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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云回憶錄之生母

第十四章 傷逝(1)

岳云回憶錄之生母 驚鴻凌波念云 2413 2019-05-28 08:33:58

  連著兩日風(fēng)餐露宿,靠著采藥人的地圖,我和蕊兒終于摸到了夏河寬闊的河道。韓蕊歡呼地沖下河去,忙著清洗長發(fā)和臉蛋,我欣賞著她苗條的身影,心中暗笑女孩子任何時候都忘不了美貌。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在給了我們一次狼群的驚嚇后給的回報,我居然在河邊發(fā)現(xiàn)了一條已經(jīng)廢棄的木船!因為失了踏雪在身邊,我們走水路應(yīng)該會比走陸路快得多。

  果然,順流而下,不一日,兩岸青山漸漸退后,開始見到平坦的莊稼地,也能望見零星點綴在地里的房屋,說是房屋而不說是人家,蓋因為連年戰(zhàn)亂,大部分人都避居深山腹地的魚梁村,這些房屋已經(jīng)十舍九空。

  又不多久,只見前方隱隱有旗幡招展,我靠岸停住了船,對韓蕊說:“那里當(dāng)是韓家水軍的哨卡了,你到那里就安全了,他們會送你回大營?!表n蕊半是歡喜半是不舍,直瞅著我不做聲。

  我曉得她的心思,心中自然也是不舍,但見到軍營,我的心中立刻被現(xiàn)實的憂慮與困擾填滿了。我最后輕輕地摟摟她,“我不久就來找你?!彼t著臉點點頭,“岳哥哥去EZ,一路小心?!?p>  目送著韓蕊三步一回頭消失在前方,想到終于能把她平安帶回來,我的心里暫時松了一口氣。我抖擻精神,快步向EZ大營奔去。行了一路,天色暗下來,我卻無心宿營,越靠近心情越急迫,我想象著爹和背嵬的伙伴們見到我該多么驚喜。

  深夜時,我經(jīng)過一個小山岡,忽聽山對面?zhèn)鱽黻囮嚤瘣淼母杪?,登崗一望,山下有篝火叢叢,火旁或坐或躺著露營的軍士,從旗幡看,竟是韓家人馬。我心中暗喜,正好可以討些干糧、灌滿水囊。

  于是疾步過去招呼,帶隊的將官我不認識,雖然我介紹了自己,但他繃著臉狐疑地上下打量著我,直到看到我的錐槍才緩和下來。

  我急忙向他打聽最近的戰(zhàn)況,他先是夸了一通韓家水軍的戰(zhàn)績,接著卻焦躁地嘆息起來,原來,他此番的任務(wù)是押運糧草送往夏河前沿,但是行至半路,忽然許多軍士感染了熱疾,一個傳一個,病倒病死了幾十個之多,耽誤了行程,如今已先向韓將軍送去書信。

  聽他這樣一說,我不由擔(dān)心地問:“這病竟無藥治?”他無奈地搖搖頭,一臉愁苦,“這病來勢猛,上午好好的一個人,下午沒甚預(yù)兆就發(fā)起高燒來,不消一天多,嚴重些的就斷氣了。我擔(dān)心這病傳染,連尸體都不敢掩埋,只好就地焚燒了,唉?!蔽倚睦镉l(fā)沉重,我剛聽到的悲愴的軍歌,正是士兵們在哀悼死去的同伴。

  正說著,跑過來一個軍士,神情悲切,壓低了嗓子請示道:“傍晚那兩個弟兄……還是……燒了?”將官點點頭,揮了揮手,示意他去,對我長嘆一聲,“小岳將軍,可憐他們也算是為國殞命,可未曾戰(zhàn)死沙場,家中連撫恤都不能有啊?!?p>  我正待開言,那軍士本欲走開,聽了將官的話,卻突然停下腳步,目光探詢地望著我,“你是……姓岳?”將官喝道:“這位是EZ岳宣撫的公子岳云將軍,休要無禮?!?p>  軍士聽聞,臉上歡喜起來,有種如釋重負的表情,道,“這樣巧!是岳云將軍那就太好了,我不用費心去找你了?!蔽乙苫蟮乜粗?,我并不認識他??!

