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墨玉站在二樓的看臺上，把著欄桿看著下方。
沈長明一進(jìn)金合歡的大門，他就注意到了，目光更是驚訝地落到他懷中的小娃娃身上。
“真有意思，沈長明居然抱了個奶娃娃！”褚墨玉饒有興致地說。
沈長明拾階而上，他身量挺拔修長，周身氣質(zhì)淡漠出塵，與這喧囂的金合歡格格不入。
“什么風(fēng)把沈總給吹來了？”褚墨玉洋洋得意，“你這是突然發(fā)現(xiàn)我金合歡的好，來獵艷來了？”
“褚墨玉，你會帶孩子嗎？”沈長明對他的話不做理會，認(rèn)真嚴(yán)肅地問道。
“喲呵！你這是哪兒來的小寶貝??？跟情人生的？”褚墨玉嘲笑道。
“不要亂說，”沈長明皺了皺眉，“她是丫丫?！?p> “什么？”褚墨玉覺得自己沒聽清。
“這是你認(rèn)的干女兒，丫丫?！鄙蜷L明說。
“你開玩笑呢！我干女兒都四歲了，她這才一歲不到吧？”褚墨玉震驚道，“你可別找不到丫丫就隨便找個小丫頭來糊弄我啊！”
“紅白變成嬰兒你都能接受，丫丫不過變小了點你就接受不了，你不配當(dāng)她干爹。”沈長明面無表情地說。
“行啊沈長明，你是越來越能諷刺人了！好吧，我信?！瘪夷裾f完，一臉驚奇地湊過去看金枝，嘴里還感嘆道，“我早知道丫丫不是一般人，沒想到她居然還有返老還童的本事，難怪我怎么找都找不到她呢！”
“好了，”沈長明護住金枝，把他往外推，“別嚇著她。你這兒有她能吃的東西嗎？”
“你當(dāng)我是奶媽呀！”褚墨玉神煩地說了一句，思考道，“這么小的孩子應(yīng)該是喝奶吧，我讓褚大去買一罐奶粉回來?！?p> 褚墨玉道了句謝，又提出:“我今晚就住這兒，你這兒還有空房間嗎？”
“哎煩死了！”褚墨玉一臉不耐，擺手道，“行了，我會安排的?！?p> “哥哥！”褚紅白從樓上蹦蹦跳跳地下來，手里捧著一本格林童話，對褚墨玉撒嬌道，“哥哥你今天沒有給我講故事！”
她翻開書頁，不高興地說:“好多字我都不認(rèn)識，故事讀不好啦！”
褚墨玉低頭瞪了她一眼，幅度極小地對她搖頭，還眨了眨眼:“小兔崽子還敢讓我給你講故事，滾回去！”
無奈褚紅白半點沒懂他的意思，還以為他是真的罵她，眼淚頓時就包不住了。
褚墨玉生無可戀地抬起頭，本來他就老是輸給沈長明，現(xiàn)在還被對方知道自己給小孩子講故事，他的威嚴(yán)都保不住了！
褚紅白越哭越大聲，褚墨玉被沈長明目光看得頭皮發(fā)麻，實在沒辦法，他只能把她抱起來承認(rèn)錯誤:“小白別哭了，是哥哥不好，哥哥說錯話了，你不哭了好不好？”
“那哥哥要跟我說對不起?！瘪壹t白抽噎道。
“好好好，對不起?！瘪夷襁B連道歉，請求道，“小白，哥哥在跟別人談事情，你先上去，哥哥忙完了給你講故事好不好？”
“那好吧。”褚紅白不高興地走了。
褚墨玉長嘆了一口氣，回過頭來，卻看到沈長明在笑！
他的面子算是丟盡了！褚墨玉恨恨地想。
沈長明并不是笑話他，只是覺得有趣。他低頭看著丫丫，心想，若她也像紅白那般生動活潑多好，他很愿意給她讀故事聽。
“丫丫，你什么時候變回去呢？”他悵惘地問。
半小時后，褚大回來了。
“老板，沈總，東西買回來了?！瘪掖筇嶂鴥纱鼖胗變河闷?，袋子上還印著嬰兒的可愛照片，違和的一人一物放到一起，竟讓他剽悍的壯漢氣質(zhì)被沖和得溫柔不少。
褚墨玉頓時發(fā)出了無情的嘲笑。
“哈哈，有意思有意思！”他拍拍褚大的肩膀，忍笑道，“褚大啊，以后你去當(dāng)嬰兒保姆吧，哈哈……”
“老板！”褚大的黑臉上竟浮現(xiàn)出一抹可疑的紅色，不仔細(xì)看還真看不出來。
褚墨玉笑夠了才放過他:“行了，東西放下吧，你去忙你的?！?p> 褚大逃也似的走了。
“你這么取笑他，不怕他恨你嗎？”沈長明淡淡地說。
“我跟褚大從小一起長大，幾十年的交情，他不會。”褚墨玉似笑非笑地看著沈長明，“倒是你，獨來獨往一個人，連個知心朋友都沒有，很壓抑吧？”
沈長明沉默了，其實他有過一個朋友——褚黑曜。只是他們一個從軍一個從商，路不同，關(guān)系也疏遠(yuǎn)了。
那一次，因褚黑曜反感他對巫長命的態(tài)度，他們鬧得不歡而散，從此便沒在聯(lián)系。
“喂，想什么呢？還不快點幫忙！”褚墨玉拿出奶粉和奶瓶看著他說。
