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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時謝郎窗前燕

第三章有匪君子,如琢如磨

舊時謝郎窗前燕 橙呈澄橙 3845 2019-05-06 21:35:50

  可是,這劉氏的身體素質(zhì)也實在太差了些。本姑娘不過是出去走了走,最多不過是因為跳井被抓包受了一回驚嚇,跟著就又是大病了一場。用檀香的話來說,恐怕是因為之前身子并未全好,所以經(jīng)不起折騰。

  喝了苦藥,我老老實實地歪在軟塌上閉目養(yǎng)神,剛剛準備去和周公聊上一會兒,卻見檀香笑嘻嘻地從外面跑了進來:“夫人,真長老爺來了!”

  我半瞇著眼睛,一面心里想著什么真長、真短的,一面反問道:“誰是真長?”檀香一驚,怯怯地看著我道:“夫人,您連自己的親哥哥都不記得了?”

  我是半路出家的劉氏,當然沒有她之前的記憶。為了不露陷,每當檀香說起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我一律用生了病之后失憶了來搪塞她??蛇@次的這卻不一樣。畢竟不管劉氏再怎么失憶,也不可能忘記自己的親哥哥。

  我立刻對檀香展開一個溫和無比的笑容,道:“怎么可能不記得呢?我不過是方才睡糊涂了?!币贿呎f著,我的腦袋一邊就開始急速運轉(zhuǎn),搜刮這自己所知不多的有關(guān)劉氏哥哥的信息。好在知識庫里有些庫存,我暗自慶幸,迅速地整理了一下。

  謝安妻兄劉惔,字真長。在朝堂之內(nèi),他是晉明帝廬陵公主的駙馬爺,當朝的侍中大人(注:侍中相當于宰相)。在朝堂之外,他是清談名士,魏晉八君子之一,永和名士的風流之宗。總之,是一個于外于內(nèi)都很優(yōu)秀的人,只可惜天妒英才,英年早逝。

  不過這會兒劉惔還活得好好的,我也不必太過杞人憂天,是以扯出一個燦爛的微笑來問檀香:“兄長來做什么?”

  檀香回道:“說是來吊唁老夫人的。”

  我這才想起來,就在劉氏生產(chǎn)的同一天,謝安的母親過世了。想來這段時間,謝安一邊要忙于母親喪事,一邊要照看生病的我,一邊還要照顧剛剛出生的二兒子,難怪見他越來越消瘦了。

  檀香疑惑的問道:“看夫人的樣子好像并不開心。”

  我狐疑道:“吊唁逝者又不是什么喜事,我為什么要開心呢?”

  檀香扶額,道:“您兄長來了,你們不就能夠見上一面了?”

  我恍然大悟,原來為了這個原因。我始終沒有將自己當做是劉氏,自然沒能做到感同身受。我現(xiàn)在擔心的是,見了他之后自己會不會露出什么破綻?

  我于是裝作一副哀怨的樣子來對檀香說:“兄長要是知道我病成這副模樣,恐怕是要傷心的。還不如不見?!?p>  檀香立刻寬慰我:“夫人不要難過。真長老爺說是來吊唁老夫人,實際上就是為了來看看您。您與他見上一面,心情一好,說不定病馬上就好了?!?p>  看來這次會面是避無可避了,本姑娘長嘆一口氣,準備見招拆招。

  過了不一會兒,我隔著寢室的屏風,看見謝安領著一個中年男人走了進來。

  東晉這時候男女有別的思想十分盛行。女子一旦嫁了人,見夫家之外的男子時都要用青幔步障擋著??蓜词莿⑹系挠H哥哥,禮數(shù)太多顯得生分,是以謝安對他說:“她身子好些了,兄長進去敘話吧?!?p>  劉惔卻果斷地拒絕道:“你雖是好意,可這么做并不妥當。我還是在外面與她說話吧?!?p>  于是謝安讓檀香在屏風之外給劉惔設了座,兩人便都退了出去。

