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ありのままの【一成不變】（9）

　　菲特伯伯又詢問了關于集訓選拔規(guī)則、國青隊能為球員提供的常訓服務、內(nèi)部競爭淘汰機制等細節(jié)，最后將目光投向露華，鼓勵她自己提出心中所想。

　　露華目睹了大人們一來一去、劍拔弩張的交鋒，自己也思考了很久，問出了一個她認為最關鍵的問題：“你們是怎么知道我的？”

　　參加全國大賽以來，堆在路德手里的面試預約已經(jīng)排到了下個月，每天寄往網(wǎng)協(xié)的資料和自薦信怕是有成千上萬。如果沒有足夠分量的人發(fā)話，國青隊怎么可能那么快地找到她——一個在國內(nèi)毫無參賽經(jīng)驗的泛泛之輩？

　　與翼相信努力就會有回報不同，露華更相信若林的謀定而后動——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

　　藤原一聽就笑了：“這件事，說來也算是機緣巧合?！?p>　　原來，在全國大賽開賽后，從第一場比賽開始，有位匿名人士雷打不動地將露華的每一場比賽都錄成了錄影帶，未做剪輯，拍攝畫面十分粗糙，連地址也沒留，只署上了她的名字寄給網(wǎng)協(xié)總部。

　　網(wǎng)協(xié)每天收到的自薦資料數(shù)以萬計，且全國大賽自有工作人員在現(xiàn)場觀賽，他們表示“尚未發(fā)現(xiàn)亮點”。一開始這份簡樸的資料和完全陌生的名字被工作人員草草歸檔，有如石沉大海。不料，這位匿名人士竟然很有耐心，從第二場比賽開始，除了寄出錄影帶，還寄來了打印成四開大小的彩色照片，膠片以露華的人像為主，卻毫不掩飾厚重的光影，滿滿的復古英倫海報風格。

　　錄影帶沒有引起重視，依舊跟大量現(xiàn)場拍攝資料堆在一起，工作人員之一卻因為好奇，將那張漂亮的海報攤開了。贊嘆了幾句用心良苦后，那位工作人員隨手用相機拍了下來，留了底，就準備把這張海報和其他資料一起進行例行封存。

　　不料，正在進行的全國大賽淘汰賽已決出8強，選手辨識度本就很高，一位到場觀賽的球探一眼就認出了露華那極有特色的長相，又翻出媒體統(tǒng)計的八位選手資料進行對比，露華的身份立刻就浮出水面。

　　這件事發(fā)生在第三場比賽開場前一天，這份不同尋常的“自薦”引起了國青隊高層的關注，國青隊總教練看到了錄影和海報，命令球探“跟一下這位選手”。隨后的八進四、半決賽，匿名人士繼續(xù)寄來自己制作的錄影帶和海報，這位監(jiān)督親自到場觀看了露華的比賽，當即拍板，全國大賽一落幕，立刻向她發(fā)出邀請。

　　“我們的球探?jīng)]有在第一時間注意到你的天賦，在此，我向你表示歉意?！碧僭瓗еY貌的微笑說，微微鞠了個躬。

　　露華自然不會真的認為對方有錯，也略欠身回禮，卻有些不敢置信：“難道，因為一張海報，您才注意到我的比賽錄像？”

　　藤原從包里掏出相機遞來：“你可以看看這些海報，拍攝水準非常高明?！?p>　　露華和路德一起翻著照片，海報不多，共四張，分別來自全國大賽中的后面四場比賽，從四個不同角度拍攝了她的發(fā)球動作。拍攝人顯然具有一定攝影功力，使用的不是專業(yè)的運動相機，卻準確地捕捉到了露華的眼睛和虛實對比——海報上的背景較黑，大部分光線從閃光燈方向打來，自然光僅是陪襯作用。露華的雙眼始終盯著畫面外的“球”，四肢或舒展、或定格，肌體中果敢的爆發(fā)力與自然放松的面部表情兩相對比，動感場景呼之欲出。

　　的確是杰作。就算一個不懂網(wǎng)球的人看到海報，一定會覺得足夠引人注目。

　　“比我拍得好?！甭度A看完了照片，沒發(fā)現(xiàn)落款，不禁問：“您知道寄件人是誰嗎？”

　　藤原搖頭：“郵包全部是從東京發(fā)出的。照片拍得很好，視頻卻一塌糊涂，會不會是你的某位在現(xiàn)場的鐵桿簇擁？”

　　露華把腦中想到的人名單過了一遍，刨去唯恐天下不亂的香取和才認識兩天的和光，不確定地搖頭。目標太多了，這位好心的推薦人恐怕不了解她重新開始打網(wǎng)球的動機，卻成了她的伯樂。

