿了巨大的憤怒和憎恨。
突然被網著的饕餮突然掙破紅色的大網一躍而起,竄入穆尚存的身體之中。不過十秒,儀器的滴滴滴聲消失。在一行人的注視下,穆尚存的手指神奇地動了一下。
助手不可思議地小聲說道:“他,是活了嗎?”他不敢置信的睜圓發(fā)直的眼睛。
薛相田有點驚恐地看一眼身旁的那兩個人道士,充滿質疑的眼神明顯是在質問他們到底能不能降的住饕餮。年老的道士動了動濃重的眉頭,又狐疑地看向穆尚存,似在探查原因。
林音如果沒有記錯,穆尚存的生命停止了至少五分鐘,然而,他神奇的復活了。這是林音做醫(yī)生以來,從未遇到過的奇事。
看著仿若沉睡的穆尚存,薛相田來到林音身邊:“這真是位奇人。”
林音轉眼正視薛相田,不留情面地說道:“你差點殺了他?!?p> 薛相田笑著臨近他,因為他個頭稍高于林音,就微微低頭在林音耳畔小聲說道:“大醫(yī)生,你可是瞧見的呀,這可不是個普通人,身體之中的那可是頭邪物,用醫(yī)學這種手段,你搞不定的?!彼钢厣掀屏艘坏氐木W:“這東西專門克制邪物,雖然破了,這說明什么?說明對它有效。”他輕輕地拍了拍林音的肩膀:“這可是突破口。我今天這趟算是沒白來。那個穆尚存呢,也算是沒白死一遭?!?p> 林音不由自主的看向地上的網,似是被薛相田說動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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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下來的幾個月中,一群醫(yī)生外加幾個道士倒是不敢在穆尚存身上輕舉妄動。他們翻閱大量鴻蒙古朝的資料查找饕餮的線索。
穆尚存答應提供他們盡可能多的信息,說是也想搞明白這饕餮深藏于身的謎團,再者,他是有條件的,便是讓他們釋放子婧。但是子婧被定性為待押的政治犯,在情況未調查情況之前是不能被釋放的。
穆尚存就要求他們提供子婧設施較好的牢房和飯菜,并且強烈要求和子婧待在一起。
林音知道這深牢大獄,穆尚存插翅難飛,而且和身懷六甲的女人待在一起,更能栓住他的心。就同意了穆尚存的要求。
穆尚存看著子婧的身體一天天的變化,肚子中的孩子在一天天的長大,而體內的饕餮又像是因為那天被道士的大網給弄傷似了,變得不再狂躁,他享受安寧的時間在拉長。
就這樣和子婧待在牢房之中照顧她,他也覺得挺好。
突然有一天,那個年長的道士來到穆尚存和子婧的牢房前,隔著欄桿,他問道:“閣下,可否一談?”
這個道士叫眉山,是咼國隱居山林的陰陽修士,多數(shù)人只聞其名,卻鮮少見到他本人。此次出山,他是被薛相田花了重金請來的。脫離塵世的修道之人啊,還是邁不過一個坎,便是一顆貪念世間浮華的貪欲之心。
“眉山道人,請講?!蹦律写嬉簧韨b義之風,他盤腿坐在牢房內側,坦誠的對著外面的眉山。
“閣下可對饕魂鎖有所耳聞?”眉山道人一雙精目自壓低的腦袋下直直地看向穆尚存。
穆尚存凝定的眸子措不及防的閃了一下,握成拳狀的手指收緊,他克制著情緒的波動,鎮(zhèn)定地問道:“請眉山道人明示。”
眉山是個老道,又在深山修煉多年,雖然還沒有修煉到聽覺敏銳到能將滴水穿石聽的分毫不差那個地步,但在竹林之中聽腳步都能分辨出人數(shù)還是不在話下的,而眼前穆尚存神色的變化自然是逃不脫他的法眼。
既然他知道,而不愿意說,眉山倒是樂意向他說出自己所知道的東西:“據(jù)說饕魂鎖能攝魂困獸,鎮(zhèn)伏天下邪物。世代由守鎖人守護。有一個問題,我不懂,為什么這個神物需要守鎖人守,難道僅僅是怕鎖被盜嗎?經過我們加派人手翻閱鴻蒙古朝大量的典籍才查到一點線索,饕魂鎖之所以需要守鎖人世代守護,是因為饕魂鎖里困著一頭神獸,守鎖人是在守制這頭獸。只可惜,在鴻蒙古朝的某年被盜。盜者喪盡天良,滅了守鎖人全族,這把鎖自此遺失人間,至于那頭神獸也蹤跡全無?!?p> 穆尚存怔仲地睜大眼睛看著眉山蒼老的臉,隨后他慚愧的低下頭去。不得不承認,他已經成了千古罪人。不過等了這么多年,他終于知道良若寒一家作為饕魂鎖的守護者,其實守的就是一頭被封印在鎖中的神獸。區(qū)區(qū)人身,竟要守護一頭神獸,良家與這頭神獸到底有何淵源。
而在身后的床上躺著的子婧也早已來到穆尚存身邊,專注地看著牢房外的眉山,想起了在幻影中看到的良若寒的一幕幕。她愛上穆尚存,一個盜取家傳圣物的殺手,自此,家族覆滅,在輪回之中,亦沒有脫離這段情感糾葛。
“老道知道閣下不是凡人,至少有千年歲齡。懇請閣下仔細回憶一番,是否對饕魂鎖有印象?!泵忌秸f話和氣,若不是隔著鐵門欄桿,倒是像是登門拜訪求事的客人。
雖然被看出了破綻,穆尚存面不改色守口如瓶,身在獄中,他一身罡正之氣,反問道:“道人是在懷疑我體內的獸與饕魂鎖有什么關系嗎?”
眉山捋著胡子笑道:“閣下是聰明人。”
“那么就勞煩道人深挖揪根,找出原因,把我身體之中的那頭獸給盡快弄出來,好還我一世清凈吧。”穆尚存大氣的笑道。
見問不出什么,眉山很識相的揖手道:“老道會竭盡所能幫你的。”說罷就站起身來甩袖離去。
光影之中,穆尚存望著眉山的身影,微微偏低頭,眼睛略暗,就像欄桿投射在眼睛上的陰影。千年之后,再次提及良若寒,就仿佛被藏在心中的珍貴被人觸摸,穆尚存有關良若寒的一切產生強烈的保護欲。他不允許除子婧以外的人知道良若寒,即使是言語上的談論,都像是在褻瀆他心中那蔚然屹立的神圣。
子婧在一邊好奇地看著穆尚存。他的眼神有點嚇人,陰險、狡詐,就像一頭蟄伏在叢林中的獵豹盯著獵物。相處這么久,她才從他身上看出一個殺手的影子。以前,他說自己是殺手,沒有思想和靈魂,對生命是麻木的。漸漸的,她才明白,殺手除了一身好武藝,還有一顆有情有義的心。此刻,她有點質疑之前對他的評價。
老道走遠,穆尚存回過頭來,對上子婧驚恐的眼眸。他繃緊的樣子立馬變得柔和,看著子婧臉色蒼白,他問道:“你沒事吧?”
子婧看一眼穆尚存的胸脯,吞了吞口水,問道:“道人的意思是你體內的饕餮就是饕魂鎖中困著的神獸?”