  我心中大喜。一直擔心會露出破綻,現(xiàn)在我和劉惔之間隔著一個屏風,至少不用面對面了。

  “昭兒。”劉惔輕聲喚道。

  昭兒?原來劉氏的閨名是“昭”。

  自有漢以來,人們對女子的約束是越來越緊,要求是越來越高。除了那些吃飽了沒事干的學者大儒們給女人們設立了許多的條條框框之外,還有一個人稱曹大家的女人,寫了一部讓我深惡痛絕的《女誡》來殘害同胞。而這位讓我深惡痛絕的曹大家,正是那個博學多才,續(xù)寫《漢書》的班昭。

  我心想:“昭”這個字倒是與保守克己、三從四德的典范劉氏很配。

  我心里這么想著,嘴上卻不忘應付外面的劉惔,歡歡喜喜地應了一聲:“兄長。”

  我在謝安身邊待久了,以為東晉的風流名士都與他一樣,是嫻雅疏闊,少言寡語之人。沒想到這永和風流之宗劉惔,竟是如此敏感多情、善言健談之人。

  “爹娘去的時候,你不過六、七歲,他們囑咐我好生照看你。這么多年來,我深知做哥哥的永遠代替不了爹和娘,可捫心自問對你也算得上是盡心盡力了。你餓了我給你做飯,你冷了我?guī)湍闾硪?,你病了我衣不解帶地看護你,你長大了我教你讀書識字,你及?了我替你選擇良婿。好不容易等到你嫁做人婦,我本以為你自此可以平安喜樂,一生無虞。誰知你竟去了鬼門關(guān)走了一遭。你可知我收到安石的信后,日日夜里無法安眠,想著你萬一有個什么三長兩短,我不知以后見到爹娘該如何交代?!眲凑f著說著竟哭了起來。

  沒想到劉氏竟是被他一手帶大,難怪他對劉氏的感情,比一般兄長深切許多。

  本姑娘頭一回遇見一個大男人在我跟前哭,一開始實在是有些不知所措??陕犞鴦茨欠赞o懇切,情真意切的話,我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想到他們含辛茹苦將我養(yǎng)大,想到不知現(xiàn)代的我是生是死,想到他們不見了女兒時該是何種傷心絕望,不禁悲從中來,也跟著劉惔哭了起來。

  “請兄長放寬心,我的身子已經(jīng)漸好了?!?p>  劉惔又絮絮叨叨地說了一些調(diào)養(yǎng)身體的方子,我聽著他的聲音,不知道為什么竟然覺得無比的安心,于是便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謝安進來了。他與劉惔談了些軍政大事,本姑娘對這些向來不感興趣,半夢半醒地將他們的談話只聽了個大概。

  “……殷淵源(即殷浩)已經(jīng)出山了……”劉惔道。

  “已經(jīng)聽說了此事?!敝x安說道。

  “他在隱士之中的名望哪里比得上你?我看他此次北伐,未見得能勝。他若敗了,桓符子必定以此事要挾朝廷,到時候……安石,你還要再隱嗎?”

  屏風外是一陣沉默。

  我心想這劉氏兄妹還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都十分熱衷于讓謝安出山做官。只是以我對謝安的了解,此時還遠不是他東山再起的時候。

  正所謂,“話不投機半句多”。這句話若是放在平常朋友身上,不過是一場甩袖而走,互斷往來罷了。可若是放在夫妻身上,便是一段孽緣。謝安和劉氏便是如此。一個性情曠達,追求自由自在,一個汲汲于名,望夫成龍。性情不投、志趣不合,是一段婚姻的致命缺陷。若非謝安是一個極重情義之人,恐怕早就三妻四妾了。

  劉惔換了個話題道:“你可聽說過王文度(即王坦之)其人?”

  “王文度?兄長所說的王文度可是尚書令王公懷祖(即王述)之子?”

  劉惔笑道:“大才槃槃,謝家郎;江東獨步,王文度。我所說的正是與你齊名的王文度。他有個妹妹已經(jīng)到了出閣的年紀,王家人托內(nèi)子物色夫婿人選,我們覺得她與你四弟萬石很般配。只是謝家的兒郎向來是貴族小姐們爭相定親的對象,不知萬石是否已有婚約在身?”

