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個俊逸清秀的青年……”花錯小聲地念，慢慢走近有道和尚，“……和尚？”

　　花錯的心底閃過一絲不對勁，但這并不能阻止她接著想下去：“和尚就和尚……這個青年和尚正專心致志地……掃地？”

　　花錯猛地站?。何沂钦l？我在哪里？我為什么要說這些?

　　花錯愣愣地站在原地，而有道和尚已經(jīng)注意到了花錯。

　　其實有道和尚是先注意到了花錯的裙擺。

　　有了上一次不愉快的經(jīng)歷，花錯特意選擇了陽光中最是素凈的幾種織成了一套以淡黃色為主色的衣裙。裙身站著白色輕紗，裙擺上點綴著淺綠色的奇怪圖案。

　　淺黃底淺綠點綴，不經(jīng)意間一看，像極了早夭的樹葉。有道和尚正是這樣以為，故而一邊在心底嘆息新葉早落，一邊輕輕地掃動那“樹葉”。

　　揮動了幾下掃帚之后，有道和尚才發(fā)現(xiàn)不對勁。于是目光向上，這才看到了花錯。

　　花錯一點都沒有察覺到自己裙邊的事，一直保持著站立不動的姿勢，直到觸碰到有道和尚突如其來的目光。

　　花錯接著就開始傻笑。有道和尚云淡風(fēng)輕，行了一個禮后才開口：“施主，貧僧眼拙，得罪了?！?p>　　“沒、沒事……”花錯仍舊保持著嘴角上揚的動作，“昨天我聽你寺里的小和尚說你是個為人講道說法的和尚，竟不知道你也要親自掃地?！币膊恢老裼械篮蜕羞@樣的人會做和尚……

　　有道和尚立正掃帚，彬彬有禮：“想是施主高看貧僧了。身為寺中僧，應(yīng)為寺里做些事。”

　　花錯語氣輕松：“有道和尚你還真說對了。我真就看上你了。”

　　“貧僧并無此語，無此意?！庇械篮蜕械卣f。

　　花錯在有道和尚身邊走來走去：“我可不管……從小到大，我要什么沒什么，你是我看上的第一個東西，”花錯雙手合十指向天，把頭轉(zhuǎn)向有道和尚，“老天爺說什么也會成全我的吧?！?p>　　“貧僧不是東西?！庇械篮蜕幸贿叿鲃訏咧阋贿叺ǖ卣f。

　　花錯聽了“撲哧”地笑出了聲：“和尚啊和尚，你可真是跟木魚待在一起待久了，都成了木魚腦袋了。你到底是不是東西，這個也值得爭嗎？”

　　有道和尚看了一眼花錯，從容開口：“世間事，是是便是是，是不是便是不是。人的一生里的是與不是要分明白，才算圓滿。”

　　花錯覺得頭頂有許多星星繞著圈地亂動，恍惚間她伸手試圖揮走那些“星星”：“說你是木魚腦袋你可真是名副其實，你說的這一大堆就跟那屋里的木魚聲一樣叫我犯迷糊?！?p>　　看著花錯的舉止，有道和尚不經(jīng)意間輕笑。他察覺到自己的笑意，突然意識到：出家人心中了無一物，應(yīng)無憂，亦應(yīng)無喜。

　　于是有道和尚斂住了笑容，加快了揮動掃帚的頻率。

　　花錯理了理衣襟，繼續(xù)圍著有道和尚轉(zhuǎn)，又清了清嗓子：“罷了罷了。你那么喜歡認清是和不是，那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明白了是是還是不是?！被ㄥe自以為學(xué)到了有道和尚的口齒伶俐，狡黠地笑著。

　　沒說行也沒說不行，有道和尚半晌不開口。花錯盯著他那張俊臉良久，緩緩開口：“有道和尚一定在普度寺呆了很久，并且沒有出去過?！?p>　　有道和尚的掃帚從花錯的裙邊輕輕掃過：“是?！?p>　　聽見有道和尚的回答，花錯高興地補充：“因為我在普度寺外流連了好幾個月，從來都沒有見到過你，知道昨天我踏進了普度寺才與你有一面之緣。”

　　“是?！焙喍袒卮饘ㄥe的理由表示認同。

　　“花仙子姐姐——！花仙子姐姐——！我錯了——！我再也不纏著你了——！”是何滿的聲音。

　　其實何滿的聲音一直都在，只是最開始的時候花錯太緊張了，只聽得見自己的聲音。而現(xiàn)在有道和尚打開了花錯的話匣子，緊接著她的各個感官都敏感了起來。

　　普度寺很大，何滿的位置離花錯這邊也挺遠，但是由于何滿的聲音大，因此斷斷續(xù)續(xù)地有聲音傳到這邊來。

　　花錯皺眉：有道和尚一定早就聽見了，只是他什么都不說……然而，有道和尚又不知道何滿是在喊我，不如……

　　花錯偷看著有道和尚：有道和尚也像才聽見何滿的聲音一樣，眼神中有一絲轉(zhuǎn)瞬即逝的疑慮。

　　這是為什么呢？

　　花錯沒有多想，把右手伸到身后，施了一個小法術(shù)?；ㄥe側(cè)耳一聽，果然沒有了何滿的聲音。

　　這個世界終于安靜了。

　　“啊呀——！”花錯故意咋咋呼呼地叫了一聲，為的是重新吸引被何滿的聲音分了神的有道和尚的注意力。

　　“有道和尚見我們都交流了那么多是不是——”是不是對我有一點動心了？

　　花錯繼續(xù)圍著有道和尚轉(zhuǎn)圈?？墒怯械篮蜕兴坪跏侵懒嘶ㄥe要問什么，連忙在花錯問完問題之前插話到：“貧僧見施主甚有佛緣，何不移步于涼亭之中與老方丈面唔。這個時分老方丈正與人煮酒談心，施主現(xiàn)在去正好可以加入。”

　　其實是花錯轉(zhuǎn)來轉(zhuǎn)去讓有道和尚覺得頭暈。但是有道和尚著實不應(yīng)該把花錯這樣一個水靈漂亮的大美人“推”給一個無欲無求的老方丈，他真是個木魚腦袋。

　　不過有道和尚出家了這么久，沒這點覺悟也很正常。幸好老天爺及時出手，救那木魚腦袋情海得生。

　　卻說那有道和尚話音剛落，一個中年婦女的尖利聲音突然傳來：

　　“滿兒啊——我的小滿兒——！你的命怎么這么苦啊——！

　　“滿兒啊——你如今這個死不死、活不活的樣子，讓為娘如何是好啊——！”

　　接著就有小和尚——昨日里把有道和尚叫走、與何滿差不多年紀的小和尚急匆匆地跑到了有道和尚的面前，喘著粗氣：

　　“有道師叔，大門口那邊出事了，現(xiàn)在那里亂得很，你快去看看吧！”

　　“方丈呢？”有道和尚簡略地問。

　　“涼亭煮茶。”小和尚也利索地答。

　　“是誰呀——在佛祖家門口也敢害人性命——嗚嗚嗚——！我可憐的小滿兒啊——！”中年婦女的聲音不絕于耳。

　　有道和尚也并不指望那老方丈能出面，他這樣問，只是為了給自己制造一個契機好對花錯說：“想是方丈與人有要緊話要談，抽不開身。貧僧失陪，施主請自便。”

　　說完，有道和尚將掃帚輕輕靠在了身后的香爐邊，隨后向著寺門口沿石階而下。

　　“我也去看看。”花錯鬼使神差地跟上了有道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