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余暉漸灑大地,楚蘇策馬飛馳在陽里遠(yuǎn)郊的官道上。
只聽前方傳來了無數(shù)的馬蹄聲,楚蘇牽住韁繩,看向前方,只見一塊黑色的大旗上用金色的絲線繡成的“戎”字異常醒目,接著后面跟著繡著“齊”字的旗幟。
軍隊(duì)越來越近,楚蘇站在官道上不為所動,最終軍隊(duì)被迫停了下來。
“怎么回事?”齊蒙策馬上前,只見楚蘇掀開斗笠上的白紗看向齊蒙,齊蒙的心猛地一顫,腦海里出現(xiàn)了楚啟跳下城樓時(shí)的場景,頓時(shí)心中充滿愧疚。
楚蘇的語氣異常平靜“聽聞將軍凱旋而歸,楚蘇特來祝賀!”
齊蒙這才發(fā)現(xiàn)楚蘇是一個(gè)人來的“鄭夫人可有帶侍衛(wèi)?”她獨(dú)自出宮難道不怕遇到危險(xiǎn)嗎?
“我是一個(gè)人來的”說完楚蘇看向齊蒙“今日前來,是為與將軍敘舊”
齊蒙聽罷,心中有些動搖,可他不敢看楚蘇,他不知道楚蘇來此的目的,他猜她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夫人身份尊貴,不該以這種方式與臣相見,臣立即派人送夫人回宮”
齊蒙心里不停的告誡自己,她是王上的女人,必須要克制住所有的情感,若是不能,便會害了她,齊蒙你不可以逾越!
齊蒙驅(qū)馬要回到軍隊(duì)中,只見楚蘇直截了當(dāng)問“你在躲什么?。课揖湍敲醋屇愫ε聠??”
齊蒙勒住韁繩,看向楚蘇,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不過言行舉止似比往日還要無所顧忌,甚至眸中出現(xiàn)一種讓他覺得陌生的東西“鄭夫人…何處此言?”
“前方有一個(gè)涼亭,我在那兒等你”不等齊蒙反應(yīng)過來,楚蘇竟然獨(dú)自策馬離去。
楚蘇走得決絕,齊蒙擔(dān)心楚蘇的安?!皝砣恕?p> “將軍”
“告訴章將軍不必等我,你們先行回去,待會兒我會跟上你們”說完齊蒙便朝楚蘇的方向追去。
章少榮看著離去的齊蒙有些不解來到隊(duì)伍少年“發(fā)生什么事了?齊將軍這是去哪兒?”
“是這樣的,剛剛好像有個(gè)什么姑娘來找齊將軍,接著齊將軍說他還有事要處理,讓咱們先行回去,待事情辦妥了便追上咱們”
“姑娘?”章少榮輕笑“這木頭腦袋是開花了?對了那姑娘長什么樣?”
“戴著斗笠屬下也沒看清楚不過她是騎馬來的”
“騎馬?”難道是王秋雨?蒙現(xiàn)在總算是接受她了,仔細(xì)想想這王姑娘也算是個(gè)可憐之人。
“你去看看,記住啊把他們的對話一字不漏的說給我聽”章少榮一本正經(jīng)的說。
“將軍這是要監(jiān)視齊將軍?”
“你懂什么?我這是幫武侯看的,這可關(guān)系到武侯能不能抱上孫子,你給我長點(diǎn)兒心,好好聽著看著?!?p> “是,屬下這就去”說完那名手下便騎上馬往齊蒙的方向而去。
涼亭里
楚蘇剛下馬,便聽到身后的馬蹄聲,她知道他跟來了,只見楚蘇走進(jìn)了涼亭里,涼亭的桌上放著酒菜,齊蒙進(jìn)入了涼亭“你不該一個(gè)人出宮……”
楚蘇并不理會齊蒙自顧自的說“我準(zhǔn)備了你喜歡吃的菜和酒”
齊蒙看著桌上的酒菜,心中某個(gè)地方有些軟了“你還記得?”
“坐下吧”
齊蒙坐了下來,山頭的斜陽染紅了大片山林,今日的丫頭似乎有些特別“你究竟為何出宮?”
“為了一個(gè)真相”說完楚蘇審視著齊蒙“你們…從南楚回來的?”
齊蒙陷入沉默,他看向楚蘇有些猶豫。
楚蘇那纖細(xì)的手指在石桌上輕輕敲打“事到如今,你也不必瞞著我了,我大約也知道一些”
齊蒙還是沒有說話,他實(shí)在是不知道要如何開口跟楚蘇說。
見齊蒙還是沉默,楚蘇有些沉不住氣“南楚國當(dāng)真已經(jīng)不存在了?”
