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真從樓梯下來后,沒有立即離開。先前叫的那盤熟牛肉根本沒吃幾口,錢也沒付,店家自然不會就這樣給他撤下。他回到自己那桌坐下,然后看向壓在盤子下面的那張紙條。
魯真抽出紙條,默念了一遍寫在上面的字,然后招店小二道:“店家,方才我不在的時候,有人來過這一桌嗎?”店小二搖了搖頭,看來毫無印象。魯真將紙條揉在手里,看了一眼樓上,心想:“權(quán)舍易就在這里,或許寫字的人是忌憚他的存在,所以才不愿直接露面吧。今天的事情,比我想象中的多很多呢?!?p> 他狠狠地夾了一筷子的熟牛肉塞進嘴里,用力地咀嚼著,煩心的事情已經(jīng)夠多了,接下來要見的人,會不會又要像呂清塵和權(quán)舍易那樣,給他出一道難題呢?
一頓飯過后,魯真走出酒樓,將手里的紙條重新展開,又讀了一遍,確定了將要前往的位置。他從虎踞鎮(zhèn)的西面一直走到東面,問了幾個人,終于找到了紙條上所寫的那間茶坊。魯真走進茶坊,一眼看見要找的人,便徑直走了過去。莫氏兄妹就坐在那里。
莫云面朝著他坐在那里,伸手笑道:“請坐。”
魯真皺眉坐下,看向擺在自己面前的一杯清茶,說道:“我剛吃過飯。”
莫云笑道:“我們知道。飯后一杯茶,養(yǎng)身?!?p> 魯真端起茶杯,一飲而盡,然后放回桌上,說道:“剛剛是權(quán)舍易,現(xiàn)在又是你們。我實在不覺得我這樣一個小子有這么大面子,讓你們一個個特地來見。你們不都是些很了不起的人物嗎?”
莫瑤嘻嘻一笑,說道:“兩天不見,火氣見長。看樣子呂先生的那一算,還是對你造成了點影響?!?p> 魯真臉上一紅道:“你們不會是專門過來挖苦我的吧?”
莫云笑道:“自然不是。說句實話,我們來虎踞鎮(zhèn),本來的目的不是你,而是權(quán)舍易身邊的那位女子。兩天前她與我們兄妹過了一招,那身武功讓我們很好奇,于是一路追尋,終于在這里摸到了她的影子?!蹦幚m(xù)道:“不過現(xiàn)在我們已經(jīng)知道了她的身份,那便無須著急了,正好在那間酒樓里看到了小兄弟你,就請你過來聊聊天?!?p> 魯真狐疑道:“只是聊聊天?”
莫云點頭笑道:“只是聊聊天。”
魯真歪著頭看了他們一眼,然后說道:“我才不信呢。你們還是有事直說吧?!?p> 莫瑤看向自己哥哥,笑道:“看來這兩天他吃了不少苦,變得不相信人了。這下怎么辦呢?”
莫云沉吟了片刻,點頭道:“好吧,那我就直說。昨天早上,我們拜訪了‘袖里乾坤’盧雨時,順便向他老人家打聽了你的事情?!?p> 魯真一愣:“盧爺爺?你們怎么知道他認識我?”
莫云笑道:“碑銘山自有碑銘山的手段,不過這卻不能說與你聽?!濒斦婷碱^一皺,莫瑤已哈哈笑道:“就會虛張聲勢。其實我們只是之前得知你曾在盧家店里停留了半日,便猜測你或許與盧老先生相識罷了。見到盧老先生時隨口一問,便可得知我們所猜不差?!?p> 莫云不悅地望了妹妹一眼,說道:“總有一天我會被你賣了。”莫瑤笑道:“又不是什么天大的秘密,安心啦?!蹦茋@了口氣,轉(zhuǎn)對魯真道:“正是如此,關(guān)于你的事,盧老先生向我們講了很多。”
魯真苦笑道:“你們從他那里問到了什么?”
莫云道:“你的出身,你的武功,你的經(jīng)歷。你生于嘉定七年,父親魯四九,乃是尋常農(nóng)夫,以種地為生;母親魯詹氏,同樣是普通農(nóng)婦。你沒有兄弟姐妹,是家中的獨子。你家里并不富裕,賴幾年前開墾了一片田地,以供溫飽,不受大戶壓制,算是能夠平穩(wěn)度日。
“令尊對武功頗感興趣,年輕時曾練過幾年,無奈資質(zhì)不夠,只得半路放棄。你出生后顯露出超凡的武學天份,這讓令尊大為欣喜,不惜節(jié)衣縮食聘請武師授你武藝。在你六歲那年,‘百武精通’葉五竹與‘袖里乾坤’盧雨時偶然經(jīng)過你家,一眼看中了你,于是同你父親約好,十年之后的今天,允你拜入葉五竹門下。
“你的趁手兵器是暗器,但是比起‘發(fā)’,更擅長的是‘接’。你生來耳聰目明,因此學起暗器來可算是得心應手,不過據(jù)盧老先生所言,你在十二歲的時候眼睛受了點傷,從此變得害怕強光,當然這事他也只是道聽途說,并未親見?!?p> 魯真呆了一呆,不豫神色現(xiàn)于臉上:“盧爺爺還真是什么都跟你們說了。我現(xiàn)在是不是一點秘密都沒有了?”
莫云搖頭道:“如果可以的話,我們想要知道你的一切,當然這也不太可能。事實上,即使盧老先生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關(guān)于你的事情,仍有許多謎團困擾著我們。所以我們決定直接問你?!?p> 魯真道:“不要。我現(xiàn)在心里很不舒服,感覺就像是要脫了衣服給不相干的人看一樣。你們碑銘山到底是干什么的,為何要來調(diào)查我的事,有很多東西我可不想讓別人知道?!?p> 莫瑤噗嗤一笑:“哥,你來跟他講一講我們吧。換做是我,被人這樣一問,也會覺得生氣?!蹦瓶嘀樀溃骸拔疫€以為這么多年過去,碑銘山已經(jīng)不需要我們傳揚了,因此下山的時候都沒好好在這上面做功課。”莫瑤笑嘻嘻地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莫云嘆口氣,對魯真說道:“小兄弟,我們碑銘山,其實是江湖上的史官。”魯真聽到了一個很意外的詞:“史官?那不是朝廷里的職位嗎?”
莫云道:“不錯,朝廷有朝廷的史官,但是江湖也有江湖的史官。不同的是,朝廷的史官是要拿俸祿的,他們?yōu)樘熳愚k事,生殺予奪由朝廷來決定。而我們這些為江湖撰史之人,不受任何人的供養(yǎng),江湖中人做了什么,我們便會如實地寫什么。為江湖中人立碑,替武林人士刻銘,這便是碑銘山所做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