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蘇一早將扶蘇交給沫兒,便出了宮,今日子政會以九賓之禮,召見北燕的降使,所以暫時顧及不到她。
她已經(jīng)讓蕊兒去驛館將羅梵天帶到昌平府,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此刻他們應(yīng)該已經(jīng)到了昌平府。
馬車緩緩行駛在陽里的街道上,兩邊還有不少張傘的小商販,她掀開馬車窗簾,目光看著窗外的行人,心情愉悅了起來。
她已經(jīng)好久沒有看到這樣熱鬧的街道了,她喜歡看到人們其樂融融的樣子,以前她也可以像尋常女子那樣逛街,只是現(xiàn)在她不能了。
曾經(jīng)她也問過自己,成為子政的妃子快樂嗎?那顆曾經(jīng)那么期盼自由的心,是否真的已經(jīng)為了子政而安定下來了呢?
這個答案在她重新進入長清宮的時候她有過一絲懷疑,可看到子政抱著扶蘇的那一刻,她的心便不再有動搖。
就在這時候馬車外傳來一陣喧鬧“臭小子,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好好算!”
“算命卜卦這種事,順天命,我又不是天,怎可隨意給你改!”一個童聲不卑不亢的回復。楚蘇微怔,這個聲音好熟悉,忙讓馬夫停車。
楚蘇掀開簾子出了馬車,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正抓著小鱗的衣服恐嚇道:“好一張利嘴,我倒看看你這張嘴是不是比我的拳頭還硬!”說完只見那人揮起拳頭打向小鱗。
楚蘇有些著急,看向一旁商販面前的水桶,伸出手隔空用力往上一托,只見水桶中的水隔空而起,準確無誤的淋在那名大漢的頭頂。
大漢松開小鱗,用手將臉上的水抹掉“是誰!”大漢轉(zhuǎn)過身看向周圍的人大吼“到底是誰!”
剛剛看著楚蘇動手的人,愣愣的盯著她,馬車夫也有些驚訝,楚蘇緩緩收回手,發(fā)覺大家都看著自己,有一絲慌亂。
“是你???”那個大漢有些氣憤大漢走向楚蘇,楚蘇看著他牛高馬大的樣子,聲音有些顫抖“我勸你最好不要過來”
那大漢不聽,楚蘇心想如果能讓他的腳禁錮住就好了,就在一瞬間,地上的水便結(jié)冰了直接將那人的雙腿給凍住了,他死死掙扎也不能動彈半分。
周圍的人竊竊私語,小聲說著什么,楚蘇嚇壞了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有這個想法而已,見小鱗也是詫異的看著自己,楚蘇有些猶豫“小...小鱗,過來”
小鱗反應(yīng)過來,快速的將自己的東西收拾好,上了馬車,馬車繼續(xù)往昌平府的方向而去,楚蘇這才發(fā)現(xiàn),小鱗的衣服不是上次聽瀑的那身儒生裝扮,反而是在破廟里的舊衣。
“小鱗你怎么會在街上算命?”楚蘇問道,小鱗的的眼神有些暗淡了“老板娘成親的前一晚,假半仙對我說他要去干一件事,讓我在明月閣等他回來。
從那以后他就消失了,后來明月閣被人搜查,接著就被封了,他們把我趕了出來,還打了珊瑚,珊瑚嚇壞了,也不知道去哪兒了”說著小鱗的眼眶泛紅,隱約可以看到淚花。
“所以你就在街上擺攤算卦”
小鱗低下頭“我不想騙人的,一開始我是想去酒館里做伙計的,可他們不要我,所以白天我只能在明月閣門口擺攤等他,晚上去城外的破廟睡”
說著小鱗的眼淚流了下來“假半仙從來沒有離開久過,珊瑚不見了,他是不是不要我了?”
楚蘇上前抱住他“不會的,他不會不要你”小鱗抱著楚蘇,不再假裝老成穩(wěn)重,大哭起來“我有聽他的話,好好讀書,好好學他教我的東西嗚嗚嗚.....”
“小鱗乖,不哭了。跟姐姐走吧,以后不用再過苦日子了”楚蘇為小鱗擦眼淚,小鱗看向楚蘇搖頭“他回來找不到我怎么辦?”
