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絕響
臨近午時，凈水河中央，突兀有一個個小小的水泡冒起。
慢慢地，水泡越來越多，越來越大，越來越密集。
最后，只聽啵的一聲悶響，在水泡冒起的地方猛地沖起兩個成人不能合抱的水柱，猶如怒龍沖天。
“河神又顯靈了！”
凈水河邊有人高呼出聲，而后跪倒在地，拜伏不已。隨后，便有越來越多的人也跟著喊叫起來，也隨之跪倒，磕頭不止。
棕紅樓船上最高的那處房屋當(dāng)中，儒衫中年人負(fù)手站在窗口，看到凈水河兩邊跪倒在地的那一片片黑壓壓的人群，他搖頭嘆息道：“世間凡夫俗子便是愚昧，一條赤鯉魚妖每年翻身換氣，竟然引得如此多人頂禮膜拜。天下之事，多奇多怪，無外乎愚人太多而已。”
“子陵站在人間高處，看得自然比他們要遠(yuǎn)，要明白。角度不同，反應(yīng)自然有差異。”一位身著寬袖錦袍的男子也走到了窗前。
錦袍男子從樣貌上來看，約莫四十來歲的年紀(jì)，生著一張國字臉，龍驤虎步，自有一番威嚴(yán)。
“侯爺便是侯爺，說話總是在理?！比迳乐心耆诵Φ馈?p> 在雄陽城，能夠被稱之為侯爺?shù)闹挥幸粋€人。這位身穿錦袍的男子，竟然便是懷候李輕舟。
從李輕舟對儒衫中年人的稱呼來看，他們兩人的關(guān)系很是親密。而且，儒衫中年人在李輕舟面前沒有半分的拘謹(jǐn)，相處起來就與尋常朋友一般。
“赤鯉魚妖的氣息越來越強，估摸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了化形的邊緣。它一旦化形，就會引來天劫，到時候必定會給雄陽城的造成巨大的混亂，侯爺可要早做打算。”儒衫中年人輕聲提醒。
“摩天崖底的那條水蛇平日里藏頭藏尾，近乎休眠，不被人知倒情有可原。但這條赤鯉，每年翻身換氣，只要修為還過得去，無論武者還是煉氣士，即便是瞎子也能感知得到，小潛山和五音寺在雄陽城經(jīng)營多年，豈會沒有發(fā)現(xiàn)赤鯉魚妖。還有像黃家這樣的大家族，族中少不了供奉著實力不俗的高手，他們自然也知道赤鯉魚妖的存在，但還不是一個個裝聾作啞，更為了所謂的撞水運斗得個不亦樂乎?！崩钶p舟瞇著眼睛盯著河面，繼續(xù)說道：
“小潛山和五音寺各自有元嬰期的大修士和云燈境的和尚坐鎮(zhèn)，要收拾一只還未化形的鯉魚，并不是難事。他們之所以一直都沒有出手，赤鯉魚妖每年翻身換氣、并未禍害雄陽城是一個原因，但想要得到一顆經(jīng)歷過天雷洗滌過的妖丹才是小潛山和五音寺的真正目的?！?p> “修煉到了云燈境，那便是佛法有成的大師，侯爺一口一個和尚，怕是不太妥當(dāng)?！比迳乐心耆孙@然是知曉李輕舟為何對佛門存有偏見，低聲道：“小侯爺盡管剃發(fā)歸了佛門，不還是姓李么？而且，你們大楚皇帝不還給小侯爺留著爵位么？”。
“我們李家的家傳功法有什么不好，大楚的天下便是我們李家子弟用拳頭打出來的。不修煉家傳功法也成，但偏偏跑去當(dāng)那念經(jīng)的和尚！”李輕舟越說越是來氣。
