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在黑暗中前行了多久,久到讓自己都覺得精神疲憊,宋小樓這才看到了一絲微弱的光亮。似乎有人在輕聲喚她,末了便是一聲長長的嘆息。
宋小樓眼睛未睜,意識卻已經(jīng)清醒了過來,暗道幸好老天眷顧,撿回了這條小命,此時身邊傳來不少動靜,應(yīng)該是圍了許多人。
古代的房子不隔音,房外大廳傳來的聲音竟然一清二楚,不妨先聽聽看再說。
“她怎么還沒醒!你們還配得上御醫(yī)之名嗎!”蕭璟臉色發(fā)沉,怒斥道。
“這……宋小姐先是中了合歡散,此番又遭寒毒侵襲,一冷一熱交替,才導(dǎo)致昏迷不醒,老朽必當(dāng)全力醫(yī)治,還請六皇子息怒啊……”御醫(yī)顫巍巍地說道。
蕭璟的眉毛幾乎皺成了川字。宋小樓已是昏迷一晚了。本該結(jié)束的秋日宴因為此事而耽誤下來,為查明此事,他已稟告皇帝,特許延長一日秋日宴。宋小樓被下毒之事一時間便傳遍了整個秋日宴,待她轉(zhuǎn)醒后皇帝便會親審。
“好了!睿兒的眼里可還有朕這個父皇?你竟是貼身守了她一晚上,成何體統(tǒng)!”皇帝從外走進來,威嚴(yán)的聲音里聽起來微微有些不悅。
蕭璟忙行了個禮,垂下眸子:“兒臣不知父皇前來,還望父皇恕罪。只是,若不是宋小樓,現(xiàn)在昏迷不醒的便是兒臣,此事兒臣心中頗為掛念?!?p> “罷了,你起來。居然有人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膽大妄為!京兆尹,此事你查得可有眉目?”皇帝居于上座,隨行的公公立即使了個眼色,京兆尹便“噗咚”一聲跪了下去,抹了一把汗:“這……微臣已經(jīng)查出,當(dāng)晚有個婢女不慎將酒灑在了六皇子的衣服上,六皇子便前往客房換衣。只是不知六皇子竟如何會行至西苑,西苑都是女客……”
“胡說!本皇子明明去的是東苑客房,難道京兆尹大人是想說本皇子不分東西嗎?”蕭璟冷下臉瞪了他一眼,京兆尹縮了縮脖子,咽了一口水:“這……微臣說得都是實話啊……當(dāng)時還有趙家小姐經(jīng)過,她可以作證……”
眾人看向趙琳兒。趙琳兒見到皇帝威嚴(yán)的目光,心中咯噔一下,有些怯怯地道:“琳兒……確實是看到六皇子到了西苑,當(dāng)時琳兒還以為看錯人了。而且六皇子所去的方向,正是宋小樓的客房位置,我還以為——”剩下的話趙琳兒不敢再說出口,蕭璟卻是怒極反笑:“接著說下去!”
慕容婉不動聲色地在后面拉了一下她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再開口,可趙琳兒卻沒有察覺到她的眼色,心道不如給宋小樓安個罪名,竟是壯著膽子道:“琳兒以為那宋小樓不知廉恥勾引六皇子!誰不知道她臭名昭著,像上次春日宴那般傾慕于六皇子!說不定這也是她的一出苦肉計,六皇子可別被她騙了!”
什么叫做豬隊友?這就是了。宋小樓聽及此,在被子里掩著臉,差點笑出聲來。雖然她現(xiàn)在還不知道究竟是誰要害她,但可以猜測,宋晴兮在其中起到了相當(dāng)大的作用,但主謀應(yīng)該不止她一個,她還沒有那么大本事算計六皇子,不然無法解釋蕭璟會什么會來到西苑。按常理來說,這趙琳兒,不過是這局棋中的一枚棋子。不過這棋子,也著實愚蠢了些。
“你是說宋小樓冒著掉下池里淹死的危險來陷害本皇子?真是她下的毒,她大可將錯就錯,本皇子再怎么不喜,為了將軍府的名聲,也自會給她一個名分。現(xiàn)在她為了抑制毒發(fā)落湖,沒有得到任何好處,趙琳兒,這樣的事情,你會做嗎?”
蕭璟話中鋒芒一轉(zhuǎn),“你既然如此篤定,莫不是你下的毒吧?”
趙琳兒臉色一白,拼命地?fù)u著頭:“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明明看到六皇子去了西苑的!琳兒冤枉啊,皇上明察!”
“琳兒妹妹,往日你雖然直率單純,卻也不能因為嫉恨宋小姐而口不擇言。還不給六皇子道個歉?!蹦饺萃癜櫫税櫭碱^,握緊了她的手,小聲勸慰道。
乖乖,不愧是白蓮花女主,看著出淤泥而不染,心竟然已經(jīng)黑到如此地步,只是一句話,就將趙琳兒的處境推到了萬劫不復(fù)之地。一來說明趙琳兒早就嫉恨自己,二來道歉則是默認(rèn)了她給六皇子下毒的事件,好狠的心吶!看來自己要是再不醒,趙琳兒就會被當(dāng)做替罪羊了,自己雖然不喜趙琳兒,卻不能眼睜睜地看她因為陷害皇子而入獄,宋小樓嘖嘖兩聲,裝作剛剛醒來的樣子,睜開眼睛。
“小姐,你醒了!”紫羅見宋小樓睜眼,激動地叫出聲來,差點喜極而泣。
“噓,別這么大聲。我要去外廳,你去將馬車?yán)锏乃幇?,交給御醫(yī)。”宋小樓翹起了唇角。既然有人害她,那么就不妨順帶一把,玩?zhèn)€大的。
“是,小姐。”紫羅雖然心下奇怪宋小樓什么時候在馬車?yán)锓帕怂幇?,此時也不再多問,而是快步走了出去。
“小樓!”站在簾外的白墨淵聽到聲音,第一個沖了進來。先前礙于男女有別,在外守著,心急如焚。好端端的宴會,竟然會危及她的生命,都怪自己沒有第一時間來到她身邊。還好,她性命無虞,此時更是怪不得旁人說什么閑話了。
“表哥?!彼涡菦_他點了點頭,白墨淵見她要起身,眼中疼惜,將身上的狐裘解了下來,披在了她身上:“今日天氣陰冷,你呀,才醒過來又要下床?!?p> 宋小樓心中一暖,笑道:“沒事的,表哥。小樓若是不出去,這件事還結(jié)不了?!彼涡窍铝舜?,便掀開簾子,走出臥室,到了大廳,朝皇帝和蕭璟行了個禮,蕭璟瞪了她一眼:“你剛剛醒來,不好生休養(yǎng),來大廳做什么?”