穆尚存輕笑了一下,親切的撫摸著她因為躺的太久有點亂亂的頭發(fā):“沒事的。他只是隨便說說的,不要放在心上?!?p> 子婧擔心地望著他:“真的沒事嗎?”
穆尚存搖搖頭,讓她放心。隨后將她攬在自己的肩頭,子婧順從的依偎著他。夜里獄中時常很冷,子婧蓋著一床被子還是手涼腳冷的,穆尚存時常隔著被子從后面抱著她,以阻隔冷氣的侵襲。這一點子婧很感動,對他也產生了深深的依戀,醒著時,被他攬在懷里,相依在一起,她也漸漸習慣了。這是他對他們母子的照顧,她領他的情。
穆尚存憂心的看一眼子婧鼓起的肚子,他想借助體內的饕餮強大的力量救子婧出去,可是這段時間饕餮似乎消失了,在他身上并無動靜,他在享受安寧的同時,也憂慮著未來。
“啊?!弊渔好偷囊粋€機靈坐正身子,看著自己的肚子。
“怎么了?”穆尚存緊張的看著她。
“動了,肚子里的孩子動了?!弊渔簩⑹址旁诙亲由?,摸著鼓起的地方,就像摸到了孩子的小手,她欣喜的拉著穆尚存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你摸,孩子的手,鼓的圓圓的?!?p> 穆尚存生怕弄疼了她似的,小心翼翼的將手輕輕地放在她肚皮上,他摸到了那個小拳頭,很有力氣的樣子,在她肚皮上緩緩的移動,隨后消失在無聲的凝寂之中。
那是生命的悸動。穆尚存激動地看著她的肚子,手指克制不住顫抖的頻度,微微顫著。忽然,他體內的饕餮蘇醒似的躁動起來,冷不防的將爪子伸向了子婧的肚子。穆尚存下意識的往后撤去,卻仿佛遭遇吸力般掙脫不得。
子婧驚奇的看著饕餮碰觸自己肚子的爪子突然停在了離她肚子很近的地方,這個距離近的只要子婧稍微用力呼吸,肚皮便能碰到饕餮的爪底的肉墊。
而饕餮給人一種要不要摸一摸的猶豫。就在子婧大氣不敢出,嚇的想要慢慢移開時,突然她的肚子再次有了反應,圓圓的肚皮上鼓起一個小拳頭,正好碰觸饕餮那只晶瑩透亮的爪底。
子婧全身麻了一下,就像過電一般,饕餮的爪子立刻回縮進穆尚存的體內。而子婧感到肚子中的孩子好像還在用力的捅她的肚皮,是朝著饕餮離去的方向。
這一幕被穆尚存全部看在眼中。他將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似在安撫里面的孩子。過了好一會兒,孩子倔強的小拳頭才銷匿下去。子婧抱著自己的肚子抬眼看著穆尚存,兩人之間似乎有話要說,且都閉口不言,卻心知肚明。
“沒事的?!蹦律写娌桓以賹⒆渔簲堅趹牙锇参浚麚镊吟褧蝗粋剿麄兡缸?。他惴惴不安的與她保持距離。
“希望沒事?!弊渔翰话驳氖媪丝跉猓氉曰氐搅舜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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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子婧從睡夢之中驚醒,她聽到了牢門打開的聲音,當她從床上艱難的坐起來,穆尚存已經跟著他們出去了,只剩下空落落的落鎖聲。
“尚存?!弊渔夯琶ο铝舜?,來到牢門前,她看著穆尚存挺拔的背影,雖然戴著鐐銬,全身上下卻有一種超乎尋常的鎮(zhèn)定和堅韌。
“問話。我去去就回?!痹谀婀獾年幱爸?,穆尚存回頭安慰子婧。
子婧的心瞬間揪起,她知道他將要面對什么。她咬著貝齒,壓抑住內心的恐懼:“好,我等你回來?!彼w細的手指緊緊抓住冰冷的欄桿。
穆尚存脫掉衣服,躺在冰冷的手術臺上。林音按下按鈕,燈光灑落而下,他的眼睛仿佛瞬間蒙上了雪般,白茫茫的一片。他想起了極光之地的冰天雪地,他說要帶良若寒走出寒冷,走到溫暖的地方,從此浪跡天涯,給她一生一世的溫暖和守候。然而,然而他拋棄了她。將她丟在荒無人煙的地方,任雪狼啃食。他從未想過要回去尋找,哪怕只是個孱弱的尸身。
冰冷的眼淚從他的眼角流下去。壓抑在內心千年的痛苦就像冰封多年的小溪遇到了陽光,漸漸的融化了。
自從在這個世界醒來,他從未流過淚,這是第一次。
林音看著一身是傷的穆尚存。他到底經歷了什么。那些傷就像千年的溝壑,藏滿了塵土和秘密。
“還有什么要說的嗎?”林音站在他身旁問道。
穆尚存眨了眨眼睛,睫毛沾染了淚水,變得濕潤,他盯著明亮的手術光:“你答應我的,會放了他們母子。”
薛相田走近了些,問道:“看得出,你很喜歡子婧。那,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他調笑地摸著自己生出胡茬的下巴,懷著一種探究秘密的八卦心態(tài)。
穆尚存嘴角露出自嘲的微笑,滿眼裝滿了幸福和憧憬:“我的生命就像一個意外,持續(xù)了那么久,是老天對我的眷顧,而非你我可以抉擇。記住我的話,你們若是食言,我絕不會放過你們。”
薛相田的笑意微微一凝,他不自在的眼睛一晃,隨后聳了聳肩,很無趣的對林音說道:“你們開始吧?!?p> 林音沒有半點松懈,一臉的嚴肅,對穆尚存很認真的說道:“我們已經做好了將饕餮從你的身體之中徹底分離的準備,就像你所期望的那樣,想要一身輕松的活下去。我們會竭盡所能保護你的命。請你相信我?!?p> 穆尚存轉過眼睛,看向面色凝重的林音,他相信一旦饕餮被他們從身體之中掏出來,林音會使出各種辦法挽救他,那是因為他還有未完成的科學實驗。從第一眼看到林音,他就知道自己遇到了一個冷血無情的醫(yī)生。
