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林村,采化縣城外一個不算偏遠的小村落,總共十五戶人家。
正是夜里,各處燈火暗淡,只一處燈火明亮,與夜空繁星交相輝映。
“爺爺,快看,那是神仙嗎?在飛,他在飛!”稚嫩的聲音帶著歡喜,一只小手不斷拉扯蒲知微的衣袍,另外一只指著一顆流星。
“通兒,此乃異象,天外隕石,不是神仙?!逼阎⒚嗣㈩^虎腦的蒲通,笑道。
“天外隕石?是石頭?”蒲通拽著爺爺?shù)拇笫郑瑩u晃起來,“是不是,是不是啊爺爺?”
“額——此物乃是天外之物,不過說來也是石頭。”蒲知微略微沉思,繼而笑著說道。
“爺爺,石頭為什么會發(fā)光?難道是寶石?”蒲通仰著小臉,歡喜起來,“爺爺,咱們?nèi)フ姨焱怆E石吧,拿去換錢。”
“癡兒,天外隕石并非寶石?!逼阎⒛托慕忉尩?,“根據(jù)記載,此物大多是普通的石頭,僅有一些是可以用來鍛造神兵利器的鐵。此物預(yù)示不詳,最好不要碰觸?!?p> “哦——”蒲通頓時失去了興致,垂喪著頭,“爺爺,咱們回去歇息吧?!?p> “怎么,不想等神仙飛過了?”蒲知微蹲下,看著稚嫩的蒲通,滿臉笑意。
“神仙許是討厭我了,對我扔了石頭,我不等了。”
蒲通噘著嘴有些委屈,望向夜空,似乎目光穿過遙遠的距離,看到一個“神仙”正如隔壁洛爺爺般兇神惡煞瞪著自己:“誰家小子,還不滾回去睡覺!”
“通兒,為何你相信這世上一定有神仙?”蒲知微笑道,“我家通兒難道也相信那些志怪小說?”
“爺爺,不是您告訴我,這世上即便是謠言也不會均是空穴來風(fēng)嗎?神仙之說,無從辯證,那我相信又有何不可?”蒲通撥開蒲知微的大手,辯駁道。
“這——”蒲知微一時無法辯駁,略一思量,繼而問道,“那你相信有神仙是為了什么?是想讓神仙相助,幫你達成什么心愿嗎?”
“不是——嗯——也算是吧。”蒲通想了想,終是點點頭。
“唉——”蒲知微嘆息一聲,有些愧疚地問道,“通兒可是想父母了?”
“不是?!逼淹勓該u頭,故作深沉,“這世上離合悲歡,生老病死比比皆是,神仙要是管,豈不是會被活活累死。”
“那你覺得有神仙是為何?”蒲知微暗暗點頭,對于蒲通的回答很欣慰。
“孫兒想要飛天遁地,希望能有個神仙教授?!逼淹ㄐα似饋恚盃敔?,等神仙教我了,我便將這些都教給你。”
“呵呵呵——”蒲知微笑了起來,看向蒲通滿是慈愛,心道,“畢竟是孩子,看來也是不能免俗。”
“好了,不早了,咱們回屋歇息吧,明日你還要趕去學(xué)堂?!逼阎恐淹ǎ蛑輧?nèi)走。
“爺爺,我能不能不去學(xué)堂?”蒲通噘著嘴,有些不愿。
“通兒,去學(xué)堂你才能結(jié)識些玩伴,不然未免太孤單了?!逼阎柕溃半y不成你不交朋友?”
“爺爺,他們說我是您撿來的,還說我爹娘壞話,我不喜歡他們?!逼淹ㄓ行┪?。
蒲知微身子一顫,繼而俯首,摸了摸蒲通的腦袋:“既然你不愿與他們玩耍,明日不去便是。等到你想去了再去,如何?”
“一言為定!孫兒謝過爺爺?!逼淹D時高興起來。
次日,蒲通早早起床,趁著蒲知微還在睡覺,孤身一人跑了出去。
小村不遠處有一個土丘,說高不高,說矮也卻也不矮。土丘占地方圓一里,據(jù)說形似大鐵鍋,便名鐵鍋山。
本來這個地方無人問津,荒僻得很。但一風(fēng)水先生路過,說此處是個福地,先人埋骨此處對便能福澤后世。幾經(jīng)曲折,這里便成了公用的墳地。
蒲通輕車熟路,早早來到鐵鍋山,找一個隱蔽之處躲起來,靜靜等待。
不過片刻,一看上去和蒲知微年歲相近的老者邁步而來。他環(huán)顧一周,目光掃過蒲通藏身之處暗暗點頭。隨即將背著的一長條包裹打開,顯露出一把寶劍。
“落影劍第一式——光影!”老者輕喝,聲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被蒲通聽見。
“怎么還是這一招?”蒲通癟嘴,興趣索然,躡手躡腳便要離開。
“嗯?”老者雖是舞劍,但是心神卻是放在蒲通身上,眼見他要走,頓時猜到他心中所想,“這小子以為是看雜耍呢?居然覺得膩歪了。”
“落影劍第二式——影刺!”雖是不滿,但是老者還是賣力呼喝,換了一式劍招。
“哇——”蒲通聞言一頓,看向老者頓時一呆。
長劍折射陽光,在老者身周形成一環(huán)形光圈,光圈中萬劍穿刺,根本不能分辨哪一個才是老者握住的真劍。
“咳咳咳——”蒲通被一陣咳嗽拉回現(xiàn)實,這才發(fā)現(xiàn)老者已然站在自己身后。
蒲通嚇得臉色一白,不待老者出言,磕頭如搗蒜:“拜見師父,拜見師父……”
“嗯?”老者看著蒲通的舉動一愣,不明所以,眼見蒲通額頭見紅,這才反應(yīng)過來,一把將之拉起來,苦笑道,“好了,既然拜過了便是我徒弟了。”
“是——?!逼淹ㄗ鲑\心虛,偷偷看了一眼老者,“洛爺爺,您不生氣吧?”
