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京城往北三百里有座城鎮(zhèn),中等規(guī)模建設,唯一看著顯眼的,也就城中心的那座高樓。
此樓名叫“江山樓”,樓高十數丈,純木質結構建造,算得上是一個不小的建筑奇跡。
據說,在江山樓初建成之時,當世最著名的幾位建造工匠曾聚集在一起研究,既好奇江山樓的內部構造,也好奇此樓所用的木料。
畢竟要以純木質材料支撐起十幾層樓,其中木料的硬度和韌性就是一向不小的考驗。
工匠們好奇這座江山樓的構造,可有些看得遠的,就不禁好奇這座樓的主人究竟是何妨神圣了。
畢竟要在皇帝的眼皮子低下,建造這么一座惹眼的高樓,可不是膽子大不怕死就行的。
這座樓能夠安然建造起來,并且過程中還沒有傳出任何挫折,這本身就要比這座樓的構造還不可思議。
月郎星稀,萬里無云。
兩人相對而坐在江山樓的頂層,俯可見大好江山,仰可摘璀璨星辰。
在兩人的面前,有一壺清茶、一盤殘局。
對坐的兩人,一者白衣勝雪,如翩翩仙人;一者如鬼似魅,臉龐隱在斗篷暗處,讓人望而生畏。
世事如棋,簡單時如幼童對弈,就如同落座的兩人,單憑穿著便可一眼看出兩人的正邪身份。
世事如棋,復雜時乾坤莫測,好比在座的兩人,本該勢不兩立的雙方,此刻卻在評茶論道,一起合計著算計某人。
“上次挨了仲瑾遺一劍,這才過去多久?鬼相就又這么堂而皇之的介入了,勇氣可嘉?!睆堎n品著杯中的清茶,抬手往居中落子。
看不清鬼相的臉,只是聲音中似乎有些無奈:“如果可以,在收官之前,誰愿意再冒險潛入這里?我是真的有些佩服你了,能跟他糾纏這么久。”
張賜落子后,鬼相看也不看便也跟著落子。
懂棋的人看一眼棋局便能夠看出,兩人的棋力根本不在同一水平上,那鬼相甚至為了延長棋局,刻意下了好幾手的臭棋。
只可惜,張賜根本就是個臭棋簍子,即便鬼相讓棋,愣是自己把棋給下死了。
事實上,這局棋早已經結束了,只是兩人都不愿意收官,索性那里有空就下那里,一局棋已然是面目全非。
對于棋盤上的輸贏,兩人都不在乎,他們要謀劃的,是攸關天上、天下的大棋,放眼看來,哪怕是他們當下所處的這座江湖,也只是一顆棋子而已。
“是不是好奇,我為什么沒被打死?”張賜瞇眼盯著棋局,似乎是在找哪里還有可以落子的地方。
見鬼相沒有回答,張賜繼續(xù)說到:“要對付仲瑾遺很難,三界之內誰都不愿意正面對上這個家伙;可要對付他又很簡單,守護了三界平衡這么久,他最看重的就是規(guī)矩,只要在規(guī)矩之內對付他,他就只能忍著!”
鬼相冷笑一聲:“千百年來,在規(guī)矩之內對他叫囂的也不在少數,不都是他一劍的事?”
張賜眼中有些異樣:“原因很簡單,我們都是一種人,目的一樣,只是觀念不和、手段不同而已。”
“所以他就一直忍著?眼看著自己一步步敗亡?”鬼相似是有些不信。
張賜笑道:“我跟他打了一個賭,以這個江湖觀道,各自落子。既然我能有這些手段,那么他當然也會有所反擊!”
“那個看似沒用的女孩,便是他的回擊?只是這記無理手,暫時我還看不出有什么用處?!惫硐嗳粲兴?。
張賜笑著搖搖頭:“那個女孩并不是他的落子,而是我的落子,而且將會是一招神仙手!”
鬼相沉默了許久,在這個江湖有所動作,或許仲瑾遺會顧及不過來,可是把字落到仲瑾遺的身邊,而且還讓他不得不接受,這就需要點本事了——至少鬼相自認沒這個本事。
想了半天,依舊想不明白張賜是怎么做到的,鬼相由衷的說了一句:“在棋盤之外,你是個下棋高手!”
張賜倒也不客氣,淡然道:“若不是如此,你們又怎么會選擇跟我合作呢?”
危樓高百尺,端坐近星辰。
鬼相斗篷下的眼神看向了窗外的穹幕,皎月高掛、星辰璀璨。
常言道,站的高看得遠,可當位置站到了他們現在的高度,其眼界是尋常人無法想象的。
“皎月郎朗,云淡星稀,自我記事起就喜歡看著副景象,看了百年、千年,還是不覺得有一絲厭煩……”那給人一種陰謀家感覺的鬼相,語氣竟然出奇的有些傷感。
“只是可惜,你是喜歡看著夜色,而你族的大多數族名,卻是不得不生活在這夜色下,太陽一出便要如老鼠一般四處遁形……可能比老鼠還不如!”張賜依舊在微笑,只是這話說的很不客氣。
鬼相對此一點也沒感覺到氣惱,點頭道:“所以我才想著打破這天地的根本規(guī)則,讓族民真正受人所敬,而是畏懼?!?p> 張賜突然說了句題外話:“你是個好輔相,我還是一介凡軀之時,曾是一國之君,也遇見了一個很不錯的相國,后來我倆還一起在青史留名了?!?p> 之后,張賜又略帶惋惜地搖搖頭“只是可惜,他最后也還是一介凡軀,青史留名又如何?還不是做了一捧黃土?!?p> “可惜已經過去千年了,那位相國已經不知道輪回幾世了,否則我倒是可以找他聊聊,感覺可以聊得來……”鬼相的聲音略帶嘶啞,愣是把一句玩笑話說出了毛骨悚然的感覺。
張賜對此倒沒有說什么,千百年已經過去,那位相國大人的音容笑貌他早已經不記得,就連兩個人一起開創(chuàng)的功績,也都成了史書上的寥寥一筆而已。
但是,那位相國曾經無意中與他一句私下說的戲言,張賜至今還記得。
那似乎是他第一次與諸國會盟以后,在那亂世確立了一時的霸主地位,回到本國以后,張賜與那位國相一起喝酒。
國相醉言,您現在已經是這亂世的霸主,即便是天子也畏懼您的威德,可是天子畢竟不是天,這世上的鬼神,您還是要畏懼的!
從那時候開始,張賜就一直在想,為什么明明是“人”自己建設起來的天地,卻必須臣服于那些從不露面的天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