穆尚存勾起嘴角,目光暗含一絲冷氣:“我相信你都會遵守承諾?!?p> 林音點點頭,隨后抬手一擺,幾個穿著白大褂帶著口罩的醫(yī)務人員走上前來,著手在穆尚存身上插上各類管子。另外還有幾個道人神色肅穆的立在醫(yī)生后面,死死的盯著穆尚存,領頭的便是眉山。至始至終眉山一句話都沒有和穆尚存說,只是在目光相觸時,他稍微禮節(jié)性的朝穆尚存點點頭。
“手腳不上鐐銬可以嗎?”在醫(yī)務人員準備將他的手腳固定在手術臺上時,穆尚存提出要求。
林音眉頭一跳,還未開口說話,穆尚存視死如歸的解釋道:“我想盡量憑一己之力幫助你們。畢竟,我比你們更了解它。”
林音和薛相田進行過眼神交流之后,他點點頭,旁邊的醫(yī)務人員撤去了鐐銬,穆尚存默默地閉上了眼睛。當身上的各種儀器連接完畢,所有人都回退到兩米之外的地帶。
在房間的一角擺放著一人之高的儀器,幾個醫(yī)務人員聚集在此對儀器進行調試,一切就緒,其中一人給與林音眼神暗示,在按下電鈕之前念道:“一、二、三?!笔且尨蠹易龊脺蕚?,可是“三”那個數(shù)字還未出口,眼前的高大儀器突然飛了出去,撞向了墻,發(fā)出強大的碰撞聲。
只見穆尚存跳下手術臺,手中抓著一把電線,那是剛才醫(yī)務人員花了好長時間接在他身上的穴位處的,被他瞬間收攏至手中。
“你要做什么,穆尚存?”林音慌忙站出去。
穆尚存的頭發(fā)濕漉漉的,在實驗開始之前,全身進行了清洗,還未干透。他自壓低的腦袋看向林音,一雙攝人的眼睛閃耀著森寒的綠色,像是變了一個人,完全失去了剛才的理智和順從。
“我要殺人?!蹦律写嬉卉S而起朝林音飛去,薛相田趁人不防將身前的一個士兵的推向穆尚存。
穆尚存沒有抓到被撞到一邊的林音,而是直接扭斷了送上手的士兵的脖子。
大家看著士兵的腦袋呈一百八十度的旋轉,嚇的頓時散成一片沙。眉山道人和兩個徒弟使出法術要困住穆尚存,剛一出手,兩個徒弟就被穆尚存左右一邊丟向了墻,直接吐血斃命。
穆尚存這次出手很狠,這好像是破土重生的機會,他不會再輕易失去。
薛相田還未將麻醉槍拿穩(wěn),仿佛感應到某些危險似的,正在亂戰(zhàn)的穆尚存朝薛相田看來。
“啾。”的一聲,薛相田急忙扣動扳機,麻醉針飛射出去,眼看著正中穆尚存的腹部,卻不想穆尚存獰笑著抬起手來,手指簡赫然夾著一根細長的針。薛相天大驚失色,頓時慌了神。
“找死?!蹦律写媸种敢粡?,麻醉針又按照原路飛射回來,薛相田來不及躲開,屁股中了一針,他拔掉針頭就往外面逃。
穆尚存一條強有力的長腿掃到一片人,隨后跟著薛相田飛奔出去,眉山道人緊跟其后。
子婧正在牢房苦等穆尚存,獄門卻被跌跌撞撞跑來的薛相田給打開了:“子婧,快救救我?!彼苓M牢房躲在子婧身后。
“怎么回事?”子婧大驚。
“穆尚存殺人殺紅了眼,他要殺我?!毖ο嗵镎f話口齒不清,麻醉劑已經在他身上起了效果,話剛一說完,便重重的暈倒在地。
子婧聽到輕軟的腳步聲從幽深的走廊一步步臨近,就像幽靈。她走出獄門,看到黑暗中有一雙冰冷的眼睛在看著她,那雙眼睛是讓人熟悉的綠色。
走廊兩邊是牢房,中央的天花板上是一排昏暗的燈,然而剛才卻突然斷了電,走廊漆黑一片,借著牢房內的燈能勉強能看清來人,他正是穆尚存,白色的手術衣上有血,他光著手臂和雙腿,汗毛很重,就像一層綿軟的薄毯,令人吃驚。
“尚存,發(fā)生什么事了?”子婧迎上去。
穆尚存猛地抓住她的手腕,讓她嚇了一跳,下意識護住自己的肚子。
“走?!蹦律写鎰傓D身過,就看到了數(shù)十個槍口整齊的對著他們。
眉山道人站在一排士兵后面,對他說道:“閣下,聽老道一勸,這子彈不長眼睛,為了子婧小姐肚子里的孩子,請閣下萬事三思?!?p> 穆尚存捏緊子婧的手。
他在害怕,子婧強烈地感受到了。只是,他為什么這么平靜,往日當他的眼睛變成了綠色,是一種痛苦且難以自控的樣子。
穆尚存拉著子婧退回到牢房,隨后松開了她的手,他獨自走出去。眉山知道穆尚存不打算妥協(xié),就默默的隱退在黑暗之中,他走了,是為了保命,緊接著身后傳來子彈亂響、慘叫、還有骨骼被捏碎的聲音。那些士兵死的很慘,就像被野獸撕咬。然而,這里是咼兵司令部地下監(jiān)獄,戒備森嚴不說,可以調集大量的士兵。
又有很多兵從眉山身邊匆匆而過增援戰(zhàn)場,在眉山看來,他們就像飛蛾撲火。
“砰砰砰?!睒岉懖粶p反增,眉山邊逃邊往后瞅了一眼,感到奇怪,一溜煙就不見了。
“子婧,子婧?!泵魑能幍穆曇魪幕靵y之中傳來,正在打斗的穆尚存微微一怔,看向穿著一身咼兵軍裝的人,帽檐下面是一張英俊的臉,還是認得的,他是明文軒。
“尚存?子婧在哪?”明文軒激動地抓著穆尚存的肩膀,看著他一身是血,神情略顯呆滯。
“文軒。”子婧從牢房走出來。
明文軒一把抱住她,發(fā)現(xiàn)她的肚子鼓了起來,禁不住睜大了眼睛:“你?”