儒衫中年人眼瞧著李輕舟火氣越來越大，趕緊給他剎車，苦笑道：“侯爺，小侯爺?shù)氖虑槲覀儸F(xiàn)在還是放到一邊，眼下得考慮如何處理河里的那只紅鯉魚?！?p> “赤鯉魚妖造就了凈水節(jié)，若是我初到雄陽城便除掉了它，凈水節(jié)便勢必受影響甚至終止。如此一來，肯定少不了會有人把責(zé)任往我身上推，什么不祥之兆，政令嚴(yán)苛等等，盡管無關(guān)痛癢，但也會讓人鬧心?，F(xiàn)今，我來到雄陽城已經(jīng)兩年有余，凈水節(jié)即便被終止，也跟我扯不上多大的關(guān)系了。”李輕舟平復(fù)好情緒，把目光看向了水柱，緩緩說道：
“子陵，這條紅鯉魚也算是我大楚的本土妖獸，與十萬山?jīng)]有牽連，就莫傷了它的性命。凈水節(jié)之后，削了它的境界，扔到摩天崖底就是，正好跟那條水蛇做個伴兒?！?p> 儒衫中年人點了點頭，說道：“侯爺，依照我們的計劃，柳風(fēng)倒是派去荒土的一個好人選?！?p> “行事沉穩(wěn)又不失果斷，是挺適合，但三境的實力有些低了?！崩钶p舟微微沉吟，道：“而且，他眼下這一關(guān)能不能過，還屬未知呢?！?p> “倒也是?！比迳乐心耆松焓衷诖斑吪牧伺?，喃喃自語道：“是騾子是馬，很快就要拉出啦遛遛看嘍?！?p> 正此時，只聽凈水河邊響起一陣震天的鑼聲。
鑼聲剛起，那近百艘樓船齊齊發(fā)動，以盡可能快的速度向著河中央沖刺而去，百舸爭流，驚濤拍岸。
黃家的黑色樓船猶如一條巨型黑魚，一馬當(dāng)先，掀起滔天巨浪。
凈水河寬約八千丈，黃家的樓船速度極快，片刻時間不到，便第一個沖進了水簾當(dāng)中，撞了水運。
與此同時，凈水河兩岸響起了震天的喝彩聲。
隨即，黃家的樓船從水簾后面緩緩地駛了回來，黃家?guī)孜恢匾宋锵?shù)上到了船頭甲板上，無一不是笑意盈盈，特別是看到那些競爭家族的樓船后，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黃不易高坐在太師椅中，將目光投向了還?？吭诎哆叺哪撬易丶t色的樓船，他知曉李輕舟就在那艘樓船上。
黃家撞了水運后，便有百姓迫不及待地動了起來，將先前擱置在岸上輕舟小船緩緩?fù)迫氲搅撕又?，而后攜家?guī)Э冢襞髥居训刈〈従弰澫騼羲又醒搿?p> 就在此時，只聽“錚”的一聲，悠揚的琴聲從那艘棕紅色的樓船里響起。不知何時，一位懷抱豎琴的女子來到了船頭，女子身披白色霓裳，再加上絕美的容顏，宛如仙子走出了畫卷。
“清荷姑娘！”
“清荷姑娘！”
凈水河上隨后便響起了震天的歡呼聲。
棕紅樓船船頭懷抱豎琴的女子，正是紅袖坊里的當(dāng)紅清倌清荷。
清荷伸出青蔥五指在琴上輕撫而過，撫停了琴弦，而后在船頭低腰垂首，向著人群行禮。
禮畢，清荷手腕輕提，低眉信手撥弄起琴弦。隨之，扣人心弦的琴音再次響起，時而像那清泉過山，叮叮咚咚，時而又如走馬搖鈴，時而憂愁，時而歡悅，讓河上河邊的人們的心情隨著琴聲的轉(zhuǎn)換而波蕩起伏。
頓時，人山人海的凈水河，竟然只聽見琴響，聞不到人聲。
隨著琴音漸漸高亢，一個個模樣俏麗的年輕女子魚貫走到了棕紅樓船的船頭，環(huán)繞著清荷，開始翩翩起舞。
“琴聲如人，人如琴聲，美妙！”柳風(fēng)白衣背劍站在岸邊人群中，遠(yuǎn)遠(yuǎn)眺望著棕紅樓船上那道宛如仙子落凡塵的倩影，眼神中現(xiàn)出掩飾不住的惋惜，因為他知道，今日一曲，應(yīng)該是清荷姑娘在雄陽城的絕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