齊蒙無奈的點(diǎn)頭,楚蘇的眼睛濕潤了,她的母國就這么被滅了!“我父王母后呢?”
“南楚王后被囚,死于黎海小島,你父王為尋蓬歸墟境葬身大海。”
楚蘇聽罷沉默了許久,輕聲問道:“那我哥呢?”
“那日郢都被圍,他……跳樓而亡”說完齊蒙有些愧疚“你……節(jié)哀順變”
楚蘇的眼中泛著淚花“你當(dāng)時(shí)在場?”
齊蒙無奈地點(diǎn)頭,楚蘇冷漠而氣憤地質(zhì)問“你眼睜睜看著他跳下城樓!?”
齊蒙低頭不語,楚啟跳樓時(shí)的場景不停的在他的腦海里回閃,那日若不是他們圍了郢都,逼楚啟投降,他也不會跳下城樓。
楚蘇了冷哼一聲,隨后看向齊蒙“王宮里的那個(gè)人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這件事?”
齊蒙看著此刻的楚蘇心里很心疼她只是一個(gè)弱女子,她不該承受這些!可是他是臣子,君王的命令他不可以不遵循,他是西戎的臣子“我知道你心里難受,或有恨,或有怨。但你不可以怨王上!”
“他滅了我的母國,殺了我哥哥害我家破人亡,我怎么就不能怨他,恨他了???”楚蘇起身眼中充斥著恨意,說完她的淚水滑落。
齊蒙忙起身來到楚蘇的身旁,從懷里拿出了手帕遞給她“你若是非要恨一個(gè)人,那便恨我吧?!?p> 楚蘇抬頭不滿地看向他“你對他就這么忠心嗎?”
齊蒙沒有說話,他只是心疼地看著楚蘇,將手帕放在了石桌上“只要有我在的一天,你不可以去恨王上,甚至說是去報(bào)仇?!?p> 楚蘇看著桌上的手帕,語氣有些悲涼“上一次你因?yàn)樾?,拋棄我。這一次你因?yàn)橹伊x,不允許我去恨!”說完楚蘇冷眼看向齊蒙“你常說我殘忍,可是你似乎比我更加狠心!”
“對不起……”丫頭對不起我不該對你如此殘忍,可我是西戎的臣子,齊家世代為戎臣,我不可以看到王上受到傷害,最重要的是我不能看到你受到傷害,我會一直守著你,我會比楚啟對你更好……
楚蘇看著齊蒙如此堅(jiān)決,不再奢望了,她將目光放在了桌上的酒壺之上,一絲陰冷閃過眼底“陪我喝一杯吧”
說完楚蘇兩個(gè)酒樽倒?jié)M,端起酒樽遞給了齊蒙一杯,微略有些感慨“回去之后,我們應(yīng)該不會再有一起喝酒的機(jī)會了”
齊蒙接過酒樽一飲而盡“跟著軍隊(duì)一起吧,我送你回宮?!?p> “不必了”楚蘇果斷拒絕,只見她看向齊蒙眼神有些溫柔“記得你說過那些回憶是你最珍貴的東西,你不能忘記,實(shí)話告訴你,于我而言,那些回憶也同等珍貴”
齊蒙深情地看向楚蘇,眼神溫柔“丫頭……”他剛想上前,突然胸口傳來一陣痛意,只見他猛地吐出了一口血,他震驚地看向楚蘇……她在酒里放了東西!
胸口的疼意越來越劇烈,齊蒙一手撐著桌子,猛地單膝跪倒在地上。
“放心,不是毒藥”楚蘇面無表情地看著齊蒙“羅梵天說,吃下這藥一開始你會想到很多很多美好的回憶,接著就是一次又一次的痛苦,每回憶一次就會痛一次,直到最后會完全忘記!”
楚蘇剛說完,齊蒙的手緊緊的抓住自己的胸口,那股痛意好似要將他的心慢慢分割成兩半,齊蒙被痛得癱軟在地上。
整個(gè)人痛得蜷縮在地上,雙眸隱約被霧氣縈繞“為什么……你為什么為什么要這么對我???”那致命的疼痛感,讓他眉頭緊鎖“你如此折磨我,還不如殺了我!”
楚蘇看著齊蒙的樣子冷笑“你以為我會放過你嗎?你眼睜睜看著我哥跳下城樓,卻什么都沒有做!你怎么能這樣???
我是如此的相信你,可你卻永遠(yuǎn)在讓我失望,你口口聲聲說愛我,事實(shí)上你懦弱無能!”