“快走?!辈贿h處傳來崔培英的聲音。他同樣穿著咼兵軍裝,拿著槍又打死了幾個咼兵。
“尚存,文軒他們來救我們了,快走?!弊渔豪≌谀抢锏哪律写?。
有穆尚存在前面開路,他們跑的很快,在經過一間牢房時,子婧無意間看到了少辰。說什么她都要帶走少辰,穆尚存直接一腳將牢門給踹開了,讓明文軒安排同樣一身咼兵裝扮的杜杰把少辰給帶了出來。
越來越多的咼兵擁入地下監(jiān)獄,為了斷掉入口通道,杜杰直接布上了炸藥,點燃之后,隨著呲呲明耀的火焰流星般的劃過,只聽“砰”的一聲,震天動地,沙石亂飛,狼煙四起,頓時亂做一片。
因為大量的兵是從步梯涌入,電梯中人并不多,他們打死幾個,按下開關,發(fā)現(xiàn)還能用,就乘電梯上到地面。上面警備虛空,大部分人都被調往地下,明文軒安排接應的人非常順利地開車將他們帶離咼軍警備司令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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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明文軒安排在郊區(qū)的一處別院,他們一身疲憊的從車上走下來。
月亮高懸,子婧好久都沒有見過這么明亮的月亮,她仰著頭望著夜空,呼吸著新鮮的空氣。而旁邊的明文軒的目光深沉地看著她的肚子。
穆尚存站在離子婧不遠的地方,眼睛又回歸一片漆黑,就像夜色下的深潭,他身上的血染紅了雪白了衣,異常扎眼。
崔培英坐在房屋前的臺階處在抽煙,抽著抽著,眼睫就被打濕了,因為他沒有找到自己的父親。
杜杰將一身是傷的少辰從車里拉出來,丟在空曠的院中。這時,大家的目光才算是有了焦點,都齊聚在少辰身上。
“少辰,為什么要誣陷我是青山軍的人?”子婧低頭看著少辰蠟黃的臉。
少辰無力起身,他躺在地上望著子婧,眼淚從眼角流出:“對不起,子婧。從一開始,我就利用了你?!?p> 子婧得知,那日她和少辰一起拿著照相機去野外踏青,是少辰有意讓她看到咼兵盜挖古董的可惡行徑,因為少辰知道她的生父在鄱陽是個鴉片販,受組織的安排,為了說服崔更生放棄鴉片生意,他才想到從夢青入手做工作。卻未料到他們竟拍到了咼兵殺人的照片,害的全村覆沒。
被抓之后,少辰知道自己死路一條,為了發(fā)揮所剩不多的余熱,他想方設法要把崔更生牽扯其中,就向雄丘說謊子婧是青山軍的聯(lián)絡員,全權負責生父崔更生的工作。
“少辰?!弊渔呵榫w激動地抓著他血漬未干的衣領:“你告訴我,你住在桓蘭村是不是為了利用我?!彼哪X海中浮現(xiàn)母親被大火吞沒的一幕。
“我在利用你。我痛恨鴉片?!鄙俪侥抗饫滟乜粗?。
“是你害死桓蘭村的人,你害死了我娘,是你?!弊渔捍蠼械馈?p> 明文軒將情緒激動的子婧抱入房中,重重地關上了門。穆尚存坐在一旁的臺階上,久久地望著那扇門,隨后沉默地垂下眼睛。
屋內等子婧的情緒漸漸穩(wěn)定,明文軒看著燈光下她瘦削的臉頰,他忍不住說道:“對不起,子婧,我沒有及時?!?p> 子靖輕輕捂上他的嘴:“只要我們的孩子沒事便好,我一直還以為我和孩子活不了?!彼劬﹂W爍著淚花,哽咽道。
“是我們的孩子?!泵魑能庮澏兜氖种该纤凉L圓的肚子。對不起,子靖。在父親的欺騙下,他一直以為子靖早已不在人世,正是一心要救穆尚存的崔培英找來的幾個道人正巧認識眉山的徒弟就打聽到了具體的關押地點,當然,崔培英為此可是花了不低于薛相田給于眉山道人的酬金。
“嗯嗯。”子靖重重地點頭,依偎在明文軒懷中。
門外的穆尚存靠在凄冷的墻角,就像一頭受到冷落的獸在被漸漸的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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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滾蛋。”黎明十分,付將的辦公室發(fā)出一聲咆哮,辦公桌上的東西灑落滿地。
雄丘一身是傷的站在門口,旁邊還立著衣服稍微整潔的林音,他左眼鏡片碎掉,露出一只濃黑且深邃的眼睛,另外一只眼鏡蒙著光,眼神依舊飄渺。
薛相田被人攙扶進付將的辦公室,他半躺在沙發(fā)上,好像還處在半麻醉的狀態(tài),對付將說道:“都統(tǒng),有人看到明文軒潛入監(jiān)獄救人,我們這次損失這么嚴重,與這個人拖不了干系。”
付將轉而瞇著眼睛看向薛相田,氣的滿臉通紅的臉上竟然露出了笑容,看起來十分詭異:“薛科長,這次司令部出了這么大的事情,總要給上面一個交代的,依你來看,該怎么說的好?!?p> 薛相田冷不防地睜大了眼睛,好像被冰塊砸到,瞬間精神了許多,不過他做出想要坐正身子的動作,卻又無力地躺倒在沙發(fā)上,裝出一副無能為力腦筋昏脹的樣子:“都統(tǒng)是身經百戰(zhàn)的將軍,自會有妥善的處理辦法,我小小的薛某人聽令行事就好?!?p> “好?!备秾⒁黄ü勺谝巫由?,雙手支著桌子,莊重地地看著他:“薛科長,我聽下面的人說是你領著幾個道人到監(jiān)獄之中對囚犯施法造成了難以收拾的混亂局面,有人目睹那些道人帶了類似炸藥的東西不小心著了火,就‘轟’的一聲炸了?!?p> 薛相田陰沉沉地躺著,他松軟的眼睛好像瞬間充滿了鋼筋鐵骨,變得僵硬。心想著,這個付將不是明擺著要整死自己啊。他看一眼林音,林音無奈地避開了他的眼睛,顯然,林音是付將地人,他很忌憚這個老狐貍,而那個雄丘在用一種近乎鄙視地眼神斜睨著他,等著給他收尸。
“都統(tǒng),這可是誤會啊?!毖ο嗵镘浘d綿地說道。
付將開誠布公地說道:“前陣子華文報館不是遭遇了火災嗎?有人說正好看到是你的人干的。可最后這個事兒,警署讓我來做解釋?!彼D了一下,壓低了聲音:“這也是個誤會?”
薛相田心虛地看著付將陰沉沉的臉,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活著走不出這間辦公室了,付將要將一切挑明,將自己置于死地,只有這樣,在這司令部之中,他還能坐的穩(wěn)都統(tǒng)這個位置。而結局便是,監(jiān)獄被炸的事情將由自己這個不能再說話的死人來背。
“都統(tǒng)。這明顯是有人在誣陷我啊。唔,我想起來了,一定是那個穆尚存搞的鬼,一定是他燒的華文,是為了子靖。他喜歡子靖,當時明文軒也正在追求子靖,還專門為子靖買下了華文,所以穆尚存一怒之下燒了華文?!毖ο嗵镞B珠炮地說道,在他身上完全看不出一點麻醉態(tài)。
付將冷笑:“你知道的還真多?!?p> 薛相田一副說錯話的尷尬表情,知道吊兒郎當?shù)淖约涸僖惭谏w不了狼子野心,便轉移話鋒道:“我知道穆尚存的下落,抓到了他,我第一個帶他來見都統(tǒng),到時候,都統(tǒng)自然就知道事情真相了。”
付將的眉峰抖了抖,他抬起眼睛,饒有興趣地看著薛相田。
薛相田看到了生還的希望,他慌忙朝付將說道:“穆尚存不是人的,很難抓的,這段時間,我已經掌握了大量有關他的信息,可以輕易找到他的藏身地點的?!?p> 付將凝的目光似乎是在辨別真?zhèn)?,最后露出一臉松軟的笑容:“薛科長,你可得和林醫(yī)生好好合作,接下來,就辛苦你了?!?p> “都統(tǒng),請放心。”薛相田立馬站起身來,朝他行了一個軍禮。讓雄丘感到有點意外,以前薛相田從未將都統(tǒng)放在眼中,而此刻,他就像是在演戲,演的有點過分滑稽。
一夜的硝煙留在每個人心中是傷痛。
在靜謐的清晨,所有人從透過窗子射進的陽光中伸展著身體,盡管大家都沒有睡。
“文軒,我預感我爸還活著,只是我們沒有找對地方,我還要再去一次咼軍警備司令部?!贝夼嘤蕚浜眯醒b打算離開明文軒找的這幢表面來看是廢棄的民宅。
“不行。太危險了?!泵魑能幚〈夼嘤⒌氖帧?p> “如果找不到我爸,我就殺了付將。如果連他都殺不了,我就多殺幾個咼兵,祭我娘在天之靈?!贝夼嘤⒁а狼旋X地說道。
“你爸也是子靖的爸,更是我的岳父。我責無旁貸?!泵魑能幵捳f的很用力、很誠懇。
屋內的子靖聽到聲音走了出來,她站在門口,看起來蒼白而又柔弱,隆起的肚子被陽光撫照,看起來十分美好。
崔培英愣了愣神,對這個姐姐倒是沒有什么特別的好感。他轉身走出去,對站在門口的穆尚存說道:“咱們走吧?!?p> “你去哪里?”子婧朝穆尚存的背影叫道。
穆尚存停下了步子。晚上崔培英說服穆尚存一起去救崔更生,穆尚存答應了,是因為崔培英說的那句話“崔更生是我們姐弟唯一的父親”。穆尚存不想子婧失去這個唯一的父親,他就點頭同意了。
“我不想你再回去那個地獄一樣的地方?!弊渔鹤呱锨皝砝∧律写娴氖直?。
明文軒怔在身后,目光蕭索地落在子婧的手上,想要勸阻的話滯留在了喉中。
“姐,眼下只有他才能救咱爸?!贝夼嘤⒔辜钡卣f道。
子婧反駁道:“就不能有其他辦法嗎?”
