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因為懂得,溫柔了一場相遇,明媚了陌上花開,芬芳了指尖流年。喬菽萍做了個夢,那是一個陌生的地方,在一條水邊,有淡淡的霧靄,四周非常安靜。她信步走來,岸邊垂柳輕拂。透過薄霧,一個飄逸的男子穿著銀灰色長褂向她走來。待近了,她感覺那人似曾見過,卻又陌生。他在沖她微笑,沒有言語,怔怔地凝望。這時吹來一陣柔和的風(fēng),繼而漫天扯起白色的蒲公英,將他們包裹在中間。頓時她有了舞動的感覺,腳下不禁開始旋轉(zhuǎn),越來越快,眼前所有的東西模糊了。突然大風(fēng)飛揚,那人連同蒲公英一起飄走了。她停下來,想喊卻不知他的名字,想追趕,任憑怎么努力就是跑不快,眼睜睜看著他消失在遠方。
夢就在她焦慮的時候突然醒了,同寢室的學(xué)生們睡得正酣,有人夢囈,有人輕鼾,窗外的月光透過布簾,屋里一片銀白。
不知何故,就是從這天起,喬菽萍的心慢慢變得有些不寧,甚至有些恍惚。江薇發(fā)覺了,問她,“你怎么了?”她猛然回過神來,“沒,沒什么,挺好的?!敝钡竭@時,她意識到,青春的心花是在夢里被催開了。
莫非自己喜歡上一個人了?他又是誰?
在這之前,喬菽萍沒有真正談過戀愛,男女之情在她心里還是一片空白。但少女懵懂時期,她隱約有過一段經(jīng)歷的,只是不清楚那是不是愛情。
那個男孩叫童思文,比她大兩歲,兩家相隔一條胡同。他比她高一級,后來由于家庭的原因,他上學(xué)總是斷斷續(xù)續(xù)的,留級后與她成了同學(xué)。不是說他不聰明,就是那個并不寬裕的家拖累影響了他的學(xué)習(xí)。
十五歲那年,她母親病故,這對她打擊很大。她更沒想到半年后父親就續(xù)弦,把一個年輕的女子娶回了家。這讓她根本無法接受,但這是大人的事,她身為女兒無權(quán)干涉。也就在那個時候,極其苦悶中,童思文接近了她,并給了她關(guān)心,還有溫暖。她記得他說過這樣的話,“如果可能,我們做永世的知音、知己、知心。”當時他眼里放射著熱情、期待的光亮。她點頭答應(yīng)了,同時告訴他,“有一天我是要離開這里,到外地去念大學(xué),你愿與我同行嗎?”他豈有不同意的,爽快應(yīng)約,“會的,哪怕遠走天涯,我也愿與你同往?!?p> 莫非這就是愛情?愛情是什么,它如初春的那抹新綠,清新自然,點綴生命。如果說朦朦朧朧有過愛情的話,那她的初戀一定是童思文。但如果這就是初戀,可她從沒有過激動的感覺,更沒體會過那種無法抑制的期待。當然,在她感覺無助的時候,能在他懷里得到片刻安寧?,F(xiàn)在想來,與其說是愛情,不如說她把他當作傾吐苦惱的鄰居大哥哥,是一種依靠。有了他的陪伴,她感到安怡,視他為知音,至少找到了溫暖。
她說過遲早要離開那個家的,果真在高中畢業(yè)后,她不顧父親的勸阻,依然離開了河都,到外面的世界去尋找一片溫馨的芳草地。
童思文答應(yīng)要與她一起去的,但臨到出發(fā),他不見了人影。之前他倒是給她說過這樣的話,“像我這樣的家庭條件,能供我念完高中已經(jīng)燒高香了,哪里還會讀大學(xué)?!彼敃r說,“沒關(guān)系,有我呢,我找我父親要錢,他不能不管我?!彼f,“你父親給你的錢怎么可能養(yǎng)活得了兩個人,還是你一個人走吧。”她說,“沒關(guān)系,大不了我們節(jié)省著花,課余之際咱們給有錢人家的孩子當家教,糊口應(yīng)該是沒問題的?!笨蛇@要走了,他卻退縮了。那邊她搭乘的一輛運送物資的卡車司機都在催了,這時有個小男孩跑來告訴她,“思文哥哥說,他不去了,要你別再等了?!彼泵?,“他呢,童思文在哪里?”男孩說,“他已經(jīng)到山里挖煤去了?!彼靼琢?,他是為了不拖累自己,也為了那個家,他得打工去掙錢。
車子啟動后,她還在張望,但她不知道這會童思文背著行李,就站在巷口的老槐樹后面,默默為她送行。
想來那一段懵懂的情感就此畫上句號,不再泛起。如今,她心底的情絲被撩動,會是只見了不多幾面的葉爾康嗎?第一次在五門堰與葉爾康見了,之后便就是劇團了。演出之余在林子里與他一次簡短的會晤,她能聽出他是個有抱負的人,一句“我的志向在遠方”,聽起來那么富有詩意。也許,正因為如此,懷有遠大志向與抱負的葉爾康贏得了喬菽萍那顆純真的少女之心。
當然,喬菽萍不清楚葉爾康心里是咋想的,即使心海被觸動了,她一個姑娘不可能有什么舉動,更不會向他表白。女孩子特有羞澀感,只能矜持,外露多了會被看作輕浮。即使那天在林子里見他,她也是鼓足勇氣才去的。平時因距離古路壩尚遠,很少見到他,好在劇團不定期地有許多排練和演出活動,這樣不時還會看到他的身影。但接觸也是蜻蜓點水,見面打個招呼,或簡單幾句問候。她是合唱隊的,只有與樂隊演練時才會聚在一起。
江薇曾問過她:“葉爾康怎么樣?”
