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老小孩兒

　　京華潮陽區(qū)東四環(huán)北路6號，陽光上東雙子座6樓18層，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先生，正坐在陽臺的一個小馬扎上，戴著一副老花鏡，手里拿著工具修剪面前的盆栽。

　　這時，一聲驚呼從次臥里傳來，老先生放下手中的工具，摘掉花鏡搭在胸口，順著聲音的方向看去。

　　一個二十來歲的姑娘，踩著雙粉色的拖鞋，風風火火的從房間里跑出來。

　　這是個乍一看很順眼，仔細看更漂亮的女孩兒，一頭酒紅色的秀發(fā)柔順的自頭頂垂落，底端燙成大波浪的形狀，一雙杏核眼水汪汪的，臉上滿滿的膠原蛋白看著都仿佛要溢出水來。

　　如果要說這姑娘有什么缺點的話，恐怕就是個子稍微矮了些，只有一米五五左右。

　　但你別看人家個頭不高，可身材的比例卻相當完美，胸前那倆大驅(qū)動輪，完全違背了地球的吸引力，實現(xiàn)了逆市上揚，完美詮釋了什么叫做女人‘挺’好。

　　“爺爺，您還有閑情逸致在這玩兒盆景兒？出事兒啦，出大事兒啦！”

　　看著孫女兒這副火急火燎的模樣，老先生訕笑著問道：“哦？什么大事兒把我們秀秀急成這副模樣？趕緊說說，讓爺爺高興高興?！?p>　　梁秀秀知道爺爺又在逗自己，要放在平時，那是少不得要跟爺爺斗上幾個回合的，但現(xiàn)在她哪兒還有那個心情。

　　狠狠的跺了跺腳，梁秀秀嘟著嘴巴說道：“您還笑的出來？您知不知道，您當初在‘啟航杯’上發(fā)表的那本《千年》的推薦記錄給人超過去啦?！?p>　　原來，這老先生正是文壇名宿梁翁。梁老一聽，孫女原來是為了這件事兒著急，頓時哭笑不得的說道：“傻丫頭，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shù)百年，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兒嘛？”

　　梁老今年68了，身子骨還算硬朗，從馬扎上起身，拉著孫女的手坐到客廳沙發(fā)上：“剛才你張叔給我打電話，已經(jīng)跟我說過這件事了。”

　　梁秀秀眨巴著一雙大眼，滿是不解的問道：“那爺爺你怎么連個反應都沒有啊？難道你就不生氣么？”

　　梁老端起水杯慢慢的嘬了一口茶水，隨后笑著反問道：“我為什么要生氣？難道這不是件好事兒嗎？”

　　“啊？”聽爺爺竟然這么說，梁秀秀徹底鬧糊涂了。她就不明白了，這怎么能算是好事兒呢？

　　看孫女一臉迷糊的樣子，梁老笑哈哈的給孫女解釋：“你想啊，我作為一個靠寫字兒養(yǎng)家的人，在喂飽了自己的腦袋之后，最希望看見的，是什么事兒？”

　　梁秀秀歪著頭，咬著嘴唇想了想回答說：“這個我知道，那年您過生日許愿的時候說過，希望文壇將來能多出人才，您說自己寫了一輩子武俠小說，卻沒能跳出前人的桎梏，所以您希望在有生之年，能看到一位可以傳承武俠精神的作家，開創(chuàng)新的流派，讓俠光照耀整個文壇?！?p>　　梁老沒想到孫女居然還記得自己當初的這番話，一時老懷大慰之下，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沒錯，你這腦子現(xiàn)在可比爺爺好用多嘍。所以嘛，你說我等的人既然都出現(xiàn)了，我為什么還要生氣吶？我應該高興才對呀！”

　　梁老的臉上掛著很開心的笑容，像個孩子一樣純真，那笑容里絲毫不摻雜任何成分，只有滿滿的真誠。

　　梁秀秀蹙眉想了想，然后有點不敢置信的說道：“爺爺，您是說，那本全票推薦的小說，不是刷出來的成績，而是實實在在的憑實力征服了所有編輯？”

　　“你怎么會這么想？”梁老笑瞇瞇的抬手指著孫女，“我說秀秀，那書可已經(jīng)發(fā)布了六章了，難道你都沒讀一讀，就跑過來找爺爺了么？”

　　梁秀秀被問的有些不好意思，她一看那本書竟然有足足一百張推薦票，第一時間就以為是對方背地里進行公關(guān)了，她那時都炸了毛了，哪兒還會有心思點進去看。

　　“我這就去看看，這書到底好在哪兒，能讓我爺爺這大文豪都推崇成這樣。”