“如果有好的辦法,就不會去劫獄了?!贝夼嘤傞_手說道:“搞得現(xiàn)在大家都成了通緝犯?!?p> “你還想再劫一次,哪怕是豁出大家的性命,是不是?”子婧情緒激動道。
“好了好了?!泵魑能帉⒆渔豪揭贿叄菫榱硕亲永锏暮⒆又?。他對崔培英說道:“我倒是有個辦法,可以去試一試?!?p> ******
按照明文軒的法子,大家事不宜遲就開始行動。
走在鄱陽的大街小巷,都隨處可見警察盤查路人。畢竟咼軍警備司令部遭遇了襲擊,驚動了整個海內外。
明文軒坐的車有市政廳的通行證,暢通無阻,他直接將子婧送到自己家中,除此之外,在鄱陽的任何一個地方都會被逐一排查到位。至于那個少辰,已經被杜杰連夜送出了城。
在門邊,張秋枝近距離地看著子婧高隆的肚子,嚇的禁不住往后退去,被花姨給攙扶住。
“媽,子婧懷了明家的孩子,我必須讓她住進家里?!泵魑能帒B(tài)度堅決道。
“這,這是什么時間的事情?!睆埱镏δX子發(fā)懵,只感到頭暈目眩:“她,她不是被抓起來嗎?怎么突然又跑出來了。天啊,簡直像做夢一樣?!?p> 明文軒領著子婧回到自己的房間,安排下人給他們重新整理床鋪,花姨打從門前經過時特意瞄了一眼,又匆匆回到張秋枝臥室,對她說道:“夫人,少爺真是把子婧給留下了?!?p> “什么都別說了,先給老爺打電話吧?!睆埱镏Π@道,有氣無力地捶打著自己的老寒腿。
晚上,明家爆發(fā)了激烈的爭吵聲,子婧待在樓上的臥室能夠清晰的聽到樓下明發(fā)志說的每一句話:“她是黨派人士,你竟敢劫獄,窩藏?!?p> “爸,這是你欺騙我的后果。當初你就不該帶我去刑場看一個身上貼著子婧名字的死刑犯的遺體?!?p> “她一直被關押,怎么會大著肚子出來,文軒啊,這事蹊蹺的很吶?!睆埱镏Φ穆曇魥A雜在其中,讓人心中五味雜陳。
“不管怎樣,她都已經是我的人了,不管發(fā)生什么事情,她都是我的,我不會讓任何人再傷害她的。”明文軒壓抑著內心的痛苦,低聲說道。
“咼軍在通緝她,是不會放過她的。”
在明發(fā)志震撼人心的聲音中,明文軒轉身回到樓上的臥室,將門重重的關上了,抬起頭來是滿面濕潤的子婧。
明文軒大步走上前來,一把將子婧攬在懷里,他低聲說道:“任何人都不能再傷害你?!?p> 子婧咬著唇點點頭。
晚上兩人躺在床上,子婧枕著明文軒的臂彎,明文軒的大手輕輕地放在她的肚子上,快要七個月的孩子,弱的就像一捧月光,難以想象這幾個月,他們母子是怎么在監(jiān)獄中度過,他惱恨那些咼人,惱恨少辰,更惱恨崔更生。然而,他還是要想方設法救崔更生的,畢竟他是子婧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親人。
夜深,子婧猛然從睡夢中驚醒,看到床邊站著一個人,被透著月光的窗簾照亮的人影,高大頎長,她從床上坐起身來,叫道:“尚存?!?p> 明文軒警覺地睜開眼睛,順手拉開燈,什么都沒有。
子婧的眼睛在猛然亮起的燈光下無所適從的瞇起,穆尚存不見了,可剛才她明明看到了他。她四處望去,一覽無余的臥室只有一地的靜物。
再次躺下時,子婧毫無睡意,倒是覺得自從咼軍司令部出來,穆尚存就變得有點奇怪,話語更少了,總是站在離她很遠的地方,默默地看著她,目光深沉而又幽深。
想起在陰冷的獄中,裹著被子的她被他寬大的懷抱緊緊的包裹,能夠瞬間填充她心中的害怕和虛空。有他在的地方,好像充滿了無處不在的溫暖。
尚存。
你怎么了?
為什么在我被文軒帶來明家時,你都沒有說一句話,甚是看我一眼。
子婧想起明文軒開車將自己帶離那處別院時,穆尚存坐在臺階邊,廊柱長長的影子遮住他的眼睛,他半低著頭,她沒有看清他的神情。
“子婧,我想好了,等救出了你父親,我就想辦法帶你出國?!泵魑能幪稍谒磉叄f出了自己的想法。
子婧很是感動:“謝謝,文軒。因為我,你和你的父母。”她哽咽地說不出話來。
“他們總有一天會懂我的?!泵魑能幧钌畹貒@了口氣。
次日清晨,崔培英就打來了電話,告訴明文軒所有一切都準備就緒,可以行動了。在臨出門時,明文軒只是對子婧說他去咼軍司令部找付將談談崔更生的事情,子婧一開始還很擔心,后來就稍微放下了心,是因為明文軒說付將和父親是老相識。可未曾料到,明文軒一去再也沒有回來,等子婧從張秋枝口中得到關于他的消息時,已經是第二天中午的事情了,張秋枝說明文軒被咼兵抓了起來,原因是司令部的都統(tǒng)付將遇害了。
“文軒不會殺付將的。他離開前說是去找付將談一談我父親的事情的?!弊渔捍嗽捯怀觯瑥埱镏秃莺莸厣攘怂欢猓骸笆悄氵@個女人要害我兒子。”
花姨連忙攙扶住站立不穩(wěn)的張秋枝,對子婧大聲說道:“你這個女孩子是要生生逼死我們家少爺啊。你又不是沒有進過咼兵的監(jiān)獄,你怎么能眼睜睜的看著少爺去那種地方犯險呢?”