  只見他從懷里摸索出很小的一個布包,那顏色質(zhì)地一看就是軍服撕裂的一角,他把布包鄭重地放到我手里,語氣沉沉地說:“岳將軍,周擁押周大郎讓我無論如何轉(zhuǎn)交于你。”

  “你說什么?周……擁押在這里?快帶我見他!”我驚叫起來。軍士低下頭,輕聲道,“他染了熱疾,今日黃昏時候剛故去了。”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仿佛冬日里被一盆刺骨的冷水渾身浸濕,最后一個場景跳出來,我走的時候,讓他不參戰(zhàn),對,不參戰(zhàn),可是,押送糧草呢……我纂緊了手里的布包,仿佛它會從我掌心消失到無形,將官似乎很驚訝地問:“岳將軍與周擁押相熟?”

  我的喉嚨里堵住了鉛塊,我沒有回答他,拉住那個軍士的手,我感到我指尖發(fā)冷,語不成調(diào),“還……還能見他一面嗎?”軍士點點頭,“你隨我來?!?p>  凌亂的草地上,看不出顏色的布匹覆蓋著一具沒有生命的軀體,我跪下身子,掀開布,那依然是別時的一張溝壑縱橫的臉,卻再也不能呵呵笑著為我斟上好酒了。那因掙扎而緊鎖扭曲的眉頭似乎在向生者傾訴著悲憤、無奈和渴望。

  我感到我的眼眶熱辣辣的疼痛,我的娘親,為什么命運如此捉弄她?世上最寶愛她的人,從此去了……我知道他是多么的不甘心,他是多么的不肯服從命運,他是多么的想要永遠和妻子兒女在一起!

  我的雙手忍不住地顫抖,他臨終要找我,他留給我的是什么,定是關(guān)于我的娘親。我突然覺得手里的布包有千鈞重量,我深深地呼吸著,緩緩打開它……

  一顆蓮子。一片當(dāng)歸。只有這兩樣。

  我呆住了,蓮子!當(dāng)歸!軍士嘆道:“周擁押到黃昏時人已不行了,我想喂他喝藥,他卻推開我,掙扎著指著未煎的草藥包要我拿來。他在草藥包里翻檢,別的不要,單挑出了這一顆蓮子、一片當(dāng)歸,用布包了,對我囑道,他不識字,不會寫字,讓我無論如何把這包東西交給EZ軍的岳云將軍便好了。我也不明白他的意思,想著這是他臨終的遺愿,便應(yīng)承下來。天可憐見,居然岳云將軍晚間就到了。唉,若他能再堅持一會,只怕能見上你最后一面也未可知?!?p>  我摩挲著這曾染著他體溫的兩味藥,想象著他無奈屈服于死亡的不甘與掙扎,淚水奪眶而出。周伯伯,我懂的,我是懂你的意思的!蓮子,當(dāng)歸,是要我接我的玉蓮娘親回家??!你生命的最后,把你最愛的親人托付給我,你不會寫字,這草藥中卻蘊涵著無盡的話語無限的深情!

  悲愴的歌聲回蕩在夜晚的山岡,軍士們架起了木柴,燃起熊熊大火,流螢飛蛾仿佛預(yù)感到了什么,竟不敢接近這火焰。

  兩個軍士過來抬周大郎,我揮手阻止了他們。我用雙手托住他,把他的身體抱在懷中,軍士慌忙道:“岳將軍,熱疾怕會傳染。”

  我沒有答話,他們不會明白,我懷中的人,是我如父親一樣敬重的,此時此刻,我就該是為他送終的兒女啊。我忽然感覺他的身體很輕,宛如熟睡的嬰兒,那深夜幫我掖住被角的人,聲聲把我呼喚作孩子的人,他竟是那么瘦啊,可憐一世的艱辛,終于要拋卻這一切了……

  我向火中一步步走去,壓抑的悲痛像洪水撞擊著心胸,他的臉在火焰里泛出耀眼的金色,仿佛有神的光彩!我跪下來,為我的娘親,向他行最后的兒女之禮,我無法把他的身體帶回去了,我能帶回去給娘親的,只有他的一顆心,蓮子!當(dāng)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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