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爹”喊得那是又悠長又嬌嗔,尾音尚未完全收住,書房門便被李南嫣給打開了。
她嘟著一張粉嫩的小嘴,睡得微紅的臉頰上還有著床褥印子,頭發(fā)黑直,長長地垂在耳后,未施粉黛,卻更顯得她皮膚白皙透霞,杏眼圓睜,好似夏夜明星,璀璨之中夾藏著一絲銳氣。高挺的鼻子傲慢地直立著,宛如伽藍山的側峰,倔強地抵抗著外界的風風雨雨,卻恰到好處地襯出她姣好的側顏。她的身上披著一件珊瑚色斗篷,帽子慵懶地搭在腦后,單薄的中衣并不能御寒幾分。
李修合見狀,趕緊招呼站在門外守候的老張:“快,火盆里多加些炭火!別讓小姐凍著!”說罷,趕緊關門。
“哼!爹,您既然知道我會凍著,還那么一大早把我喊起來……”李南嫣邊說邊打了個呵欠,跺著腳撒嬌道:“困死我了!”
李修合雖然十分心疼這個女兒,可見她一副沒有規(guī)矩的樣子,剛進書房,便慵懶地坐在一張的椅子里,身子側伏在一旁的茶桌上,他的心中卻又不免一陣失望:“你看看你這個樣子,一點千金小姐規(guī)矩都沒有!是不是你娘教你的禮數(shù)舉止,你都忘記了?”
“沒忘記呢!這屋子里又沒生人,自然不必禮儀相待。若是生人來了,我自當回避就是。再說了,這會兒天還那么早,您不大可能讓我睡得迷迷糊糊便起來見生人的。”李南嫣一副強詞奪理的模樣讓李修合無可奈何,只得連連搖頭。
“你的小腦袋瓜這彎兒轉得倒挺快,看來,我也不愁你今后會被欺負了?!?p> 這句話,李南嫣倒沒怎么往深了想,而是抬了抬惺忪的睡眼,瞟了一眼尚在一旁站軍姿的李澈,打了個招呼:“哥!”
“嗯?!崩畛簩λ⑽Ⅻc了點頭,算是回應了。
此時,老張進來添了一次炭火,剛把火盆拾掇好,李夫人便在下人的攙扶下,踏著端莊的腳步走了進來,那稍稍抬高的音調(diào)將心中不滿的情緒恰到好處地發(fā)泄了出來:“你這一晚上也不回屋,也不休息的,在這兒瞎琢磨什么呢?”話音剛落,便一眼瞥見站在一旁的李澈,眉頭不由得輕輕一皺,不耐煩的情緒轉瞬即逝。
可真不巧,這一絲微妙的情緒被李澈看得是清清楚楚,他裝作渾然不覺,微微鞠躬,行了個禮,道:“母親。”
李夫人的細眉輕輕一挑,板著臉沒搭腔,繞過他的身旁,徑自走向首座,坐定后,轉而又對李修合抱怨說:“你白天在外忙,晚上回來又待在書房,家里上上下下鬧騰得烏煙瘴氣,也沒個做主的人。”
自打李夫人踏進書房門檻的那一瞬間,李南嫣便迅速站了起來,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站在了一邊,見李夫人坐定后,才用嬌滴滴的聲音輕輕走了過去,拉著李夫人的手,甜蜜蜜地喊了聲:“娘?!?p> 李夫人望著自己的女兒,那本是有些不快的臉色,慢慢漾起花兒來,她拍了拍李南嫣的手,說:“這么一大早就起來了?困嗎?”