楚蘇眼睛濕潤,語氣凌冽而霸氣的質(zhì)問“你說你忘不了我,說那些都是你的珍貴回憶,哼,這些不過都是你的自欺欺人罷了!所有的一切深情的假象,不過是為了你的懦弱找借口罷了!”
齊蒙悲痛地看向居高臨下的楚蘇,他的手緊緊地握成了拳頭,他此刻很痛恨自己,因?yàn)樗娴木腿缢f的那樣懦弱,無能!他看著楚蘇輕聲哽咽道“丫頭別這樣對我…別讓我忘記……”
楚蘇看著眼前的齊蒙,心里很難受,她不該這樣對他!眼前這個(gè)人她深愛過,虧欠過,甚至某種程度上來說愧對過,他是她心中無法忘記的人,一直都是!
現(xiàn)在她要去做一件很危險(xiǎn)的事,楚蘇深知齊蒙一定會不遺余力的阻止自己,可這件事是她身為南楚公主,必須要做的事,這是由她的體內(nèi)流著的血脈所決定的!
曾經(jīng)她不顧父王反對嫁給了尚子政,背叛了南楚而今她又怎么能不顧國仇家恨安心的和尚子政在一起!她需要為每一個(gè)人與她有干系的人劃清界限!
“齊蒙我是恨尚子政,可同樣我也恨你!我哥死在了你爹手上,我沒有殺你反而只是讓你忘記一些回憶,你該謝我”
齊蒙向楚蘇伸出一只手“別這樣……丫頭……”楚蘇冷眼看著他后退一步“很疼對嗎?……我哥從城樓上跳下去的時(shí)候比你現(xiàn)在的更痛!”
齊蒙抓住自己的胸前的衣服又吐出鮮血,他痛苦的大叫“啊……”
楚蘇的眼中的擔(dān)憂那么明顯,可她卻側(cè)身看向亭外,她怕自己會心軟給他吃了解藥!
“如果你是為你哥報(bào)仇,我無話可說??墒恰惚仨毎l(fā)誓不再找王上報(bào)仇!”齊蒙虛弱而痛苦的說著。
楚蘇忿忿地看著他“絕不可能!我一定會殺了他!”
“不,你不會!你愛他!”齊蒙勉強(qiáng)地站起身來“丫頭別這樣折磨自己,楚啟不會想看到你這樣的!”
楚蘇氣不可遏上前抓住齊蒙的衣領(lǐng)眼中滿是仇恨“你住口,我哥就是死在你們手里的!我一定!一定會殺了尚子政,我恨他!我恨他!我恨他……”楚蘇憤怒地吼叫著。
“我一定會殺他!我會讓他痛苦,讓他付出代價(jià)!”楚蘇心中那仇恨的怒火好像怎么也熄滅不了。
“你所現(xiàn)在做的一切都是在折磨自己!”齊蒙心疼的看著她“因?yàn)槟銗鬯?!?p> “不!我不愛他!”楚蘇氣得一巴掌打在齊蒙的臉上。
只聽“啪”的一聲,楚蘇錯(cuò)愕的看著齊蒙的臉,她怎么了,她居然打了齊蒙!
齊蒙淡定的看向楚蘇,楚蘇冷靜了下來,她看著自己的手,想起剛剛的憤怒,眼睛有些濕潤了,她心里有怨,有恨,有委屈……她對尚子政的恨似乎比愛還要多,可這愛她卻無法忽視!
