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冬來,四季相安,諸事相宜,轉眼之間,兩年已逝。
日光氤氳,向屋內投射道道斑駁的光影,賈珠端坐在一張黃花梨木桌前,執(zhí)筆書寫,用筆行云流水,字體遒勁自然,薄唇微抿,劍眉微挑,時而停筆思索,時而運筆揮灑。兩年過去,當年那個身體孱弱的少年已然褪去了稚氣,成為一個溫潤如玉的翩翩公子。
“吱——”一道推門聲響起,賈珠抬起頭來,只見一個腦袋鬼鬼祟祟地伸了進來,正準備四下張望。賈珠見之,微微一笑,放下筆,用手捏住喉嚨,粗著聲音說道:“紈兒,你鬼鬼祟祟得在干什么?”
那人聽到一驚,渾身一顫,瞬間直起身子,略帶哭腔地說道:“父,父親,女兒,女兒來看看師兄,不,來看看父親在不在書房,好備些茶水。”
賈珠聞言,忍不住拍著桌子,哈哈大笑了起來。
門外那女子聽到賈珠的笑聲,小臉一皺,哼了一聲,提起裙子,跨過門檻,走進屋內,聲音略帶委屈地說道:“師兄就知道捉弄紈兒?!?p> 賈珠看著眼前身形婀娜,黛眉朱唇,容姿俏麗,略帶嬌憨的女子,心情不由得歡快起來。
“可不怪我捉弄師妹,是師妹自己鬼鬼祟祟的,要是被老師見著了,少不得一頓教訓?!?p> “哼,我都算準了,父親這一會兒準不在府里。”剛說道這,這女子似乎想到了什么,忿忿地說道:“剛剛要不是你假裝父親聲音,我怎會失了分寸,出那樣的洋相,都怪師兄你,哼!”
“好,都怪師兄我。這樣吧,等我回府就準備一份特別的大禮,專程向師妹道歉?!?p> 那女子好奇心頓起,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睛,抬頭望著賈珠,眼巴巴地問道:“什么特別的大禮?”
“這個嘛……”賈珠緩緩靠近女子的右耳邊,輕輕地說道:“三聘六禮啊。”
賈珠剛剛說完,那女子臉刷得一下紅了。
“師兄,你,你……我再也不理你了?!痹捯徽f完,就一跺腳跑了出去。
賈珠望著跑出去的身影,臉上忍不住揚起歡快的笑容,心中感嘆,多么活潑可愛的小姑娘啊,到底經歷了什么,才變成紅樓夢當中那個謹小慎微,神如枯木的李紈啊。
沒錯,剛剛那個女子就是賈珠未來的妻子李紈,不過如今剛剛及笄的李紈還很爛漫活潑,從內而外充滿著少女心。
賈珠在國子監(jiān)讀書已將近兩年的時間,師承國子監(jiān)祭酒李守中,也就是李紈的父親。平日里,賈珠大部分時間待在國子監(jiān)當中聽課讀書,研磨經義,但是每三天會來一次李府聽李守中講學,李守中也會對賈珠進行考察,布置課業(yè)并加以指導。
李紈是李守中的幼女,一來二去,兩人也相熟起來,也不怎么避諱,并以師兄妹相稱。
一盞茶之后,李守中回到屋內,賈珠趕忙站了起來,俯身拱手道:“老師?!?p> “嗯,布置你的課業(yè),你做得如何了?”
“學生已經答完,還請老師批閱?!?p> 李守中從賈珠手里接過試卷,認真看了起來。漸漸地,李守中面色越發(fā)緩和,逐漸面帶笑意,不住地點頭,似乎對賈珠的課業(yè)很是滿意。
“不器,你如今文章火候已足,雖然還達不到爐火純青的地步,但是可以下場試試了?!?p> 賈珠聞言,一陣驚喜,任他兩世為人,心中也忍不住一陣激動,道:“老師,那我可以參加今年的秋閨?”
