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采懷中的方木木已經(jīng)把嗓子都哭啞了，她唯一能感受到方木木的嘴巴還在倔強(qiáng)的說著為什么。她的身體開始對方建的毒打反應(yīng)麻木了，或許也是因?yàn)榉浇ǖ膭幼鳚u漸的慢了下來，變得遲鈍。
“你以后要是還敢哭著問我為什么，我就打到你對著我笑?！贝藭r的方建已經(jīng)累得彎下了腰，喘著粗氣。他看眼前抱成一團(tuán)的余采和方木木已經(jīng)沒有了半點(diǎn)兒聲響，他很滿意。他最后一腳將余采從門口踹開，他離開了側(cè)屋，進(jìn)了主屋之后，狠狠的摔上了主屋的門。
木門被摔的聲音久久的在余采耳朵里回蕩，她覺得自己用了一個世紀(jì)那么長的時間去適應(yīng)這個聲音，當(dāng)反應(yīng)過來這個聲音是來自主屋的，她緩緩的放開了抱著方木木的雙手，又慢慢的坐在了地上，靠在側(cè)屋門上的動作很輕很輕，她害怕稍微用一點(diǎn)兒力氣自己這副剛經(jīng)受過摧殘的骨頭就會不顧皮肉的拉扯全部散掉。她抬眼看著懷中方木木的雙眼已經(jīng)因?yàn)榭藜t腫到了一塊，根本就看不到那一雙像黑豆子般明亮的眼睛了。方木木的嘴巴依舊大張著，口水從嘴巴到衣服上拉開了戰(zhàn)場，方木木整個人的狀態(tài)看起來差極了。
余采感受到自己的臉龐之上有溫?zé)峄?，落在她輕撫方木木臉龐的手上，和方木木的眼淚口水匯合，瞬間冰冷到極致。
方木木的意識僅剩下最后一絲，她原本被抱著的身體被放開了，沒有了溫暖的支撐，她僅剩的意識也開始恍惚，她的身體慢慢的滑落，她不知道自己會落在哪里，直到熟悉的味道淹沒了所有的意識，她才安心的閉上了雙眼：是媽媽的味道。
熱氣一點(diǎn)兒一點(diǎn)兒的侵襲而來，太陽并沒有受到時間流逝的影響而變得溫和，就連偶爾傳來的聲音，也充滿了急躁。
余采看著懷中的方木木，想著自己這樣坐著也不像回事。一是方木木這樣睡的姿勢肯定不舒服，二是自己的身體也不允許自己這樣窩著，最重要的一點(diǎn)，現(xiàn)在才中午稍過，方建應(yīng)該是打累了，進(jìn)屋去歇著了，萬一他醒得快，出門再看見她和方木木的樣子，說不定他緩足的力氣又要開始作祟了。
想到此處，余采一只手把方木木抱在懷里，一只手扶著門框，身體靠著背后門框慢慢的往起站。當(dāng)整個身體被兩條腿支撐起來的時候，她用雙手抱住了方木木，邁開的腿，膝蓋向前一軟，她整個人差點(diǎn)兒跌倒，她慌忙的騰出來一只手扶著墻。
從側(cè)屋門口到炕邊兒的距離不超過五步，但余采走了很長的時間，走到自己額頭上的汗和著那早已凝結(jié)的鮮紅從臉頰留了下來，她看到了自己被染成淡紅色的睫毛，她聞到了被血腥味兒覆蓋的臉頰，直到她把方木木慢慢的放到了炕上，她才有了理會它們的時間。
余采不用想象都能知道自己現(xiàn)在狼狽極了，但她不想去洗漱了，她想躺在炕上，陪著她的木木一塊兒好好的睡一覺，緩一緩，畢竟所有承受的疼痛都需要夢境的安慰，這樣，它們才不至于一直賣慘叫凄的教唆大腦一直喊著疼。
余采轉(zhuǎn)身看著還大開著的側(cè)門，她深呼吸了一口氣，再次扶著墻走向了門口，畢竟，那里是方建唯一能闖進(jìn)來的地方，如果想要安生的睡一覺，或是不想被方建想起來，就需要把那扇門緊緊的關(guān)上。
側(cè)屋的門看起來并不大，但余采不知道為什么，今日的這扇門變得異常的沉重，她像是在推一座山一樣，可相比較于山，這門又還算能夠推得動。余采找到了頂門的木棍，她吃力的抱著木棍，把它打斜放在木門的后面，像是為木門找了一個特別可靠的門神。
剛剛還算得上明亮的側(cè)屋，因?yàn)槟鹃T的緊閉瞬間變得昏暗，但還不至于完全看不見，余采在這樣的光線里，扶著墻走回了炕邊兒，像是找到了渡口的船只，她安靜的抱著懷里的方木木沉沉的睡著了，或許還有夢可以讓她留戀。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從地里辛苦回來的人們都相互致意，有來往的同村人看著方建從大門出來，和善的向方建問好，“方大當(dāng)家的這是已經(jīng)吃完飯了嗎？”
方建被睡意泡腫的臉努力堆出來友善的笑容，“算是吃過了，今兒地里怎么樣？”
“這個天也只能放放水，方大當(dāng)家的這是休息好了，準(zhǔn)備去放水嗎？”
方建見給了臺階，便接下了話茬子，“可不是嘛，吃飽喝足了就等著太陽落山趕緊上地里去瞅瞅呢?！?p> “行，方大當(dāng)家的先忙，那我先回去吃飯了。”
“好的，趕緊去吧，累一天了?！?p> 方建揮手作別老鄉(xiāng)，看著村里人回家的步伐，他想返回家里，踹開側(cè)屋的門，問問余采到底干什么吃的，都已經(jīng)這么晚了不給他準(zhǔn)備飯，娶她回來做什么。
