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而我這時,總會伸手向枕頭底下摸出一個小盒子,打開,然后,拿出里面的照片,一張一張地看;拿出里面的信,一封一封地讀:
“心兒,一年沒看見你了,長高了多少?你這個鬼丫頭,一聲招呼都不打就離開了上海?我可好找你!對了,今天是你的生日,要吃好吃的,要開開心心的……今天也是你啟明哥哥的生日呢,我?guī)チ舜笫澜缤妗覀冊诖笫澜缯樟讼啵央S信寄?!?p> “心兒,生日快樂……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啟明哥哥又開始上學(xué)了,新學(xué)校很漂亮……我們在新學(xué)校照了相,已隨信寄。”
……
這些信當(dāng)然不是林啟明寫給我的,而是林啟明的姑媽——那也是個林太太——寫了寄給我的,隨信寄來的照片,全是關(guān)于林啟明的。
其實我搬家后不久林啟明的爸媽就先后離世了,林太太——林啟明的姑媽曾在寄給我的信里告訴我,他們兩個都是害病死了的。林太太還說她原本是不知道這事的,只是因為那時候很多人得了傷寒,她覺得林啟明的爸媽可能是因為染上了一點傷寒才一直不到她家里來做客于是她親自到林啟明家里去打算看望他們一下,也就是那是,林太太才知道,原來林家的父母雙雙病死,林家的傭人都走光了,林家上下,就只剩下了林啟明一人。林太太說,當(dāng)時,林啟明一個人縮在墻角,瘦得不成樣子,一副餓了好幾天的樣子。林太太說她當(dāng)時一下子就落下了眼淚,一咬牙,就把林啟明帶到了她的家里。林太太沒有自己的孩子,她疼林啟明疼進了心里。
最開始是因為林啟明的緣故,我才認識了林太太;又是因為林太太的緣故,林啟明這個人好像并沒有消失在我的生命里,好像他還在陪我一起長大——盡管他事實上遠在上海,像是遠在天邊那么遠。
我那時給林太太寫過很多信,不止一次提到過要林啟明親自寫信給我,我也曾在信里邀請林啟明到茗陽來,我的理由很簡單:茗陽很安寧。
茗陽四面,有山有水。清晨,我很早就會起床,有時我倚在渾身帶著濕意的樹上看日出——這未嘗不是一種詩意;有時我靠在船頭和船一起水汽繚繞的河面,要么直直地望著青天,要么愣愣地聽著水聲——這未嘗不是一種癡念。就這樣,看日出、聽水聲,我的目光流轉(zhuǎn)之際,天空就已經(jīng)星星點點,一天也就這樣過去了。我無法理解林啟明,為什么他不能在那樣的日出下給我寫信,不能伴著那樣的水聲給我寫信?為什么林太太可以不厭其煩地親自給我寫來一封又一封長信,可是林啟明分明就在林太太的身邊,卻一個字都不愿意寫給我?
我不止一次這樣問過,得到的總是一個又一個含糊的答案,林太太總是說,她也愿意林啟明給我寫信的,只是林啟明越長大主意就越多,似乎總有事忙,等到林啟明不忙的時候,她又一下子忘了要讓林啟明給我寫信的事。因此這件事一拖再拖,始終沒有結(jié)果。
每次傍晚我準(zhǔn)備離開那條小船回家時還要久久凝望一遍的那片天空,也許上海的林啟明也會在那時剛好抬頭仰望,也許我們看向的是同一片星空,可是我們眼中閃出來不一樣的淚花,也許,那是就已經(jīng)注定林啟明終究還是與我無緣,只是那時的我,不知道這一切還偏偏自以為是罷了。
我無法想象林啟明到底過著一個怎樣的生活,我只看得到眼前的一片小天地:茗陽很偏僻,不親自到茗陽來的人根本不知道還有這么一個地方,但是對于戰(zhàn)火紛飛的歲月來說,茗陽絕對是一片樂土,于是很多像我爸一樣賺了許多錢且膽小怕死的人都躲到了茗陽,茗陽像個封閉的小世界,不管周圍發(fā)生了什么,茗陽都不會被牽涉到絲毫,茗陽也有酒樓,有賭場……我常常想,茗陽像什么來著?茗陽就像是一個被人整個兒搬來的上海,搬運工們就是那些逃難的有錢人,不過他們只適合賺錢,當(dāng)起搬運工來很不合適,以至于茗陽什么都可以有,唯獨少了自然。那些“搬運工們”在這個別扭的和平世界里活得很累,只有日日大醉后才能在又玻璃杯折射進眼睛里的光中隱約感受到從前那種痛痛快快的燈紅酒綠。
茗陽使他們變得盲目享受,有何嘗不曾改變過我們?我,變得異常地思念林啟明;王媽變話多了,這是最能讓人感受到的了;我的那個生意場里的爸,自從搬家到了茗陽后,放下了所有的生意經(jīng),潛心地躲在茗陽這片平和的土地中,極盡他自己最大的所能去享受他這剩下的遠離戰(zhàn)火的半生,;茗陽雖然很寧靜,但也很無趣,甚至把我媽也變成了一個無趣的人,她臉上總掛著一絲憂容,終日只做兩件事:一是從早上吃過早飯后就坐在堂前,到了中午等我聽水聲聽夠了從外面走進家門時,她就會叫我去喊我爸回家吃午飯,然后她又會繼續(xù)坐在那里,等著一個喝得爛醉的丈夫回來;另一件,嗯,與我有關(guān)。
我爸若是哪一天手氣極好或者運氣極差,我中午去喊他回家吃飯的時候,他多半會讓我回家跟我媽一起吃飯——他就留在賭場里了。于是,我,我媽,還有一個王媽,三個人坐在堂前苦兮兮地吃飯,我是最不喜歡這種時候了,可是我爸只適合作生意,根本不適合賭錢,他運氣好的時候倒是少之又少,但是他有時候連跟我賭都一輸再輸,所以他手氣差的時候是經(jīng)常有的,因此我也要經(jīng)常忍受那種沉悶的吃飯氣氛。
每當(dāng)這個時候,我們吃過了飯,我媽就會喊我老師來叫我念書,我的老師不止一個,他們都很博學(xué),來自不同的地方,見過不同的人,我很敬佩他們,唯一感到可惜的是,他們之中有不少人來自上海,可是沒有一個人認得林啟明的。
如穆清風(fēng)
對不起,新章節(jié)真的來不及寫了,只好用這個來代替。也許你會怪我不負責(zé)任,但是千萬不要對我徹底失望。這一篇是我將要寫的新書的一些內(nèi)容嗯嗯嗯,真的對不起下次再也不會這樣了,原諒我一次好不好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