　　梁秀秀雖然不是作家，但從小耳渲目染的受爺爺?shù)难?，自然在文學功底方面不差，一本書是好是壞，她自信還能作出準確的判斷。

　　要不然，她也沒臉跟人說自己是北大中文系的學生，家里有個文豪爺爺叫梁翁。

　　看著孫女急匆匆的又回屋了，梁老不禁笑呵呵的搖了搖頭，自己這寶貝孫女，眼瞅都快大學畢業(yè)了，怎么還是這副跳脫的性子，整天風風火火的像個毛頭小子一樣。

　　說起來，梁老倒還真是挺羨慕自己孫女的，至少她年輕，眼睛比自己好用。自己年紀大了，已經(jīng)不能在電腦前長時間工作學習了。

　　其實梁老心里也很好奇，想知道這本被推崇備至的作品，到底優(yōu)秀在哪兒，只是再好奇也沒用，他可做不到像秀秀那樣，坐在電腦前一看就好幾個鐘頭。

　　好在自己這張老臉還有點兒作用，自己的弟子小張已經(jīng)聯(lián)系啟航文學那邊了，說是要把這本《多情劍客無情刀》弄來給自己品鑒一番，自己倒也正有此意。

　　梁老也清楚，既然是參賽作品，那肯定是已經(jīng)完本的，只是礙于賽制，每天更新1/15罷了。想必憑小張和啟航那邊的關(guān)系，再加上自己的面子，這件事兒應該不算困難。

　　不過，他故意沒告訴孫女，這老頭憋著壞吶，他能看全本的，孫女只能在啟航網(wǎng)上追更，那自己看完之后，不就可以給孫女劇透了？

　　誰讓這個秀秀每次給自己敲背鑿腿都敷衍了事，這次自己下上鉤子，到時候用后續(xù)劇情吊著她，孫女非得老老實實的投降不可。

　　想到這里，梁老臉上不禁露出得意的笑容，可能因為太開心了，那五官都笑的擠在一起了，仿若一朵盛開的雛菊。

　　“小張這臭小子真是越來越不靠譜了，這都多長時間了，傳個文件有那么慢么？”

　　這人上了年紀，有時候就像小孩子一樣，想要什么東西，一時半會兒得不到，那就要鬧脾氣。

　　好在時間不大，門鈴聲就響起來了，梁老從沙發(fā)上起身，嘴里還朝孫女房間的方向喊著：“我來，我來就行了?！?p>　　其實人家梁秀秀此時，哪兒還有空理會他這個當爺爺?shù)?，正抱著顯示器沉迷在《多情劍客無情刀》的世界里呢。

　　此時梁秀秀正看到第五章風雪夜追人，她已經(jīng)完全被這本書吸引，心系禮尋歡死活的梁秀秀，哪兒還有空跑去替爺爺開門。

　　家里的保姆和老伴出去買菜，這個時間多半不會回來，所以梁翁就知道，敲門的肯定是小張無疑了。

　　打開房門，門外站著一個五十多歲的男子，西裝革履的，身材有些發(fā)福，正是梁老之前嘴里念叨的弟子張晉坤。

　　梁老接過對方遞過來的書稿，拍拍對方的肩膀：“辛苦了啊小張，還勞你大老遠的跑一趟，快進來坐下歇會兒，我給你倒口水喝?！?p>　　“不了老師，我就不進去了，作協(xié)那邊還有點事兒，需要我過去處理，改天我再登門拜訪您?！?p>　　“既然來了就進家里待會兒嘛，你看你這滿頭大汗的，為了這點兒事兒還特意跑一趟，也怪我忘了跟你說了，今天秀秀在家，你發(fā)個電子版的給我，我讓秀秀打出來就好了嘛，你瞧我這記性?！?p>　　梁老這馬后炮，揍得張晉昆眼角直跳，心說：自己老師這‘說話氣死人不償命’的習慣，恐怕是改不過來了。

　　“真不呆了老師，您替我跟師母問好，我就先走了，真有事兒。對了，這袋子水果您留下，給秀秀帶的?！闭f完，從門框邊兒上摸出一袋子山竹來，往梁老手里一塞，轉(zhuǎn)身就跑，跟做了賊似的。

　　梁老抱著那袋子山竹在后面就追，出門兒連拖鞋都沒換。

　　這個張晉昆，是梁老的得意弟子，眼下在作協(xié)里當了常務理事，每天確實都挺忙的。梁老這個人有點兒文人的清高，就是不論什么人送他東西，除了書本文章以外，其他一概不收。