外面大雨瓢潑,子婧轉身跑出去明家要去咼軍司令部,因為已有六七個月的身孕,她的步伐略顯笨重,走出明家大院來到門口時,她看到了站在大雨之中的穆尚存,他好像已經站在那里等了很久,就像一顆堅定的樹,直直地對著明家的門,濃黑的眼睛裝滿了她風雨之中越顯飄搖的身體。
“尚存,文軒怎么會被抓起來了,到底怎么回事?”子婧抓住他的手臂嘶聲問道。
“文軒進入付將辦公室時,付將已經死了,隨后而來大量的咼兵將文軒抓了起來。文軒沒有殺付將?!蹦律写嬲f道。
子婧隨后從穆尚存口中得知,和明文軒一同前去的還有自己的弟弟崔培英,至于穆尚存是暗中潛入的,走的路線是在房頂,所以沒有被發(fā)現(xiàn)。
“文軒是被陷害的?!弊渔呵榫w過于激動,她猛的感到肚子一痛,緊接著一陣陣的揪痛傳來,她倒在穆尚存懷里,再也說不出話來。
穆尚存緊張地看著她的肚子,抱起她朝醫(yī)院的方向飛奔而去,一路跑去,在地上濺起很高的水花。就在跑到醫(yī)院對面時,他看到門口站著幾個扛著槍的士兵。自從咼軍司令部發(fā)生了襲擊事件,整個鄱陽都加強了警備,他和子婧是被通緝的在逃的犯人,倘若這樣直沖入醫(yī)院,是會被當場抓住的。
大雨沒有停下的跡象,站在房檐下,子婧的頭發(fā)已經濕透在滴水,單薄的濕衣貼著身體,他仿佛已經感知到肚子里的孩子那股要掙破肚皮的力量。
子婧在艱難地忍受疼痛,而穆尚存猶豫在當下,忽然一只手放在穆尚存的肩上:“跟我走?!?p> 穆尚存轉頭看到了林音,穿著一身質地輕薄的西服,擎著把黑傘。這是在他身上進行過實驗的手術醫(yī)生,穆尚存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做出打算離開的舉動。
“我只想幫你們。請相信我。我是醫(yī)生,我的天職就是治病救人?!绷忠裘蚱鹱旖?,露出一絲友好的微笑。
穆尚存選擇相信是因為林音的眼神一貫的真摯,很能打動人心,只是在工作時冷漠的不近人情,當然他自有底線,在前幾次實驗時,穆尚存覺得自己快要死掉時,依稀能夠聽到林音慌張的喘息和大叫著要搶救他的急切的聲音。
這個年輕儒雅的醫(yī)生對未知充滿太過強烈的求知欲,就像穆尚存這些年來始終沒有放棄對良若寒的尋找。在某些時候,他好像能從林音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在林音的私人公寓之中,子婧躺在他的單人床上,在林音的幫助下,她生下了一個男孩。
整個生產過程進行的非常艱辛,穆尚存站在門邊,從那個角度,只能看到子婧大汗淋漓的額頭和高高隆起的雙腿,還有她的肚子在林音的按壓下一下下的使勁,整個身體都在痙攣發(fā)抖,他的心緊緊的縮成一團。
當林音抱起孩子直起身來時,穆尚存充滿感激的走近他:“謝謝?!?p> 林音輕笑了一下,將孩子交給穆尚存,就轉身去收拾東西。
這個孩子很特別,一出生就沒有哭,眼睛大而明亮,充滿好奇地看著穆尚存。穆尚存也看著他,露出飽經風霜的笑容。最后將孩子貼上了自己的胸口,緊緊地擁著,就像抱著自己的孩子,他感到幸福,就像感念和良若寒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時的心情,是對生命的一種滿足。為了這個孩子,他愿意去做任何事情,包括死。
傍晚,林音熬了粥,穆尚存喂給子婧吃,子婧邊吃邊看著睡著的孩子,她的眼淚一顆顆流入碗中,內心泛滿酸澀的苦水,心頭背負著文軒被捕的壓力,可是為了孩子,她強迫自己吃下去。
林音坐在一邊對他們說道:“薛相田因為燒了華文報館嫁禍付將,被付將知道了。所以他提前下手殺了付將,嫁禍正好上門求見付將的明文軒?!绷忠魢@了口氣:“雄丘親眼目睹整個過程,可是為了保命,他已經成了薛相田的人?!?p> “這件事警署是會調查清楚的,是嗎?”子婧抬眼問道。
林音搖搖頭:“這是咼軍內部的事情,咼國已派遣軍政大員前來調查,但是薛相田的家族在咼國的勢力很大,依我所見,經過一段時間的周旋,薛相田可能會坐上都統(tǒng)的位置?!?p> “你的意思是文軒要被定罪?!弊渔航^望道。
林音點點頭:“薛相田覬覦都統(tǒng)那個位置很久了?!?p> 穆尚存目光幽深:“你現(xiàn)在是在幫我們,被薛相田知道,不太好吧?!彼硎緦α忠舨惶湃?。
林音不屑地笑了一下:“我是醫(yī)生,對官爵權力一向不感興趣。我不打算再在咼軍司令部待下去,我打算回國?!?p> “不僅僅只是回國吧?!蹦律写嫘乃伎b密,不想再這么兜圈子,他想讓林音把真正的目的說出來。
林音自然知道穆尚存看透了他的意圖,他說道:“我想知道關于你身體的奧秘,這不正是你一直想要知道的事情吧。我們這應該算是志同道合吧。”他深吸了一口氣:“我覺得我們可以成為很好的朋友,甚至是并肩作戰(zhàn)的戰(zhàn)友?!?p> 穆尚存覺得在這歷經千年的長河之中,遇到一個懂自己的知己是很難得的一件事情,林音就像一股神奇的電流,打來古老的電源,就瞬間攫住了他孤獨的靈魂。
有所顧慮地看一眼靠在自己懷里的子靖,穆尚存轉眼對林音說道:“真是抱歉,我現(xiàn)在可能沒有心情和你一起探索自己的秘密?!?p> 林因很聰明地領悟到穆尚存話中的深意,他說道:“明文軒是董發(fā)志的獨子,即使傾其所有,我想他也會救出明文軒的?!?p> 穆尚存悲涼地冷笑了一下:“傾其所有?如果所有給大鴻納稅地商人都是以這種結局收場,大鴻悲矣?!?p> 林音不住地嘆了口氣,搖了搖頭,就什么都沒有再說了。
明文軒在被咼軍限制人身自由一周之后終于傳來了消息,子婧從林音處聽說,明發(fā)志愿意將在咼國的產業(yè)全部奉上,薛相田都不買其賬,反而秘密將明文軒轉移至咼軍在鄱陽郊區(qū)的深山中的一處秘密訓練基地。
“明發(fā)志下一步可能會求薛相田的父親。畢竟曾經在生意上會有些交情,可是他那個父親能不能管的住薛相田,倒是很難說。畢竟這次死的是付將,上級會全面調查,薛相田是一定要找一個替死鬼的?!绷忠衾w長的手指撫摸著光滑的下巴思忖著。
穆尚存筆直的坐在一旁的桌子邊,桌子上放著他那把布滿歲月烙印的黑刀,遠遠的,似乎能聞到上面的血腥氣息。
“殺了他,就沒有替死鬼了?!蹦律写娴?。
子婧和林音不約而同地看向穆尚存,他就像一尊雕像,視線以最機械的角度對著面前的空處,就仿佛盲人。
“尚存,你想怎么做?”子婧拖著虛脫的身體走近他,她身后不遠處的床上還躺著熟睡中的孩子。
穆尚存抬一眼子婧:“你好好養(yǎng)身體,看好孩子,我會救出明文軒?!闭f著他拿起桌上的黑刀站起身來,對林音說道:“咱們走吧?!?p> “你們去哪里?”子婧叫停穆尚存的步子。
“去殺薛相田,救明文軒?!蹦律写娴?。
林音輕咳了一聲,要打破這僵持的局面,他上前來活絡道:“子婧,你放心,我們不會莽撞行事的?!?p> 子婧熱淚盈眶地對著穆尚存的背影,又看一眼床上的孩子,沉默了一會兒,她說出非常沉重的兩個字:“謝謝?!彼埠芟敫S他們一起去救人,可是她舍不得孩子。
穆尚存一直背著身子,千言萬語似乎凝成一身落寞沉寂的背影,片刻,他踏步而出,林音朝子婧交代了兩句就跟了出去。
自從穆尚存和林音離開后,子婧坐立不安的在屋子中徘徊,下午她喂飽孩子,待他熟睡后,她將他嚴嚴實實的包裹好就出門了。天氣陰冷,空氣中有一種潮氣,似要下雨了,她掏錢叫了輛車就直奔明家而去。
趕到明家時,天色將暗,雨絲稠粘,子婧小心翼翼的用護著懷里的孩子,生怕被風吹著腦袋。孩子睡的很香,溫暖的氣息噴吐在她的身上,就像一朵朵美麗的浪花激蕩著她的心,她站在明家門口徘徊著,眼淚吧嗒吧嗒的掉下去。為了跟隨林音、穆尚存去救明文軒,她想把孩子暫時放在明家照養(yǎng),可是在抬手敲門時,她十分的不舍得。
就在這時一輛車開至門前,門內的家傭聽到車笛聲就打開了門,車在行經大門時忽然停下了,因為車里的人看到了子婧。
車窗落下,明發(fā)志意外地望向子婧:“子婧小姐?”