“生氣?生氣作甚?”老者笑著搖頭。
“我之前算是偷師,您——”
“你知道這是偷師?那你還敢來?”洛步絕瞪眼。
“我都想好了,等我學(xué)會了再拜師,可是我很笨,看了半月才學(xué)會第一式。”蒲通耷拉著腦袋說道。
“什么?你學(xué)會了?”洛步絕驚呼,繼而皺眉,“小小年紀,可不要說大話?!?p> “洛爺爺,我真學(xué)會了,您第一式是……”蒲通說得井井有條,有理有據(jù),將洛步絕都給說愣住了。
“武學(xué)奇才!奇才!”洛步絕心下大喜,看向蒲通的眼神如看著未經(jīng)雕琢的璞玉,更像是看到了稀釋珍寶,激動得無以復(fù)加,“沒想到我洛步絕竟然有此等氣運,真是——”
洛步絕比誰都清楚,學(xué)會了和記住了有著怎樣的差距。記住的不過徒具其型,內(nèi)里神韻奧妙還要細細揣摩。學(xué)會了,那便能運用自如,二者差距若云泥之別。
云泥之別聽起來很夸張,可是對于學(xué)習(xí)落影劍之人來說,這是真真切切的。落影劍顧名思義便是以影用劍,其中涉及光影之術(shù),深奧莫名,想要修習(xí)難度很大。
落影劍,是洛步絕得自一神秘古洞。其中記載著五式劍招,其一為光影,二為影刺,三為光影刺,四為化光,五為分影。至今,洛步絕僅練成前三式,即便這樣也在江湖上闖出偌大名頭——落影劍師!
遙想當(dāng)初,洛步絕為了參透其中奧妙用了可是煞費苦心,就第一式便用了他三年時間,落影劍修習(xí)之難可見一斑。
“你真的愿意當(dāng)我弟子?”洛步絕有些患得患失起來,語氣不自覺有些壓抑。
這壓抑在蒲通聽來,像是要反悔,他臉色變得蒼白,頓時哭出聲來:“洛爺爺,我——我知道偷師不對,我錯了,不要斬斷我的手筋。我拜您為師,真的,我——”
“你這小崽子,拜我為師居然是怕我怪你偷師?”洛步絕可算聽明白了,臉色變得古怪,哭笑不得道,“好,我收你這徒弟,不斬斷你手筋。”
蒲通前一刻眼淚啪嗒啪嗒地掉,聞言馬上止住,不過仍是半信半疑:“真的?”
“你鼻涕出來了,擦擦吧,哈哈哈……”洛步絕開懷大笑,將長劍收起,向著村子走去。
“師父,師父,你等等我……”
仍舊是永林村,可是現(xiàn)在卻不同從前了。三年真的改變了很多,整個村子幾乎都是陌生面孔,只有幾個老人還是以往那般和藹,坐在村口閑話家常。
“師叔,往事已矣?!甭逖匝钥粗淹◥澣坏哪?,出言寬慰道。
“我知道?!逼淹c點頭,長出一口氣,“不過,仍舊感慨良多啊。走吧,咱們?nèi)ゼ腊菀幌聝晌焕先思??!?p> 說罷,蒲通朝著鐵鍋山行去,那里便是自己的爺爺蒲知微和師父洛步絕的埋骨之地。
蒲通祭拜之后,領(lǐng)著洛言言再次回到村口,他猶豫再三終是邁步走向記憶中那個房屋。
青瓦紅磚,三年間被雨水洗刷,已然陳舊。門窗均是木制,被蛀蟲禍害不輕,風(fēng)吹過便會帶下來些許木屑。
不用看蒲通也知道,屋內(nèi)更是不堪,必定已經(jīng)是蛛網(wǎng)密布,塵埃鋪滿和處,等著打開門時向著人撲過來。
不過,蒲通沒有靠近,而是遠遠看了一眼,然后徑直離去。
“師叔,為何不進去?”洛言言看著過門不入的蒲通,出言問道。
“算了,等我報仇之后再回來吧,如今還有許多事要做。”蒲通摸了摸胸口,漸漸收回目光,眼神變得凌厲,“那些人一定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否則我心中怨氣難消,始終平靜不了?!?p> “師叔,待我別過養(yǎng)父母,咱們同行?!甭逖匝缘?。
因為洛步絕深知江湖險惡,他怕有仇家找上門牽連了洛言言。在其父母雙亡后,洛步絕也沒有將之留在身邊,而是將她送至縣城一戶人家養(yǎng)著,那戶人家正是百花樓的老板。
讓洛言言呆在百花樓內(nèi)賣藝,就是洛步絕的意思。他讓洛言言在那混亂所在謀生,是為了掩人耳目。任仇家如何猜測,也不會想到洛步絕用此等極端的手段將自己孫女留在眼皮子底下。
然而,苦心孤詣安排的洛步絕沒等到仇家尋仇,反而因為蒲通的事兒丟了性命。
“師叔,影兒以后就跟著你了?!甭逖匝哉诡佉恍?,拽住蒲通的手。
“額——”蒲通身體一僵,莫名其妙想到了伯雅瑜,下意識便要掙脫。
“師叔,你還是這般不經(jīng)挑逗啊?!甭逖匝酝律啵纹ひ恍?,眼底閃過一絲微不可查的落寞。
“你這丫頭,看來我要趁早把你嫁出去禍害別人了,不然說不得哪天我便會著了你的道。”蒲通松了一口氣,握住纖纖玉手,“走吧,咱們該去討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