她明白江薇話里的意思,回應(yīng)說:“就見過幾面,說了不多的幾句話,說不出什么。不過能看出,他將來是個搞事業(yè)的人。”
江薇說:“你就沒想法?”
她有些不好意思:“說什么呢,我能有什么想法,又了解不多?!?p> 江薇不愿放過:“那你臉紅什么?”
她急忙申辯:“沒有,說什么呢,我哪有?”
這些日子,喬菽萍之所以多了心事,和辛明亮有關(guān),按他的話說,“你的芳華,醉了我的云煙?!彼矚g他,相遇的那一刻開始,她就成為他心里寄托的夢想,甘做她裙邊的一株雜草。他有才氣,喬菽萍不可否認,但他的外表實在有點差強人意。個頭不高,其貌不揚。他老成,年齡也比喬菽萍大了幾歲,人也熱情豪爽,同學(xué)們都稱他為“老辛”。還有,辛明亮具有詩人氣質(zhì)的浪漫與飄逸是她所欣賞的,但也是她無法把握的,以至于自己無法煥發(fā)出同樣的激情去應(yīng)和。在浪漫灑脫與穩(wěn)重儒雅之間,她把目光瞄向了葉爾康。
其實,在老辛的人生中,有緣的女人并不止喬菽萍一人。他在中學(xué)時愛上了一個大家閨秀,女方家不同意,主要還是他的長相。最終在山重水復(fù)疑無路中,他也沒能等來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好時光。后來那女子在家人的安排下漂洋過海去了英國讀書,他不想放下都不由自己,心里頓然有種“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的惆悵。誰知,遇到了喬菽萍,他黯然的心豁亮了。
同學(xué)們說,你不修邊幅倒也罷了,也不洗澡,身上的垢甲能做肥料了,就這還想討喬小姐的歡心?他倒是聽從了,跑到城外的漢江邊,不顧天冷,脫得赤條條洗浴。同學(xué)以為他會被水驚著,可沒想,他多打了幾個噴嚏,裹緊被子睡一覺,沒事了。
但喬菽萍沒有接住他炙熱的眼眸,只能用躲避的方式告訴他,“對不起,老辛,我無法接受你的情意?!?p> 就這他也沒想著放棄,告訴同學(xué)們,即使她的芳心屬于了別人,我也有追求的權(quán)利,除非她出嫁了。對于這個行動不受世俗禮節(jié)的束縛,放浪形骸之人,喬菽萍也不想冷眼相對,不管怎樣,他沒有傷害任何人,也沒有對她死纏硬磨,更沒有像有些小肚雞腸的人因得不到心中的愛而痛苦不堪。從這點來說,辛明亮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和平時一樣,見了喬菽萍像沒事似的,該說什么就照說什么,不存在別扭,也談不上有尷尬,我行我素。
一度喬菽萍的感情天平似有傾斜,可葉爾康出現(xiàn)了,就在五門堰的水壩邊。雖然相隔一定的距離,但大體她還是看清了他的模樣,高大偉岸,剛毅俊朗,臉上帶著一縷淡淡的憂郁。紅塵境地,一見鐘情并非是男人的專利,觸到了葉爾康飄來的目光,喬菽萍的心有些惶惶然了。待他走開了,她不顧女孩子的羞澀,回眸有了一望,這至少說明波瀾已經(jīng)在心海泛起了。她害羞地問過江薇,“他是哪個學(xué)院的?”江薇從她的眼眸里讀出了異樣,故意打趣說,“怎么,這么快就對上眼了?”喬菽萍被說得不好意思,“說什么呢,誰跟誰呀,那像你就知道往古路壩跑,重色輕友?!苯笨此樇t的樣子不想逗她了,“告訴你吧,他是地質(zhì)地理系的,和劉覺民處得不錯?!?p> 心里有了惦念,連鳥兒的啁啾聽來都是愉悅的,喬菽萍期待著劇團下次的集中,到那時到來的不僅僅是冬天,他也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