  說媒求親。此等大八卦本姑娘如何能錯過?本姑娘一個激靈,完全清醒過來,豎起耳朵來仔細聽著。

  “婚姻大事,還是得問問他自己的意思?!敝x安回道。

  我心想,謝萬那般紈绔子弟,若是知道有姑娘看上了他,恐怕要嘚瑟上天了。

  劉惔拿出媒婆般的苦口婆心道:“王坦之的妹妹內(nèi)子見過,據(jù)說是一個品貌端正、知書達理的好姑娘。至于萬石那里嘛,自古以來婚姻大事都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家世匹配,萬石還要考慮什么呢?你看你與昭兒,成親之前也沒有見過,不還是過得十分和滿。”

  劉兄長的這番說辭還真是讓人不知道該怎么吐槽。婚姻大事,除了要考慮品貌家世,還要考慮的有很多,比如性格、比如喜好,最重要的是彼此是否喜歡!轉(zhuǎn)念一想,劉惔畢竟是一千多年前的古人,有這樣不開通的想法,實屬正常??伤麑嵲诓辉撎峒爸x安與劉氏。他們倆之間實在談不上和滿,否則謝安也不會養(yǎng)著一個叫余音的琴妓,每次被劉氏弄得煩悶憋屈之時就跑去聽琴抒懷。

  “這事情我做不得主,還要與父親和萬石商量?!?p>  “對,對。畢竟是婚姻大事,確實應該與謝公商議的。過段時間,我讓文度寫封信來吧。如此我便回去了。你好生照看昭兒,她因難產(chǎn)差點送掉性命,你可不能虧待她?!?p>  我心道:不是差點兒送命,是已經(jīng)送命了。要不是本姑娘我擔心謝安承受不了一日之間失去兩個親人的痛苦,飛去劉氏的房里看他,我也不會莫名其妙地進到劉氏的身體里!在東晉這個落后的地方,做只燕子比做人輕松多了!

  我聽見屏風外的房門一合一開兩聲,知道謝安將劉惔送走之后又折了回來,于是立刻閉上眼睛裝睡。

  想來這段時間謝安倒是每日都會來看我,但是我因為上次跳井的事情心有余悸,總擔心會被他看出什么端倪,所以一直都用各種方法躲著不和他說話。

  不一會,我感覺到床邊往下一沉,謝安坐到我身邊來了。

  “睡了?”

  我緊閉雙眼,屏住呼吸,心跳得像擂鼓一樣快,默念:睡著了,睡著了。你快走吧!

  “我知夫人在假寐。”

  謝大官人你是神仙嗎?你怎么知道我沒有睡著?本姑娘稍微經(jīng)歷了一場心理斗爭之后,決定還是要堅持下去,或許他是在詐我呢?

  謝安卻笑了:“眼珠尚在轉(zhuǎn)動?!?p>  既然已經(jīng)被人家拆穿了,我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劉昭,對不起了。我不是故意用你的身子,搶你的身份,奪你的夫君,實在即使我現(xiàn)在和謝安坦白一切,他也未必會相信,這筆爛賬你去跟老天爺慢慢算吧。

  于是,本姑娘鼓足勇氣,睜開了雙眼。正對上謝安的臉,本姑娘“好色”本性又出來作祟:好一個面若冠玉,眉目如畫,鼻梁英挺,紅唇皓齒的美男子。我是瘋了嗎?剛剛居然裝睡?這種顏,當時應該多吸兩口才劃算?。?p>  正當我沉迷于欣賞美男之時,那兩瓣紅唇輕啟:“夫人惱我咩有常來看你罷。母親喪事,諸事繁雜,我實在難以抽身?!?p>  “嘿嘿,多大點事兒,我知道你忙。”

  謝安吃驚地看著我,我這才意識到方才那句話說的頗現(xiàn)代化了。我定了定心神,作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樣,緩緩道:“你為母親喪事勞碌,我因病著不能幫你,已是不妥,哪敢奢求你日日來探望我?!?p>  謝安輕笑了一下,道:“我知道了。我以后會日日都來探你?!?p>  從沉迷美色中逐漸恢復理智的我終于意識到了不妥!天天都來看我?遲早要露陷的!七竅玲瓏的謝大官人怎么偏偏在這個時候會錯了別人的意?

  我稍微反思了一下自己剛剛的行徑,確實像極了一個矯情粘人的怨婦。自作孽,不可活,也怪不得謝安誤會!

  我尷尬地笑了笑:“好?!?

橙呈澄橙

所以說!裝睡的時候不要浮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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