“我讓人在這兒守著,如果他回來就告訴你”楚蘇擦用衣袖輕輕為小鱗擦了擦眼淚,小鱗猶豫了一下點點頭“嗯”
到了昌平府,管家看到楚蘇回來連忙迎接,楚蘇剛下馬車便讓管家派人去明月閣等無非,另一方面又讓管家找唐澈。
哥哥曾經(jīng)告訴過她要是遇到麻煩就去找唐澈,邯無非身份特殊,找他的這件事也只有唐澈能出手。
剛進入大廳便看到羅梵天,楚蘇擔憂的看向蕊兒“他已經(jīng)在后院了?”
“娘娘放心,公子去遠疆之前已經(jīng)將那些細作已經(jīng)清理掉了”蕊兒回復,楚蘇松了口氣。
羅梵天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楚蘇牽著的孩子,這個孩子的眉眼好生熟悉,仿佛在什么地方見過一般“這個孩子是?”
“他是我的一個朋友的徒弟”說完楚蘇對小鱗笑道:“其實我倒想認他做我弟弟”
小鱗聽罷賭氣似的搖頭“我只要假半仙,不要姐姐”楚蘇用手點了一下小鱗的腦袋輕笑“好你個沒良心的,剛剛可是我救了你”
小鱗喃喃道:“假半仙以前說過要有禮,要知恩圖報”說完只見他正經(jīng)的雙手重疊鄭重給楚蘇行了一個禮“多謝楚姑娘相救”
“行了,蕊兒你帶他下去吃點兒東西,順便給他制些衣服”
“是”蕊兒帶著小鱗離去,羅梵天看著小鱗的背影,發(fā)起呆來若是當年他沒有將樂蓉趕走,若是樂蓉沒有死,或許他的孩子,也該是這般大了。
瞧見羅梵天對著小鱗的背影發(fā)呆,楚蘇揮了揮手“你怎么了?”
“沒事”羅梵天轉(zhuǎn)身往內(nèi)院走去“馮浪的情況很不穩(wěn)定,他的傷口一直沒能愈合”
楚蘇跟上羅梵天到了內(nèi)院一個房間,羅梵天一推開門,楚蘇便看到一個白發(fā)蒼蒼大概七十歲左右的老人坐在藥桶之中,藥桶里傳出一陣陣腐爛的味道,還有一陣陣黑色的煙氣。
楚蘇驚訝的看向羅梵天“他....他...他怎么成這樣了?”
“這才是他本來的年齡,你母妃的血救了他,可也害了”說著羅梵天拿出了號脈枕放在了桌上,楚蘇坐在他對面,將手搭在號脈枕上。
羅梵天搭上她的手腕“你的身體比上一次給你把脈的時候好了很多”
“可能是吃得的比較好”
慢慢的羅梵天的臉色越來越凝重起來“你受過內(nèi)傷?”
楚蘇想起之前刺激奇異的事“是,可我并沒有覺得身體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這內(nèi)傷病不輕,是你腹中孩子與隨和珠救了你!”
羅梵天嚴肅而犀利的看向楚蘇“從你懷孕的時候開始,你身體的那股力量便在消耗著你和你腹中胎兒的精力。
隨和珠不止是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靈藥,它還能讓你身體的那股力量與你相融。
很明顯這股力量一開始選中的是你腹中的孩子,而且它們相融的很順利。只是后來出現(xiàn)了變故,隨和珠被打了出來。
孩子是依托隨和珠而活著的,所以孩子早產(chǎn),而你險些難產(chǎn)死掉!”
楚蘇疑惑的看向羅梵天“你怎知我母后,將隨和珠給我了?”
“王后在離開南楚之前找過我,讓我救你”
“我母后離開南楚了?”
“我離開之后,王上帶著王后和你姨母去了南淮的古越之地,幾月之前,有人在地獄炎附近啟動了陣法,造成了星落,故王上覺得時機到了”
說完羅梵天看向楚蘇“只是王后可能怎么也不會想到,你會如此不惜命”
楚蘇躲閃著羅梵天的目光,低著頭收回手“我當時沒想那么多,那時子政快死了,我只想就救他,如果他死了,我不會原諒自己。”
羅梵天無奈地輕嘆了一聲“事已至此,我只想以一個藥師的身份勸誡你,惜命而行!