“我做什么？”沈長明抿唇問。
“你先去房間里把丫丫放下來，袋子里有衣服，你給她換上?！?p> “我？”沈長明遲疑了。
“不是你還是我?。课颐χ??！彼_泡奶粉，沒時間給丫丫換衣服。
當(dāng)然，給小女孩換衣服什么的，他一個黃花大閨男還有點不好意思，紅白除外，他可不想再經(jīng)歷一次照顧奶娃娃的苦。
沈長明提著袋子進(jìn)了包廂，看著金枝有些為難，他沒給小孩子換過衣服，拿著嬰兒衣都不知道如何下手。
“丫丫，你乖一點，我給給你換件衣服?！彼钗豢跉猓研⊥尥薇Я似饋?。
換衣服的時候他才發(fā)現(xiàn)，丫丫比中午又小了一點，現(xiàn)在看起來才十個月大。
沈長明滿臉憂慮，擔(dān)心不已。要是她繼續(xù)不斷的變小，不知道會不會有生命危險。
傍晚時分，楊燃接到了楊名的電話。
“小燃，你現(xiàn)在在哪兒？”楊名的聲音有些沙啞。
“我在醫(yī)院，小叔你聲音怎么了？”楊燃奇怪地問。
“回梁京了也不告訴我，今天回一趟家吧。”楊名說。
楊燃看了看病床上呆滯的楊雄，搖頭道:“小叔，我這幾天走不開，以后再去看你?！?p> “小燃，你還在恨你奶奶嗎？”楊名疲憊不堪地說，“不管多大的恨都放下吧，奶奶去世了，你回來看一眼再走?！?p> 楊燃驀地站起身，難以置信地問:“小舅你說什么？奶奶去世了，這怎么可能！”
“我會拿這種事來騙你嗎？”楊名苦笑。
楊燃扶住床沿，兩眼發(fā)昏:“這不可能啊，奶奶怎么會突然就走了呢？”
她雖然恨她，但也愛她，從來沒想過她會死??！
“誰去世了？誰？”楊雄突然坐起身，一把抓住楊燃的手，面目猙獰地問，“是誰？你奶奶，是不是羅善兒！”
“二爺爺？”楊燃驚愕地喊，楊雄此時的樣子太過可怕。
“她怎么能死，死太便宜她了，這個毒婦！”楊雄神情激動，舉起雙手直呼上天，“老天不開眼吶！這等蛇蝎心腸的女人，就該穿腸爛肚潰爛流膿受盡折磨，被千夫所指被萬人唾罵！”
“羅善兒，你以為你逃到地下我就奈何不了你嗎，不！我也要追到地下，我要把你攆進(jìn)十八層地獄！嘔——”
“二爺爺！二爺爺！”楊燃神色驚惶，看著楊雄突然一抽，噴出一大口鮮血，身體僵硬地倒了下去。
“二爺爺……”她站在床邊，渾身發(fā)冷。
直到今日，她才知道二爺爺?shù)降子卸嗪匏棠?。以前一直聽奶奶說，二爺爺是如何針對他們家，如何把她趕到了天平城，她只知道奶奶的恨，不知道二爺爺竟也恨她奶奶至此！
老一輩的人到底有什么糾葛，能讓他們過了半輩子都還懷著深仇大恨？
“奶奶，你到底瞞了我什么啊……”楊燃心中抽痛。
羅善兒死了，楊雄也死了。
楊燃無法面對，若不是她當(dāng)著二爺爺?shù)拿嬲f漏了嘴，他也不會死。
楊金盛一個人在醫(yī)院，本來就遭到了巨大打擊，楊雄的死又給他壓了一座大山。這種情況下，她該留在醫(yī)院里幫忙的，可是奶奶的葬禮即將舉辦，她也不能不去。
“堂姐，你去看一眼吧，畢竟是你親奶奶。”楊金盛形骨消瘦，短短一天，整個人就像是患了一場大病，精氣神全都沒了。
“可是你一個人怎么忙得過來？二爺爺?shù)脑岫Y也要著手準(zhǔn)備，是我的錯，我也該贖罪的。”楊燃內(nèi)疚道。
“不是你的錯，這是他們的歸宿，沒有你，也會這樣?！睏罱鹗⒂挠牡卣f，“堂姐，你回去吧，管家還在，他會幫我的。爺爺?shù)乃烙?，我打算先瞞著，你也不要說出去，否則楊家就真的完了。”
“你真的決定了嗎？”楊燃擔(dān)憂地問。
“嗯，決定了?！睏罱鹗Ⅻc頭。
“那好，我回去參加完葬禮，再過來幫忙?！睏钊祭⒕蔚卣f。
今夜月隱星消，北風(fēng)嗥啕。
烏云之下，車馬匆匆。路燈閃閃爍爍，歸于沉寂，整座城市都斷了電，只有消防應(yīng)急照明燈發(fā)出冷白的光芒。
行道樹在狂風(fēng)中奮力掙扎，枝葉被摧殘無數(shù)。金合歡大門緊閉，門前鋪滿了被風(fēng)掃來的樹葉。
兩位老人來到后墻邊，雙腳往前邁進(jìn)，消失在了堅硬敦厚的墻體中。
臥室內(nèi)，褚紅白睡得香甜，全然不知危險已近。
包廂的大床上，沈長明睡得極不安穩(wěn)。床邊放著的搖籃里，面容精致可愛的嬰孩已經(jīng)睜開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