宋小樓微微一笑,“小樓在昏迷中意識混沌,忽聽皇家威嚴(yán)之聲,一時間竟將周身的魑魅魍魎都趕了去,霎時間變得清明了不少。雖然身子乏力,但意識卻很清明,這廳里的情況大致也聽了個明白。還請皇上恕小樓未能及時行禮?!?p> 皇帝看了她一眼,眉間微微舒展:“哦?天子之聲竟還可以驅(qū)除邪祟?”
宋小樓一本正經(jīng)地點了點頭:“真龍?zhí)熳佑凶衔⑿潜幼o,那紫微星便擁有是驅(qū)除奸邪,守清正明之力,天子盛則紫微星盛,因而大齊才有繁榮之象,紫微星庇護萬民,小樓在此,多謝陛下的救命之恩?!?p> 皇帝摸了摸胡子,大笑了兩聲,顯然對宋小樓的話十分受用:“倒是個心思聰慧的。朕見你與春日宴越發(fā)不同了。說說吧,怎么中毒的?”
宋小樓心中暗道,前世好歹是公務(wù)員系統(tǒng)的,什么樣的領(lǐng)導(dǎo)沒見過?不管什么樣的領(lǐng)導(dǎo),只有一句話是通用的,千穿萬穿,馬屁不穿。人人都喜歡被贊美。搞定了皇帝,接下來自己說的話就有分量了。
宋小樓行了個禮,施施然抬起頭道:“約莫酉時三刻,小樓在宴席上敬酒后,將伴手禮送了出去。此時便有一侍女疾步走來,告訴小樓,我的侍女紫羅沖撞了貴人,小樓一時心急,不疑有他,便匆匆地朝著西苑趕了過去,誰知路上卻被迷暈,丟進了自己的客房??头坷镞€有一人,竟是六皇子。小樓不愿意遭人陷害,敗壞了皇家威嚴(yán)和將軍府名聲,情急之下,竟是顧不得太多,只能一死以證清白?!?p> 這番話她說得句句有力,卻又滿含委屈,一時間竟將所有人都震了一震,眾人萬萬沒有想到,宋小樓竟然能如此深明大義,說出這番話,為求清白不惜一死。
這還是那個臭名遠揚的宋小樓嗎?難道說,她轉(zhuǎn)了性子,竟是對六皇子沒有了半分旖旎?蕭璟看了她一眼,正欲說話,趙琳兒卻不服氣地開了口:“宋小樓,你別在這里假惺惺!你對六皇子那點心思誰不知道!”
宋小樓搖搖頭:“非也。小樓那時不懂事,并非小樓天生驕縱放浪,而是……”說到這里,她似乎欲言又止,嘆了一口氣。蕭璟見她如此神情,皺了皺眉道:“有話直言,陛下在此,不得隱瞞!”宋小樓暗笑,等的就是這句話!
“說來十分慚愧……小樓自小身體瘦弱多病,長年服藥。母親病逝以后,我便更加憂思神傷,一時重病不起。多虧大夫人找來的神醫(yī),給我開了方子,日日服用,終于逐漸好轉(zhuǎn)。只是……在身體好轉(zhuǎn)的同時,小樓的脾氣似乎變得越加暴戾起來,有時血氣翻涌,一時怒從心起,便控制不了自己,行事越發(fā)乖張驕縱,才落得個敗壞門風(fēng)的名聲。后來一日不慎撞了頭,這才覺得心態(tài)平和了許多。大夫說我腦中常年淤血,撞了頭反倒使得毒血消散了。小樓惶恐,竟不知這毒從何而來,卻又不忍懷疑將軍府,傷了和氣,這才不得已將此事告訴墨淵表哥……”
宋小樓話題至此,白墨淵早已明白了她心中所想,便立即接話道:“的確如此?;噬希桥c臣從小一起長大,墨淵自然清楚她的脾性,斷不會如此惡劣,而她性情大變便是在開始服藥之后。墨淵之前也曾經(jīng)懷疑過,但一直沒有證據(jù),小樓心善,不愿深想,墨淵卻不忍見小樓中毒,白白受苦。小樓所吃的藥,微臣也曾拿去給大夫看過,卻沒有半分頭緒……”
“哦?今日可有帶藥包來?京城里的大夫庸碌,怎可與御醫(yī)相比!兒臣覺得此事與今日之事有莫大關(guān)聯(lián),還請父皇準(zhǔn)許御醫(yī)一驗!”蕭璟朝宋小樓挑挑眉,眼中分明在說:你欠我一個人情。宋小樓面帶微笑,臉有點酸:“多謝六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