方建半個腳剛踏進(jìn)門檻，就收了回來。他雖然喝完酒之后脾氣不受控制會變得暴躁無常，但不代表他喝完酒之后沒有記憶，身體的疲軟依舊提醒著他自己中午時分剛吃完飯后的那一場生氣的暴行。方建搖了搖頭，“算了，還是去放放水，然后找個地方蹭頓飯吧?！?p> 大門被關(guān)上，整個院子回歸了安靜，夜色悄悄爬上了天空，約上群星唱起了催眠曲。
余采覺得自己睡了很久，雙眼緊閉間的夢一個接著一個，但沒有一個夢是她的記憶能留下印記的。穿梭在無數(shù)夢境里的余采，聽到了方木木的哭聲，她用手到處摸著方木木，輕輕拍著方木木，希望方木木能再睡一會兒。
方木木的哭聲越來越大，余采終于從夢里抽離出來，她一個轱轆爬了起來，身上的疼在爬起來的那一瞬間還稍微有點(diǎn)兒矯情，爬起來后比之之前好了很多。
在那一根繩子的拉扯下，屋子里昏黃的燈光照亮了一切，余采想外面的夜一定特別深了，不然這側(cè)屋子在沒有開燈之前不會伸手不見五指。
方木木哭成了一團(tuán)，余采將她抱起來，這一抱才發(fā)現(xiàn)方木木把褲子尿透了。
余采趕緊把方木木放下，找了條褲子給方木木換上之后，方木木的哭聲還是沒有止住。余采一下子癱坐在了炕上，她像個剛恢復(fù)記憶的失憶者這才想起來，她和方木木從早上開始就吃了點(diǎn)拌湯墊底，現(xiàn)在外邊兒還黑著，就連她的肚子這個時候都應(yīng)景的叫了叫，更何況一個一天要吃好幾頓的方木木。
余采將方木木抱起來，然后下了炕。在打開側(cè)門的時候，她下意識的用手捂住了方木木的嘴巴、抬眼看了看主屋的方向，在方木木如蚊嗡的哭聲里，她并沒有聽到方建的動靜。
天邊的黑夜像是吃飽了青草的黑羊群，被天邊即將出現(xiàn)的曙光牧羊人一點(diǎn)兒一點(diǎn)兒的驅(qū)趕著，“原來已經(jīng)?是第二天了啊?！?p> 余采將方木木放到了廚房門口的小板凳上，“木木不哭，媽媽洗完臉就給你做面條吃，好不好？”
原本哭得一塌糊涂的方木木，此刻睜開了自己哭腫了的小眼睛，盯著余采，點(diǎn)了點(diǎn)頭，卻在下一秒抱住了余采了脖子，“怕?！?p> 余采輕輕拍著方木木的后背，“木木不怕，媽媽就在院子里洗個臉?！闭f著，她把方木木從自己的懷里拉出來，然后用手指了指水井所在的位置，“就在那里?！?p> 稱之為黎明的牧羊人手中沒有揚(yáng)起鞭子，除了天邊一角，其余的天空還被黑色羊群占據(jù)著，方木木根本就看不清余采手指的到底是什么的地方，但她還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畢竟，媽媽的話是真話。
余采快速的將臉上停留了一夜的血垢清洗干凈，用沾水的手梳理了下自己蓬亂的頭發(fā)。最后，她捧著一手水走到了方木木的面前，“木木乖，閉眼睛洗臉了?！狈侥灸韭犜挼拈]上了眼睛，余采手中的水從方木木的臉上滑落了下來，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等余采生火做好面條的時候，外面的天已經(jīng)完全亮了。她再三的嘗了嘗面條里的鹽味兒，確定面的鹽味兒已經(jīng)很淡了，才為方建準(zhǔn)備好了面條，在一旁還放好了鹽碟。
方木木停止了哭，一雙眼睛可憐巴巴的看著余采，小小的嘴巴一直舔了抿，抿了舔。
余采端著為方木木盛好的面條，拿了一個矮凳子坐在了方木木的對面。
方木木從凳子上站了起來，沖著余采碗里的面一直吹著。
余采看了方木木的樣子，心像是被人揪了下一般，“馬上就好了。”說著，她也和方木木一樣吹著面條。
方木木吃了好幾口面條之后，對著余采說，“媽媽吃，媽媽吃。”
“好，媽媽吃?！庇嗖纱罂诖罂诘某粤藘煽冢叧灾厸_著方木木笑，因?yàn)樗哪灸窘袐寢屃恕?p> “媽媽，我挨打，我不哭，我笑呢?！狈侥灸疽荒樥J(rèn)真的看著余采。
余采被方木木這猝不及防的稚嫩的聲音給震驚了，她想到了昨日方建的話，方木木才多大的孩子。余采以為自己早已哭干了的眼淚突然噴涌而出，她看著方木木搖著頭，她的木木才兩歲半。
“媽媽不哭，我也不哭，我們笑呢。”方木木的小手附上了余采的臉頰上，輕輕的為余采擦著眼淚。
余采趕緊騰出了一只手擦干了臉上的眼淚，她握住了方木木的小手，“木木乖，媽媽不哭了。”
這時，主屋的門響了。余采聽到方建在院落里走的聲音，她估摸著方建應(yīng)該是醒來去洗臉了，她趕緊出門迎方建，“當(dāng)家的，飯好了?！?p> 方建轉(zhuǎn)頭看著廚房門口跟自己說話的余采，嗯了一聲之后，在他的視線準(zhǔn)備離開的時候，他看見了余采身后顛兒顛兒走出來的方木木。
方木木一臉笑意對著方建說，“爸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