　　所以最開始敲門的時候，張晉昆才把水果藏在梁老看不見的門框角落，臨走了才拿出來扔老頭懷里，隨后果斷撤退。

　　就這樣，梁老還在后面追呢，一邊追，嘴里一邊兒喊著‘你站住，把東西拿回去之類的?！?p>　　最終，到底還是張晉昆年紀輕些，為了成功逃走，張晉昆連電梯都沒敢坐，直接奔樓梯間去了。難為他一個快60的胖子，下樓的速度竟然絲毫不比年輕人慢。

　　梁翁懷里抱著那袋山竹追了兩步，眼看實在是追不上了，這才高聲喊著：“臭小子，你慢點兒，小心摔了。行了，我不追你了，你坐電梯下去，東西我留下了?！?p>　　“好咧老師，那我可走了，記得代我跟師娘問好啊！”張晉昆站在16-17層的樓梯拐角處，朝站在上面的梁老揮了揮手，然后轉(zhuǎn)身離開了。

　　梁老抱著水果回家，先去廚房里把東西放好，這才從鞋柜上拿起那疊簇新的A4紙，一屁股坐在客廳沙發(fā)上，戴好老花鏡仔細閱讀起來。

　　才看了一小段開篇，梁老就忍不住連連點頭。這個作者很是了得，開篇看是寫景，實則以景喻情，這所謂情景，自然是情在景之上。

　　這個開篇用對景物、環(huán)境的描寫，襯托的是一股萬物蕭殺的情境，帶給人以無邊的落寞與蒼涼之感，使人迅速的融入到作者描述的環(huán)境中去。

　　‘厲害！’梁翁忍不住在心中暗贊一句。

　　梁老平日里讀書的速度很快，畢竟玩弄了一輩子的文字，可以說他在文字方面的造詣，早就已經(jīng)達到了如火存菁的地步。

　　一般的作品落到梁老手里，他也會逐字逐句的去讀，但卻很少去細細的品味。而這本書，卻讓梁老的閱讀速度始終提不起來，因為幾乎每一句話，都值得讓他仔細回味一番。

　　不知過了多久，沉浸在故事情節(jié)里的梁老一提鼻子，突然聞到了一股飯菜的香氣。摘下眼鏡，轉(zhuǎn)了轉(zhuǎn)僵硬的脖頸，梁老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老伴和保姆，竟然已經(jīng)回家了，甚至連飯都做好擺上餐桌了。

　　梁秀秀手里端著碗筷從廚房出來，看爺爺總算放下了那疊厚厚的A4紙，連忙開口說道：“爺爺，我說您剛才看的是什么東西啊，都看入神了，我和奶奶喊了您好幾遍，您連個頭都不抬?！?p>　　此時梁老正站在客廳中間，兩手叉著腰，整個大胯按順時針方向活動著。沒辦法，畢竟年紀大了，剛才看的入迷還不曾察覺，現(xiàn)在放下書之后，這老胳膊老腿的還真挺夠勁兒的。

　　見爺爺光故得在那活動腰腿，梁秀秀鬼鬼祟祟的走過去，翻起爺爺扣在茶幾上的那疊A4紙，她也是出于好奇，很久沒見爺爺看什么東西這么認真過了。

　　可這一看之下，梁秀秀頓時瞪大了眼睛，連呼吸都急促了起來，兩手不停的翻動那疊書稿，最終確定，這竟然是全本的《多情劍客無情刀》。

　　一把將書稿抱在懷里，梁秀秀埋頭就朝自己的房間沖去?？伤悩拥男袨橐呀?jīng)引起了梁老的注意，眼見孫女搶走了自己看的正上癮的書稿，梁老頓時就不淡定了。

　　“死丫頭，你給我把東西放下?！绷豪弦差櫜簧鲜裁蠢细觳怖贤攘?，邁開步子就朝孫女后面攆。

　　梁秀秀一看被爺爺發(fā)現(xiàn)了，腳底下一邊加速嘴里一邊大喊：“壞爺爺、臭爺爺，自己弄來好東西偷偷吃獨食兒。奶奶您管管我爺爺啊?！?p>　　梁老畢竟不如孫女年輕，最終還是被孫女抱著書稿，先一步躲進了臥室，眼看孫女的房門緊閉，梁老狠勁兒的拍了拍大腿，一臉懊悔的埋怨自己：“大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