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春之后天氣并未一下子暖起來,潤城的空氣里總還是帶著一絲濕意,更深露重的時候,依然讓他覺得刺骨地冷。直至過了立夏,每夜每夜被寒氣啃噬著膝蓋的疼痛才稍稍緩了些。于是,來到那間密室的時候,邁開步子才不似以往那樣,疼出一身冷汗,又在寒風中被凍成背后無法名狀的灼熱。
即便如何痛苦,每十日來到密室,與他的暗探們見上一面,始終雷打不動。
身體上的煎熬又有何干,他知道自己一定能讓溫云齊承受比自己眼下的痛苦百倍、千倍的絕望,會的,很快他的計劃就要成功了。用不了一年,溫云齊就要看著自己引以為豪的、熱愛和期許的一切化為烏有。
“主人,溫家近日是購入了一批新的生宣,不過并未用在畫坊,都賞了給那些員工自己用。那批畫是向吳家購得,吳家素來產(chǎn)的宣紙不過是二流貨色,此番讓溫家肯掏銀子買了一些倒是難得,不過您放心,溫家依然解決不了宣紙的貨源?!?p> 面具下的聲音念著一個名字,頗有興趣:“吳玉樹?”
“那不過是個紈绔的二世祖,近年來開始想要發(fā)奮,資質卻是平平,不足為懼?!?p> 他緩緩搖搖頭:“我感興趣的是,他怎么會在這個當頭去向溫家討生意,這不是他的決斷?!?p> “是,屬下即刻去查探清楚?!币幻堤酵讼轮螅钟幸幻M入了密室,向他稟告探聽到的消息。
“主人,那名女子叫做安筱蕤,是外地來到潤城的,無父無母,孤身一人。如今溫彥君甚為信任她,儼然已是他的副手,而且今日還跟著去了溫府,似是見了溫老爺。這么看來,她與溫彥君的關系頗為曖昧,只是……”
“說下去。”
“只是那女子雖然頗為秀麗可人,卻稱不上是絕色,比起以往介紹給溫家相親的一些千金來,看不出有什么特別,能令溫彥君如此上心。屬下帶來了讓人描摹出的她的畫像,請主人過目?!?p> 他接過畫只隨意看了一眼便丟至一旁。溫彥君感到特別的女子,必不是因為美貌。他若是貪色之人,早幾年溫家就不是如今的模樣。這個安筱蕤的確有趣,值得更詳細探查一番。
“可是主人……那名最近常與溫彥君他們有往來的男子,只查到住在絡繹客棧,來歷身份竟是一點也查不到?!?p> 面具下的表情無人知曉,因此那名暗探不知此時主人心中是何等的失望和憤怒,他的這一句話讓所有暗探的解藥都遲了整整三日才被送到手上,那種百蟻噬心的折磨,一絲絲地癢著、疼著,永無休止。他們寧肯即刻死去也不想再多受一秒這樣的煎熬,卻是連說話的力氣也無,連咬斷自己舌頭的能力也無,連爬出去求人給自己一個痛快的機會也無。到了最后竟是汗水淋漓中昏了過去,才依稀能稍稍緩了緩毒發(fā)的痛苦。但是不多會兒又醒過來,復又昏睡去。反反復復,直至有人把解藥喂給他們。真的像是死了一回。更可怕的是,死而復生。
他不高興的時候,自然是要所有人陪著他一起受罪。每每生氣,膝蓋里的疼就加劇幾分,他不愿自己孤獨地痛苦。
那些暗探中的是他獨門的毒——蝕心幽蘭。
她問過他,既如此恨,為何不暗中給溫云齊下點蝕心幽蘭,也是天地間最大的折磨。他只是笑著說,對這樣的一個人來說,加之其一人之身的痛苦,怎樣的程度都算太輕。
唯有她,見過他面具下的容貌。她叫茹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