李守中雙手輕輕地撫著胡須,微微點了點頭道:“今年的秋閨你可以下場試試,以你的文章火候,不出意外,中個舉人問題不大。但是明年的春閨,為師不建議太過著急。一來你年歲較小,不必太過著急,少年成名,雖然春風得意,但是不利于打磨性子。二來,對于你來說,會試中不中不是問題,重點在于名次??v使不得一甲,那也要位于二甲前列才可,否則不如再等三年更好。”
賈珠聞言點了點頭,拱手道:“學生定當謹記于心?!?p> 李守中望著眼前的學生,身形修長挺拔,氣息沉穩(wěn),劍眉星目,清秀俊逸,好一個翩翩佳公子,那真是越看越滿意,不禁又是點了點頭。
“不器,你可知為何為師給你取字不器二字?”
賈珠回答道:“不器,子曰:‘君子不器’?!?p> “何為‘君子不器’?”
“器乃行,行乃相,君子不器,即君子不相?!?p> “嗯,君子不相。不器,你出生豪門貴族,既是一種幸運,也是一種不幸。豪門大族,恩恩怨怨,是是非非,既要有所為,但又不可妄為,關鍵在于尺度二字。但是為師更想讓你明白,切不可在豪門恩怨當中迷失自己,為師更希望你能看看天下,看看萬民。你要記住,江河很廣,天下很大,君子不器,君子不相,只有心有天下,才能屹立于天下。”
賈珠心中凜然一肅,恭敬地回道:“老師教誨,弟子定牢記心中,終身不會忘卻。”
李守中微微點了點頭,說道:“今日就到這兒吧,你接下來是回榮國府還是去監(jiān)里?”
“前些天收到北靜王的帖子,今天要去赴個宴?!?p> “哦?北靜王水溶?不知道宴上還有哪些人?”
“聽說四王八公的年輕子弟都被請去了?!?p> “哦?這倒是有趣。那你回去準備,不要耽擱了。”
“是,弟子告退?!?p> 賈珠回到榮國府,吃了一盞茶,在煙兒等丫鬟的服侍下,換了一身白色金絲鑲邊袍,頭戴青玉冠,腳穿銀絲云紋長靴,腰間戴著一枚血色玉佩,典雅脫俗,貴而不奢。收拾妥帖之后,賈珠帶著兩三個焦大這兩年為他訓練培養(yǎng)的小廝出門赴北靜王的宴席。
端坐在馬車上,賈珠思考著北靜王今日宴請的目的,所謂事出無因必有妖。北靜王水溶一向視自己為四王八公的領袖,平日里行事處處注意著自己的尊嚴氣度,與各家府里也都是和當家長輩來往,同青年一輩一直不假辭色,今日為何突然宴請各家年輕一輩?難道這段時間朝廷上發(fā)生了或者將要發(fā)生什么事情?
賈珠閉目仔細回想了這段時間的一些朝政信息,只可惜,賈家雖然是勛貴之家,但是無奈朝中無人,賈政只是擔任一個五品員外郎,太上皇退位之后賈敬也辭了官,所以賈珠能接觸到的朝中有用信息少的可憐。
就在賈珠搜刮腦海之中有用信息的時候,一道很久之前的消息引起了賈珠的注意。去年,南疆發(fā)生叛亂,朝廷派遣原本鎮(zhèn)守邊關的軒轅無敵前往南疆平叛。軒轅無敵原本鎮(zhèn)守大周的北方,主要預防北涼國,北涼王徐鳳年武道超群,整個大周只有軒轅無敵可堪一比,因此朝廷一直讓軒轅無敵鎮(zhèn)守北方。不過這兩年,徐鳳年和皇后姜泥又迷上了修劍,不理朝政,因而北方防務壓力驟減,朝廷令軒轅無敵副將代其總領北方軍務,調軒轅無敵與一干將領前往南疆平叛。
賈珠靜靜分析著這兩件事情的聯(lián)系,軒轅無敵前往南疆評判已有一年有余,以軒轅無敵的能力,一年時間南疆戰(zhàn)事應該結束了。那么隨著南疆戰(zhàn)事的結束,軒轅無敵必將率領眾人返回京都論功行賞,看來事情就出在軒轅無敵回京上面。
四王八公屬于老牌勛貴集團,要更加忠心于太上皇,而以軒轅無敵為首的武將集團則不一樣,將更加忠心于新皇??磥恚@次皇帝陛下要大施恩澤,大肆封賞了,這樣才可以扶持新的武勛集團,而不必受制于老牌的以四王八公為首的武勛集團了。
想到此處,賈珠大概知道水溶這次為何宴請四王八公的年輕子弟了,不禁冷笑了一下,今天大概有好戲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