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且上前來說?!苯漉庵阶?,原地打著轉(zhuǎn),瞧著那抹消瘦的身子,心頭總有些許怪異縈繞。
江冷話一出,兩邊站著的人就自動后退,不過眨眼的功夫,童小頃面前就讓出條道。
“官爺,小的遵命。”童小頃依舊是彎著身子,小腳步走的輕巧,絲毫沒有畏懼之意。
寧蠻站在江冷身旁跟著瞧,卻被童小頃一路歡悅的樣子給逗樂了,還沒等她走到跟前,就出言說著,“云窯里還真是稀奇古怪的玩意不少,人那么小膽子倒比誰都大,只是估摸著也是湊數(shù)的主,定不是爺要找的人?!?p> “官爺,小的剛才所說句句屬實,還請官爺查明真相,還小石頭個清白,還云窯一個清凈?!蓖№曇呀?jīng)行至江冷面前,沒等他吐露一字便雙膝跪地,整個身子沉向地面,頭是埋得與地同行,極為真摯的話連自己都要被感動了。
江冷眼撇過紗簾,里面并無動靜,“你方才說,鐲子是撿到的?何處撿到的?又是何時撿來的?”
“上月頭,草民在城郊亂葬崗撿到的,當(dāng)時月黑風(fēng)高,指伸出來都瞧不見一根的漆黑之中,忽然亮光閃過,草民急急忙忙奔去,在幾節(jié)碎骨里掰到那只鐲子,說來也是奇怪,亂葬崗的尸首常年都被附近野物們咬食得辨不清面容,偏偏鐲子那主人,身上都殘缺不全,就那張清麗的臉還保存完好,也算是草民與之的緣分?!?p> 童小頃臉貼著地,滔滔不絕說著故事,心里早樂開了花,這故事自從小石頭當(dāng)?shù)翳C子那日起便編排數(shù)日,精精簡簡下少說也十個版本,那是背得熟稔得很,隨便怎么審都不會出破綻。
“亂葬崗?”江冷眼里驚得銳氣盡顯,身體迅速蹲靠近她,動作之快令寧蠻都感覺到了他的焦灼?!澳闶钦f在亂葬崗撿來的鐲子,那皇妃她……”
江冷瞬時阻止自己說漏聲,可眸子還是不斷震動著,“鐲子的主人,是著什么衣裳,長相又如何?你定然說清楚,不然今日就是云窯消失之日。”
童小頃譏諷得揚起嘴角,江冷的反應(yīng)都在她預(yù)計中,云窯如何還真不是她在意的,她不過只想讓紗簾后那人相信童小頃已經(jīng)死無全尸,再無出現(xiàn)的可能。
正當(dāng)她暗自欣喜時,不知為何吹過一陣冷風(fēng),竟將紗簾整個掀起,緩緩下墜時有人磕著眼把她萎趴在地的身子瞧進眼底,隨著紗簾回歸原位,一切都發(fā)生在悄無聲息間。
帶著勝利的曙光,童小頃言語間倏地驚慌起來,“官爺是沒瞧見那尸體的詭異,草民拿鐲子時天空烏云恰巧飄過,就借著昏暗的月色看上一眼,哎喲,這一眼可把草民嚇傻了,那女子分明就是死不瞑目,眼都沒給閉上。”
“……”寧蠻開始還聽著有趣,誰想被她這么一說,接著眼前居然還浮上個瞪眼女尸的臉,嚇得他趕忙捏上把自己,
“江統(tǒng)領(lǐng),看來此人說的都是真的,不過并未聽說人被拋去亂葬崗?難道就因著這,才沒了音訊?”
“絕無可能,”江冷說得篤定,只是此人描述得繪聲繪色,倒也不像是胡亂造謠,再者說,皇妃的尸首在處刑當(dāng)日便不見蹤影,難道有人偷梁換柱?
童小頃貼地的臉上眼珠隱在眼眶中不停轉(zhuǎn)悠,襠間那物也不知何時移偏向一邊,小手悄悄摸索著粗布褲腿邊的細針,臉上浮上狡黠的笑意,祥裝慌張繼續(xù)開口,
“官,官爺您是沒瞧見那女尸的慘狀,渾身都是刀傷,草民還大著膽子粗略數(shù)過一遍,足足百來條刀傷,只怕生前定是受了虐行才不得瞑目啊?!?p> 江冷面色越來越沉,皇妃受百刀之刑而死此事外人無人知曉,如若不是真親眼瞧見,誰能相信有人生生睜眼被割百刀卻未吭一聲?
“你,說得可都是真的?”或許江冷并未察覺自己聲有多顫。
幾乎是他問這話那瞬,紗簾掀起層層褶皺,一時間空氣中盡是密集的塵土,江冷驚得回頭望去,只見一身赤紅色長衫閃過眼眸,片刻身邊便多了個身影,那肆意邪魅的笑意始終掛在唇瓣,
寧蠻身微微顫抖!轉(zhuǎn)眼瞧向后方眾人,無一不是震驚訝異之面色,殺氣,彌漫在四周,仿若只需輕輕一觸,便漫天血色。
“你剛才說,女尸身上有上百處刀傷?”輕飄飄一句話,卻寂靜了四周。
如若不是頭朝向地面,童小頃根本無法想象自己的表情會如何,不過再次感覺他靠近的身軀,就已然聽見碎心的凋零。
“官爺,確實如此,十分慘烈。”硬逼著喉間的話吐露出來,童小頃似是用盡了全力。
“可你又說,伸手不見五指的昏暗,那又是如何看見百余條刀痕?”點點咒音穿耳而過,如萬劍殺戮,齊發(fā)不留痕。
“官爺,草民是約摸著大概,實則也沒看清?!笨谥写蛑R虎眼,小手上摸過粗布褲上一根銀針,慢慢朝檔中之物移動。
無聲無言,靜默四周。童小頃從前最怕的就是身邊這個人不發(fā)一言時,這是他發(fā)怒的前兆,只是她此刻并無懼怕,猛然被擠壓的心臟正加速跳躍,強壓下急涌而至的腥血之氣,童小頃憋著喉嚨壓低著粗聲,
“官爺,草民句句屬實,如有半句虛言,當(dāng)場暴斃而亡。”
風(fēng)從窯子門縫里悄悄吹來,整個窯子仿若都處在陰云籠罩下,眾人氣都不敢多喘,只是個個瞧著蹲在地上的兩人,忽地全然驚悚著眼眸,呆愣看著紅衣那位爺悠長的手指勾過地上男子的下顎,看似隨手一勾,卻在指腹觸及男子肌膚時輕笑出聲,“呵,你長得,可真丑?!?p> 咚,咚咚,童小頃細縫中逃避的眸子被牢牢鎖緊,如此這般絞著視線,他漆黑的瞳孔似萬劫深淵深不見底,指腹不知何時撫上丑陋黑斑,不過小范圍的打著圈,已然令童小頃顫栗了身子。
她清了清干涸的喉,說出來的話,越發(fā)冷漠,“官爺,如因著草民丑便要殺了草民,是否有些草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