你的命是王后用自己的命換來的!我走的時候,王后已經(jīng)是滿頭白發(fā)了,這也意味著不久之后,她便會死去”
聽到這兒楚蘇震驚地看向羅梵天,她的眼睛濕潤了“母后沒有跟我說過,沒有隨和珠她會老死!”
羅梵天起身看向浴桶里的馮浪“這個世界上哪有什么長生不老,不過都是凡人囈夢而已,連蓬歸墟境這樣的地方都會消失,更何況是這九洲的人”
羅梵天轉(zhuǎn)身看向楚蘇“桃李年華催醒了你的力量,但這力量對于體質(zhì)不好你來說,很危險!以前有隨和珠幫助你,現(xiàn)在沒有隨和珠了,你情況可能比王后和你姨母的更加危險。”
楚蘇沉思了片刻,故作堅強的看向羅梵天“這件事不要告訴任何人,尤其是我哥哥”
“稍后我會施針將你體內(nèi)的力量給封住,以后你必須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切忌不可大喜大悲”
楚蘇點頭隨后看向馮浪問“羅梵天,你是全心孝忠我父王的嗎?”
羅梵天猶豫了一下回答“是!”楚蘇淡笑“如果我不救馮浪,你會為我施針嗎?”
“會!因為你是南楚公主!”
“果然,你很忠心,也許樂蓉死后,你便已經(jīng)沒心了”楚蘇拿起桌上的匕首來到浴桶旁邊“是不是只要我救了他,你便會將他帶到古越之地?”
“是!”
“很好,那之后的事,你已經(jīng)沒有理由阻擋我吧”楚蘇面色冷淡的看向羅梵天。
“沒有任何人能救王后和你姨母,如果是楚啟我會裝作不知,可如果是你,我不會讓你有機會”
楚蘇不屑的輕哼了一聲,隨即伸出手,拿起匕首用力的在手心劃出一道傷口,一股紅色的液體滴在在了浴桶之中。
血落進浴桶一瞬間,混濁不堪的水開始變色了,就連那些浮在水面上的枯老發(fā)黑的藥草,竟然也變成開始重新煥發(fā)光澤。
片刻后楚蘇的嘴唇有些發(fā)白,羅梵天忙扶住她“夠了”隨后看向傷口緩緩復合的馮浪。
羅梵天扶楚蘇坐到一旁的桌旁,去拿藥箱要給她包扎,楚蘇看向浴桶里的馮浪沒有說話,她救他,是為了母后!
她要依靠馮浪找到母后,父王如果真的要讓母后死,她永遠永遠不會原諒他!
羅梵天打開藥箱,要給楚蘇包扎,卻不料楚蘇說“先給我兩個空瓶子”
羅梵天拿給楚蘇兩個空瓶子,楚蘇用血將那兩個瓶子裝滿虛弱的說“如果他蘇醒后身體有什么不妥,你好有準備”話音剛落楚蘇便暈了過去。
另一邊的王宮里,剛剛發(fā)生了一件驚世駭俗的事,北燕降臣以獻圖為由刺殺西戎王。
西戎王與北燕降臣,在大殿之上打斗,最終以北燕降臣被殺而終。
退朝后子政靜坐在北殿,看著北燕的督亢地圖,腦海里一遍一遍的回憶北燕降臣拿著匕首刺向自己的樣子,氣不可耐,雙手緊緊握成拳頭,微微顫抖,他竟然有些后怕了,第二次!
第二次,他那么明顯那么清晰的感受到死亡,齊異檢查過了北燕降臣的那把匕首上涂滿了劇毒,只是一道傷口便會瞬間封喉。
他心懷九洲,而五國那些目光短淺只求一國富饒的君主拿什么和他比!
他以九賓之禮相待,北燕竟如此不識好歹,以此殺他!很好,既然這種柔和的方式換不來和平,那他便只能用另一種手段滅了北燕!
子政眼中帶著恨意喊道:“高輔!”
小模子忙匆匆進入北殿小心翼翼回復“啟稟王上高大監(jiān)還在獄牢之中”
“傳王羽和李槐成即刻進宮!”子政冷漠而嚴肅的說著。
“奴才遵旨!”