　　“除了這幾天的全國大賽，再也沒有你更多的資料，不確定因素——有些多。實話說，昨天這個時候，為是否吸納你，隊里仍分為兩派意見?！碧僭匦侣渥p手交握在膝頭。他看起來還不到四十歲，鼻翼兩側(cè)卻帶著有如刀刻般深深的紋路，金絲鏡框后，一雙狹長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看著露華，“結(jié)果就是，我們來到了你面前?！?p>　　露華對此毫不意外，她聳聳肩，面無表情，眼睛盯著藤原。

　　藤原很滿意她的反應，笑了笑，又接著說：“反對的那方認為，任何一個有天分的選手，稍微接受過幾年美式網(wǎng)球基礎教育，就能達到你目前的水準。引起高層的注意，不如說是你運氣不錯，我們剛好需要擁有相關經(jīng)驗的人才?！?p>　　“國青隊總教練認為，你擁有他期望的‘球感’，能夠清醒地處理球，欠缺的是比賽經(jīng)驗?！弊詈?，藤原說，“他希望你加入國青隊，進行更高標準的歷練、強化。如果這與你的人生目標，或目標之一并不相違，那么我們就是可以合作的。”

　　如果我的目標根本就不是成為職業(yè)選手，你們還會要我么？

　　露華感到腦袋里有不安分的神經(jīng)在跳躍，卻沒荒唐到當眾問出這個問題，而是拐彎抹角地問：“如果我同意，接下來的——階段，我需要做什么？”

　　“參加今年UN17世青賽的選手集訓?！碧僭肓讼?，說，“世青賽，12月初在秋田縣進行，為期兩周；元旦當天還有日澳青年團體友誼賽，在東京進行比賽，這兩場國際大賽都是以國青隊17歲以下成員為主力的活動，我希望你盡快表現(xiàn)出應有的水準，躋身參賽名單。”

　　這番話里的意思非常明確，這兩場入隊后接踵而至的重大賽事，就是露華將面臨的兩場重要考核。如果她連參賽都無法做到，就算沒有直接被國青隊除名，在那位“慧眼”提拔她的監(jiān)督面前也討不到好了。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果然空降成員面臨的形勢更加險峻啊。

　　看著露華陷入沉思，藤原這才喝了一口已經(jīng)涼透的茶，他的底牌已痛快亮出，需要留給對方一些思考時間。

　　這個世界上熱愛體育運動，擁有著世界冠軍夢想的少年何其多？但只有幸運的一小部分人有能力接受正規(guī)的專業(yè)訓練，能夠在系統(tǒng)化的職業(yè)體系中打下堅實基礎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藤原就職于網(wǎng)協(xié)近20年，親眼見過無數(shù)滿懷憧憬、努力奮進的少年來到青訓基地，又黯然離去，堅持留下來的無一不是極具天賦和毅力的好苗子，他們之中又有幾人能夠自浩如煙海的同類中脫穎而出，在世界舞臺上出人頭地？說是萬里挑一，都是十分慷慨的數(shù)字了。

　　他不是專業(yè)球探，不站在球場上，很難感受到對方的天賦和靈氣，但他相信球場是真實的。那些能夠以不尋常視角熠熠生輝的幸運兒，沒準真是被上帝無意散落在人間的星火，微弱，卻不息。

　　此時，在露華心里天人交戰(zhàn)的，則是另一重想法。拜翼、若林等真正的低齡球員所賜，露華對“職業(yè)選手”的概念和認知，并不像伸手探月那般遙不可及。網(wǎng)協(xié)遞給她的枕頭，能夠幫助她向海倫更進一步，何樂而不為呢？

　　不知道未來球打膩了，或是打不好，能不能主動退出？

　　尚未取得任何成績就先想著退路，她怕是這世上的頭一個吧。

　　露華對菲特伯伯輕輕點頭。

　　菲特伯伯嚴肅地對藤原表示：“你們要出具教練組成員資料，詳細的培訓計劃。在合同期內(nèi)，我的姑娘有權選擇自己的參訓方式，你們必須保證她的訓練時長，以及……出賽場次?！?p>　　露華站起身來，同藤原握了手，讓自己顯得更有自信。藤原笑著掏出早就準備好的合同，就合作意向達成一致之后，真正要討價還價的部分這才開始。

　　.

　　翌日清晨，露華再見到路德時，他的下巴上冒了一圈明顯的胡茬，他正在仔細地把它們剃去。路德的眼里有少見的幾縷血絲，神情平靜，看著她，嘴角淺淺地一彎。

　　“你很快就需要經(jīng)紀人了，大小姐?！?p>　　（第十七章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