“伯父?!弊渔鹤呱锨皝怼?p> 明發(fā)志從子婧蒼白的臉上移向孩子,不僅有點吃驚:“有事嗎?”
“嗯。”子婧咬著唇點點頭。冷風吹亂她的長發(fā),她在風中弱的好像能隨時被吹倒。
“先上車,回家說。”明發(fā)志打開車門。
子婧抱著孩子坐進車內,瞬間被濃濃的暖意包圍。
車駛入院子,大門在身后緩緩關上。車內,明發(fā)志看著酣睡的孩子,問子婧:“這孩子?”
“是文軒的。”子婧立馬說道,十分堅決的樣子。
明發(fā)志猛然睜大眼睛,又將略顯沉重的目光移向孩子,這次的眼神倒是溫潤許多。
待子婧跟隨明發(fā)志進門后,張秋枝倒是大發(fā)雷霆,一貫逆來順受的貴婦卸掉一身的涵養(yǎng),變成了潑婦。她顫巍巍地指著子婧:“妖精,你害的文軒還不夠么,還要來禍患我們明家?!?p> 張秋枝更瘦了,就像一個被風吹折的枝干,佝僂地身子坐在沙發(fā)上,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好像都用在了指責上。
“伯母,我今天登門拜訪,也是為了文軒。我想去救文軒,懇請伯父伯母幫助照看孩子幾日?!弊渔罕е⒆庸蛟诘厣希母是樵副池撍械淖锬跻约皬埱镏Φ脑购?。
明發(fā)志看著子婧身子虛弱的很,抱著孩子,全身都在顫抖,就給花姨使了個眼色?;ㄒ踢@才慢吞吞將子婧攙扶起來,讓她坐在沙發(fā)上,順道又瞄了孩子一眼,孩子忽然就睜開眼睛,花姨怔了一下,那孩子竟然很懂事地看著她笑了一下,在張秋枝的大聲咆哮中,那孩子不哭也不鬧,仿佛能聽懂大人話似的,眼睛骨碌碌亂轉,而且也長的十分可愛,虎頭虎腦的,一看就是個男孩子。
真是個讓人看一眼就喜歡的孩子?;ㄒ袒氐綇埱镏ι磉?,可好像靈魂出竅似的瞧著對面子婧懷里的孩子?;叵肫鹈魑能幮r就這副皮色,又紅又白,圓潤的額頭和黑亮的大眼睛,通常百姓家都用“虎子”形容這種面圓寬額的孩子。這是一種福相,是天賜的。
像,還真是像文軒?;ㄒ贪蛋档某料铝藲猓B看子婧的眼光都變得溫柔,充滿母性的光輝。只可惜,張秋枝眼睛不好,還在氣頭上,即使將孩子抱到她眼前,估計她也看不出端倪,還只會一味的責怪子婧。
明發(fā)志打斷張秋枝,轉而問子婧:“關于文軒,你知道多少?”
“我知道他被關押的地點?!弊渔赫f道。
“你從哪里知道的?”明發(fā)志問道。
“我可以帶你去?!彼簧岬每粗鴳牙锏睾⒆樱骸斑@是文軒的骨肉,我希望明家能在我離開這幾日能照養(yǎng)孩子?!?p> 孩子純真的目光望著明發(fā)志,眨著眼睛,無形之中,讓明發(fā)志苦悶的心感受到了一股清流。明發(fā)志晦暗的目光漸漸亮了,連他自己都不自覺的露出一絲淺淡的笑,即使這個孩子不是明文軒的,他也會給孩子一條生路的,這是他見過的最惹人喜歡的孩子。
“不要聽這個妖精的話。我是絕對不會養(yǎng)這個孩子的。”張秋枝狠聲說道。
孩子純澈的目光從明發(fā)志臉上轉向張秋枝,讓明發(fā)志和一直望著他的花姨驚奇的不得了,這么小的孩子,能有這么敏銳的聽覺,還是一轉頭就找準了聲音的來源,實在很罕見。
這是一個非常聰靈的孩子啊。明發(fā)志由心的暗嘆。
“只要你能幫我救文軒,別說一個孩子,就是十個孩子,明家都能養(yǎng)?!泵靼l(fā)志看一眼張秋枝故意加重了聲音:“只要能救出我唯一的孩子明文軒。”
張秋枝還想要說什么,花姨在她耳畔說了幾句悄悄話,張秋枝就仿佛被打了鎮(zhèn)靜劑不再說話了,卻還在粗重的喘氣。是為了救兒子,她在竭力的按壓內心的憤怒。
接著明發(fā)志讓花姨下去了,大廳之中只剩下了明發(fā)志、張秋枝、子婧和孩子。子婧將明文軒被關押的地點說了出來。
“是誰告訴你的?”明發(fā)志問道。
“林音?!?p> “你是說穆尚存要去救文軒?”明發(fā)志疑惑道。
“嗯?!?p> “為什么?”