很快王羽和李槐成進入了北殿,兩人行禮“臣參見王上!”
“臣參見王上!”
“平身!”子政漠然的說完,便轉(zhuǎn)走到身后的墻前,他猛地拉開幕布,一副九洲地圖展現(xiàn)在他的眼前。
子政側(cè)身看向他們問“城薊可能奪?”
兩人微愣看向子政,這城薊乃是北燕的都城,王上的意思莫不是要滅了北燕。
“王上可是要滅北燕?”李槐成不確定的問道。
子政看向他“不,孤要先讓北燕王先感受到滅國的恐懼!”說完子政對他們說“王羽,李槐成,孤命你們帶兵先滅北燕主力軍奪取城薊!”
“臣等遵命!”
待到他們退下之后,子政輕聲問一旁小模子道:“鄭妃娘娘可有回來?”
“已經(jīng)派人去宮門口候著了,還沒有”
子政坐到凳子面色冷清“立刻派人去昌平府接鄭妃回宮”
“是!”
隨后子政讓所有人都退下來,子政一個人走到內(nèi)殿的床旁,他蹲下身子,雙手抱住自己的雙膝。
看著房間里的一切,腦海里再次回憶起北燕降臣的那把匕首!他閉上了眼睛,耳旁響起他們的話那支匕首上涂滿了劇毒。
接著又是那個北燕降臣死前的樣子,子政站起身拿起那把長劍,他拔出劍,劍里倒映出他此刻的樣子。
他拿著長劍來到正殿,將劍放到一旁的桌上,拿起筆淡定的打開奏折。
可剛打開,便仿佛又看到了那個北燕降臣正拿著匕首刺向自己,子政一驚忙后退了一下,當看清楚是普通奏折的時候他松了口氣。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以前他是不畏生死的,可現(xiàn)在他竟然會被一個北燕降臣嚇成這樣,子政有些惱了,猛得將奏折推倒在地“來人!來人!”
小模子匆匆進入北殿“王上”
“鄭妃呢?”子政問道,小模子看著此刻的子政有些忐忑,子政見他不回答拔出長劍指向他“孤問你鄭妃呢!?”
“鄭…鄭妃娘娘還未回宮”
子政聽罷有一絲不耐煩“再派人去催!孤要見鄭妃,馬上!”
“是”說著小模子便要退下,子政突然想到什么喊道:“慢著!”
小模子停住了腳步,子政拿著劍頹廢的坐回座位,努力讓自己的情緒平復“扶蘇最近怎么樣?”
“長公子一直在南華殿由沫兒照看,一切安好”
“將…將長公子抱來北殿”
“是”
夕陽的光線透過窗戶斜斜得射進了房間,楚蘇起身看向窗外,心一緊,怎么已經(jīng)這個時候?
楚蘇忙起身打開房門便發(fā)現(xiàn)唐澈“你怎么在這兒?”
“管家說你找我”
“我想讓你幫我找一個人”
唐澈看向她“誰?”
“末邯五公子邯無非,他的眼睛瞎了,你找的時候可試一試炎朝這個名字”
唐澈拿著劍側(cè)身“看來你有多事不知道”
“什么意思?”
“邯無非也就是你口中的炎朝,在啟大婚之后便被尚子政抓去了司寇府的秘牢里,不久便死在牢中,據(jù)說是中毒而死!”
“什么?。俊甭牭竭@兒楚蘇有些驚詫,接著唐澈繼續(xù)說“聽說在他死的前一天,尚子政曾親自去見過他”
“不會的!子政不是那樣的人,他跟無非是好友,他不會如此無情無義”楚蘇堅決的說。
唐澈看向楚蘇冷漠說道:“你忘記了,他之前殺過邯無非一次,還滅了他的國!”
聽到這兒楚蘇有些落寞了。沒有辦法反駁,因為唐澈說的是事實,子政確實滅了末邯。
她的心突然覺得有些冷,他曾經(jīng)親口告訴過她,無非是他的知己好友,她知道他滅末邯是無可奈何。
可她沒有想到,就算這一次,他依舊會對無非動手,哪怕他已經(jīng)成了一個瞎子!一個人的心怎么可以這么冷血!
唐澈暼了一眼楚蘇“看來他有很多事瞞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