齊蒙緩緩上前,伸手將楚蘇抱在懷里“傻丫頭,對不起……”他知道她的痛苦,而這痛苦是他親手造成的,他沒有辦法為她分擔(dān),只能這樣抱著她試圖以此安慰到她……
楚蘇聽到這兒淚水滑下臉頰,她抬起手無聲地抱住齊蒙。
他腳下一軟,整個(gè)身子都靠在楚蘇肩頭,齊蒙只覺得一陣?yán)б鈦硪u,楚蘇將他扶到?jīng)鐾さ闹优?,讓他靠著柱子?p> “我會忘記你,那么你……也會忘記我嗎?”齊蒙淚水朦朧虛弱地問道。
楚蘇起身擦掉眼淚,看了一眼齊蒙轉(zhuǎn)身離去,齊蒙想伸出手要去拉楚蘇“丫……頭……”卻直接倒在了地上“不要……不要做傻事”
夕陽的余暉之下,楚蘇出了涼亭“齊蒙,從此我們互不相欠”說完騎上馬策馬而去。
就在楚蘇離去過不久,一個(gè)身著戎裝的女子騎馬而來,跟在她身后的還有幾手下,當(dāng)她看到?jīng)鐾ぶ械娜藭r(shí),忙下馬匆匆進(jìn)入涼亭,將他扶起。
王秋雨看著臉色蒼白的男子很是擔(dān)心“相公……”幾日前有人給武侯府送來書信,說齊蒙今日會在涼遭人毒害,讓她趕往相救。
本來她是不信的,可信中之人對大軍的行程了若指掌,她也不得不擔(dān)心了。
楚蘇的馬剛到岱山腳下便被大約二十騎,身著黑衣的男子圍住,楚蘇進(jìn)退不得。
燭火將整個(gè)王宮照得通亮,子政坐在北殿,雙眸緊緊地盯著門,似乎在等待著什么。
不一會兒幾個(gè)身著黑衣的人走了進(jìn)來,接著一個(gè)萬分熟悉的人出現(xiàn)在子政的眼前。
“臣等不辱使命,已將鄭夫人帶回”
尚子政揮手讓他們下去,終于整個(gè)大殿里只有剩下了楚蘇和尚子政。
兩人都只是看著彼此,靜默不語,片刻后子政妥協(xié)語氣里盡是無奈“你去哪兒?怎么也不說一聲?”
“近日發(fā)覺王宮頗為無聊,便想著出去走走”楚蘇目不轉(zhuǎn)睛看著子政,眼底有怨有恨……
“無聊?”子政冷笑了一下,只見他緩緩起身,接著他猛地將桌上的鳳冠用力掀翻“立后大典,在你眼中就是兒戲嗎?”
“我只是將一個(gè)典禮當(dāng)作兒戲罷了,王上不也常拿人命當(dāng)兒戲嗎?”楚蘇質(zhì)問道。
“你這話何意?”
楚蘇冷淡地看著他“沒什么意思,若無事臣妾退下了”說完便要離去。
“楚蘇!”子政大喊,楚蘇停住腳步,子政頗為不悅“別以為孤寵愛你,你就可以行事不顧規(guī)矩不遵守禮法!”
“寵愛?”楚蘇轉(zhuǎn)身無所畏懼的看向他冷漠地回復(fù)“王上這樣的寵愛,楚蘇著實(shí)有些受不起!”
子政聽罷氣憤地質(zhì)問“要婚典的人是你,不要婚典的人也是你!你究竟要孤怎么樣???”
“我要王上如何?”楚蘇悲涼的輕笑,他竟然忘記了,這是他自己許下的承諾“是王上要臣妾如何才對!”
“你到底想說什么???”
楚蘇目不轉(zhuǎn)睛的盯尚子政“這要問王上,還有什么事瞞著臣妾?”
子政心一驚,隱約中他懷疑楚蘇知道了些什么心虛地呵斥“回去南華殿好好反省”
楚蘇審視著子政,他何以在逼死哥哥滅了南楚后還能如此與自己說話!
子政見她不動“來人,送鄭夫人回南華殿,沒有孤的命令不得踏出南華殿一步!”
只見兩個(gè)宮女出現(xiàn)在楚蘇的身旁“夫人”楚蘇看了他一眼轉(zhuǎn)身離去。
入夜
燭光之下,楚蘇拿出了一把匕首,她將它抽出,只見匕首的刃在燭火之下反光。
“夫人王上來了”
楚蘇將匕首藏入袖中,沒有說話也不行禮,只是一臉冷淡地坐在床旁。
子政看了看她,來到書桌旁坐下,長嘆一聲“看了這么久的奏折,有些累了,過來給我揉揉肩”
楚蘇冷靜了片刻,依言來到子政的身后,給他揉肩子政緩緩的閉上了眼睛享受著楚蘇的按摩,過了一小會兒子政道:“齊蒙受傷了”
楚蘇的手明顯頓了一下,沒有說話。
子政沒有聽到楚蘇的一絲聲音,拉住她的手,將她拉到跟“你有心事,可是因?yàn)辇R蒙?”
“王上多慮了,俾將軍與臣妾不過是年少時(shí)懵懂無知的小女兒情罷了”
子政輕拍楚蘇的手喊道:“高輔!”
只見高輔端著一方鳳璽而來,子政看了看楚蘇“這枚鳳璽是羅梵天帶來的那塊玉雕刻成的,是孤親手為你所刻,可喜歡?”
楚蘇看著高輔端著的鳳璽,看著這玉,往事種種浮上心頭,她心中的怨恨更深了,子政繼續(xù)說的道:“孤的國璽也是由那塊玉雕刻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