“因為尚存不想讓孩子失去父親?!?p> “你覺得他們沒有能力救出文軒,所以才來找我?”明發(fā)志終于知道她此行前來的目的。
“不完全是。我此行的目的是為了孩子。我是想和他們一起去救文軒的?!弊渔喝鐚嵳f道。
“你去又能幫得上什么忙呢?”明發(fā)志感到不解。
子婧說道:“薛相田殺了付將,要嫁禍文軒。他始終是要找一個替死鬼向我國政府交差的,如果他們愿意放了文軒,我愿意做這個替死鬼?!?p> 明發(fā)志和張秋枝都沉默了。
懷里的孩子忽然就大哭起來,他的小手捶打著子婧,雙腿踢騰著的似要從她懷里掙脫起來,力氣十分之大。
“不哭了,不哭了?!弊渔汉宀蛔?,就讓他吃奶,但他不吃,依舊大哭不止。
“你還是別去了,在家?guī)Ш⒆影伞!泵靼l(fā)志話一剛出口,孩子的哭聲就戛然而止。
明發(fā)志驚奇的不得了,他眨了眨眼睛,望著滿臉淚水的孩子,發(fā)現(xiàn)孩子還在對著他笑。
真是一個神奇的孩子啊,這么小,好像就能聽懂人話。明發(fā)志越發(fā)的喜歡這個孩子,有一種要忍不住去抱一抱他的沖動,最終被理智占了上風,他依舊平穩(wěn)的坐在對面的沙發(fā)上,目光平和地看著子婧。
子婧認為這是母子連心,心靈相通可能讓孩子感受到了她的離別,并沒有覺得這孩子有什么過人的地方,她不再提只身去救明文軒的事情,明發(fā)志也沒有再繼續(xù)說下去,而是讓下人給子婧安排了一間房暫時住下了。
夜晚孩子睡熟,在書房之中,明發(fā)志告訴子婧他其實之前已經探查到明文軒被關押的地方,至于后續(xù)的救人行動,他不希望子婧參與其中。
“如果營救文軒失敗,我還算是一張底牌,一點希望?!弊渔翰话驳刈趯γ娴纳嘲l(fā)上,面對白發(fā)蒼蒼的明發(fā)志,她顯得過于拘謹,雙手緊張的握在一起,一直沒有松開過,澄澈的目光卻充滿了令人感動的期望。
昏黃的燈光中,明發(fā)志深陷在眼眶中的眼睛露出一絲鋒芒,斜向臉色蒼白的子婧。
子婧咬了咬唇,懇切地望著他:“我想幫文軒?!?p> 明發(fā)志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氣:“時間不早了,你去休息吧?!?p> ******
三天之后,子婧坐上一輛軍車前往咼軍在鄱陽郊外的營地,與之前往的還有一輛車,上面坐滿偽裝成咼軍的人,這是明發(fā)志一手安排的。
子婧和明發(fā)志坐同一輛車,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言語,望著窗外崎嶇的山路和濃密的林子,子婧的心好像墜入了荊棘叢中,無法擺脫的揪心之痛伴隨著腦海中孩子的哭聲陣陣的浮蕩。同明發(fā)志一起離開明家時,孩子哭的撕心裂肺,花姨抱著孩子險些失了手,讓子婧和一家子人嚇了一跳。那個孩子力氣很大,掙脫著朝向子婧離去的方向哭,直到車遠遠的離開,那孩子的哭聲還久久震蕩著她的心靈。
來到這個世上,孩子已經喝過母親的奶水,他不能不見父親一眼。他需要母愛,亦需要父愛的照拂。子婧下定決心是要救出明文軒的。
出發(fā)時天將將黑,快要達到目的地時,夜色已經很濃了。忽然車在蜿蜒的山路上停下了,兩束車燈打在擋在車前方的一個人身上。坐在后排的子婧越過車窗看到了那人正是少辰。
少辰穿著灰黑色的農夫裝,頭上戴著頂草帽,因為過于消瘦,從遠處看就像一個被車燈照亮的稻草人。
子婧有些緊張,畢竟少辰身份特殊,又突然出現(xiàn)在這荒山野嶺,十分蹊蹺。
副駕駛位置上名叫小智的年輕人跳下車走向少辰,司機隨后熄滅了車燈。
“伯父?!弊渔鹤⒉话驳乜粗磉叺拿靼l(fā)志,他眉目凝重地盯著前方,手肘支在細長的車窗欞上,他摩挲著下巴,似是在旁若無人的凝神深思。
車內的氣氛冷至極點,仿佛是山中寒氣從窗縫滲了進來,一點點浸入肌骨。子婧緊張的大氣不敢出,她害怕曾經的一切從少辰手中重新來過,她死不要緊,可是她還沒有見過明文軒。
小智和少辰交談之后快速返回到明發(fā)志所在的那扇車窗邊,明發(fā)志放下車窗,小智在他耳邊小聲了幾句,明發(fā)志思考了一會兒,隨后對司機說道:“按小智說的路線走?!?p> 小智得到答復,就朝前方的少辰做了一個手勢,少辰很快便消失在前方的山路上。小智又回到副駕駛位置,汽車再次啟動,所行方向來至小智手中的一張紙??梢砸姷?,這張紙是少辰給他的,可少辰是可以信任的人嗎?子婧如若針氈,終于,她忍不住發(fā)表自己的想法:“伯父,剛才擋在路上的那個人,你認識嗎?”
明發(fā)志默默地搖了搖頭。
“不認得,為何要聽他的。咱們是不是在改變路線?”子婧慌忙問道。
明發(fā)志看她一眼,只是簡單的嗯了一聲。
“他是不可信的,他是青山黨的人?!弊渔侯櫜坏密噧鹊钠渌?,她直言說道。
明發(fā)志再次看向她,目光深沉凝重,透著一股令人膽寒的嚴厲。
“他真的是青山黨的人?!弊渔核氲搅嗽趩J軍的獄中穆尚存所經歷的那一次次讓人揪心的實驗,她想起自己腹中的孩子所度過的那一夜夜凄冷而又絕望的夜晚,至今,她都無法釋然少辰的欺騙。
“你呢?”明發(fā)志壓低了聲音。
“我不是?!弊渔撼亮丝跉猓骸拔能帒摱几嬖V你了,我是被陷害的,我不是黨派人士?!?p> “我知道了?!泵靼l(fā)志轉眼看向窗外,語調和呼吸一樣平順,完全看不出緊張,只不過他的手肘一直支在窗戶上,手指從未離開寬闊的下巴,他微昂著頭望著夜色中的遠山,讓人感到一種深處絕境的悲壯。
“伯父?!弊渔哼€想說什么,明發(fā)志打斷了她:“我信他,你不用擔心。”
子婧啞口無言地看著他,有一種令人窒息的固執(zhí)封住了她的喉,她再也不知道該說什么了,只感到腦子一片空白。也許她該信他,畢竟他一手打造的商業(yè)帝國是鴻蒙的奇跡,父愛如山,他不會輕言明文軒的性命的。
大約又行使了一個時辰,車開入一片空曠谷地,周圍草長樹高,還隱隱的能聽到流水的聲音。
明發(fā)志臨下車時對子婧說:“你坐在車里不要出來。”
子婧擔心的趴在車窗處望著外面,一個個黑影從草叢中走出來,子婧再次近距離地看到了少辰,他是這群人中的其中一人。月光照在少辰傷痕還未愈合的臉上,有一種鬼魅般的陰沉,和曾經開朗愛笑的他判若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