“不困!”李南嫣連連搖頭,笑瞇瞇地說:“女兒生怕爹有什么要緊的事兒,衣服還沒換就趕來了?!?p> 李修合見自己女兒態(tài)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忍不住在一旁偷偷地瞪了她一眼,道:“唔,還真是有一件大事要宣布呢!”剛說到這兒,見李澈正準備退出門去,轉而又對他說:“事關家中大事,你作為李氏下一任家主,也該留下來聽聽?!?p> 李澈一愣,只得乖乖繼續(xù)在一旁站軍姿。
“咱們李家已經(jīng)在走下坡路了,你這家主當?shù)靡彩敲桓睂?,自個兒瞅瞅,李家上下還剩下多少人?你們兄弟這一脈也只剩下你和李修寧二人,那李修寧根本就是個拖泥帶水不成器的主兒,現(xiàn)在在哪里作孽都不知道。李家還剩下幾人?要我說,這‘家主’就是個虛無的頭銜?!?p> 李夫人這番話慢條斯理地說了出來,雖然不大好聽,卻是實情,李修合不是不知道眼下家族的狀況,不過,他不著急,凡事都要慢慢來。
于是,他淡淡一笑,道:“再怎么說,我們李氏家族也有著近百年的底蘊,在我這一環(huán)薄弱了些不打緊,下一輩殷實就行?!?p> 李夫人不露聲色地白了他一眼:“不是我們文家撐著,到你這里就沒有什么薄弱不薄弱的了。前些年還好些,我就覺得,自打去年我爹去世后,皇上似乎越發(fā)不想用你了?!?p> “我也琢磨出這么一絲苗頭了。”李修合贊同道:“所以我在想,這二月二皇上要納白歧女兒入宮,要不,我把咱家南嫣也推上去?美人的稱號或許弄不到,但咱做個才人也行??!”
李夫人還沒搭腔,李南嫣頓時火冒三丈,噘著嘴,大聲說:“我不去!爹,你這不是把我給賣了嗎?”
“什么話?”李修合拈了拈唇邊的胡子,說:“伺候皇上那是天大的榮耀,怎么能說把你給賣了呢?當初我就應該跟白歧一起,把你的畫卷也呈上去的。”
“可你們知道的,”李南嫣急了:“我只喜歡易津非,除了易津非我誰都不嫁的!”
“兩年前,易家上下都被七殺軍給殺光了,你該不會想要為他守寡吧?”李修合的火氣騰騰騰得躥了上來,壓著一顆恨鐵不成鋼的心,怒斥道:“你跟易津非從未有過婚約,我們兩家更是很少走動,根本不存在喜歡不喜歡這回事兒!他頂多算做你見過幾次面的兒時玩伴!”
李夫人撫著手腕中的一只翠玉鐲子,不緊不慢地說:“這易家也是可惜了,當初咱們北晉上下并稱四大家族的,有他們易家,咱們李家,滿腦子都是金錢利益的何氏,和從不問世事的萬家。萬家不在紫微城內(nèi),并不能成什么氣候。現(xiàn)如今,北晉上下,真正能撐得起臺面的,也只有我們李家和何家??晌覀兗业募业兹諠u稀薄,金錢沒有,權利總該還是要觸及一些的?!?p> “娘!”李南嫣眉頭微蹙,變暖的書房讓她后背微微沁出汗?jié)n,她著急地一把抓住李夫人的手腕,說:“易津非在七殺軍進城的前一天就外出辦事去了,他應該逃過這一劫了,絕對沒有死!”
“如果他逃過這一劫,為何這兩年多一直躲著不見你?。俊崩钚藓习欀碱^看了一眼女兒,面露慍色,說:“你和白初伊平時玩得倒是不錯,怎么在這種事兒上不學著人家一些呢?”
“我要學她什么???”李南嫣杏眼一眨,沒聽明白。
李夫人笑看著女兒,說:“我們家南嫣和白初伊不一樣。白初伊知道水漲船高,什么局勢做什么事兒,精明得很。南嫣你啊,傻乎乎地,就沒她一半精明。那墨凌天還沒死呢,她轉眼就能放下前太子妃的身份,投入當今圣上的懷抱。你又何苦非要等待一個死人呢?”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