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喜逢佳節(jié),輕池園里雛菊肆芳,貴人盈樓。
李氏攙著老夫人走向園子中心的主亭——細芳亭。
婦人們早已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閑話家常了,一見到李氏和老夫人,立馬圍了過來。
“國夫人好!”
“國夫人近來身體可還硬朗?”
“國夫人,快請坐。”
一時間熱鬧不已,周圍全都是熱絡的客套。
李氏扶著老夫人坐下時,暗暗咬牙,每次這種場合,她都十分的不是滋味,雖說自家老爺是正一品官員,可奈何自己不是老爺的正妻,根本無法得到朝廷的封敕,在有些場合還是有些落于下風。
這時,一個體態(tài)豐腴的婦人走了過來,她一過來,老夫人就皺了皺眉頭,一身珠光粉香的艷貨。
吳夫人笑著說道:“國夫人,您今日能來真是令我們這賞菊會大添異彩啊!夫人也是慈悲心腸,竟然為家人在太和寺堪堪訴了十幾年的經書呢!”
老夫人不想看吳夫人那臉上擠在一起的肥肉,未作回應,只是低頭去喝茶。
李氏連忙搭話,“母親一心向佛,潛心十幾年也是為一家人祈福。”
“真是感動蒼天??!國夫人可要珍惜眼下的福氣啊,說不定哪一天福運就不管用了呢!”開口的是孫夫人,孫西豐的正妻徐氏。
老夫人終于放下茶杯,直直地看向徐氏,渾濁的雙眼滿是威嚴,“孫夫人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說我寧家的本命要時來運轉,本命根本不需要佛祖庇佑了????哈哈哈……那可要借孫夫人的吉言了呢!”老夫人轉而又笑了,仿佛剛才的眼神是不經意的錯覺。
“呃……是呢,老夫人說的極是。”吳夫人開口,接過話頭,畢竟這個賞菊會今年是她一手操辦的,可不能讓這兩家不歡而散。
徐氏可是不愿放過這個話題,“夫人要這么說也對,可是你家那個掃把星恐怕不會讓老夫人如愿了……”說完就舉起了茶杯,可那杯后的一雙眼卻一直觀察著老夫人的反應。
“孫夫人,言辭要自重!”老夫人這次的怒氣是真的掩蓋不住了。
“喲,老夫人別生氣啊,妾身這是為老夫人著想啊,您還不知道吶?近日京城都傳遍了,您還不知道您那剛認回的孫女根本不是天降福瑞的紫妖星,而是招災致禍的災星呢!”
“這……”李氏也是很驚訝,最近她沒怎么出去過,來往都是在府上,那些夫人也都未對她提及過此事。
李氏瞥眼看老夫人作何反應,老夫人一向反感寧語,可是在這外面,可是關系到相府顏面啊。
老夫人臉上先是一驚,隨后立馬平復了下來,一副不屑地開口:“老身家那長孫女確實是生于鄉(xiāng)野,舉止浮動……不過她也確實尊長愛幼,憐惜弱苦,待人寬厚,不知孫夫人是聽誰說的這等胡言?!?p> 李氏也覺得不對勁,“對呀,孫夫人,這等胡言若是沒有實證怎好當眾散播?莫不是孫夫人想怎樣說就怎樣說?”
徐氏沒想到這兩個人會如此抱團,不是聽聞李氏和老夫人都不喜歡寧語嗎?
身后的婦人也都開始竊竊私語,仔細想想,這件事當初好像就是聽孫夫人講的呢!
徐氏穩(wěn)住陣腳,拂拂袖子,“自然不是空口來風,自從令千金回京,早澇、暴亂、饑荒,是一碼添一碼,不知道給我家老爺添多少麻煩呢!我家老爺為了受苦的百姓真是食不下咽、寢不安席,日日為災民奔波?。 毙焓显秸f越激動,皺的眉頭都能夾死一個蒼蠅了。
聽到這,老夫人就明白了,這個孫西豐就是刁難我兒,“那按孫夫人這說法,真的是辛苦孫大人了,我說孫大人怎么不赴災區(qū)視察災情,原來是累著了?。 ?p> 話音剛落,老夫人就扶著李氏的手起身,“尋儀,帶老身去別處逛逛吧!這里烏煙瘴氣的,到處都是口臭?!崩戏蛉嗽诒乔皳]了揮手。
“是!”李氏乖巧地扶著老夫人出亭。
“你……”徐氏不甘地攥了攥拳頭,在眾人面前又不好發(fā)作。
人群中立馬蹦出來一些聲音,“那些傳言估計都是孫夫人傳出來的吧?”
“噓,別在這亂說。”
繁花之中,蜂蟲嗡嗡作響。
圓月當空,秋風送來一地月光,家家戶戶都聚在桌上,一享天倫。
寧府的下人晚上都被放回家去了,一個府里都是一片歡樂的氣氛,飯桌上,李氏原以為老夫人會說些什么,可是老夫人竟然似乎一點都沒有問起那個災星的意思。
晚飯過后,寧語獨自回到清苑歇息,韻兒白天去找哥哥去了,現在還沒回來,按理說府里下人今晚可以不回來的,但是韻兒她們在府外并沒有落腳的地方,所以寧語囑咐,落鑰之前要回來。
晉王府內,林續(xù)獨自在書房研習星象,順著月光撫摸著書上的星圖,卻怎樣也看不下去,起身走向書柜,手一拂,掛在柜上的畫軸緩緩滾下,一個女子的淺笑緩緩展現在月光和燭光的交相輝映中。
“我好像把你畫丑了呢……”他又自言輕笑地低下了頭,“說起來,當初好像還是我先招惹的你呢,現在不過兩月不見……”
他嘆了口氣,小心翼翼地將畫卷了上去,絳紅色的繩子牢牢系住了那畫中人。
窗外,風起,林聲瑟瑟。
林續(xù)警惕地看向窗外,一雙隱在窗欞陰影下清明的眉眼染上了陰翳,袖下的手不動聲色地從窗邊的盆栽中揪下一片葉子。
忽然,竹林那又似有個鳥兒飛走,林續(xù)眼色一凜,手中葉片脫手而出,直直刺向那來人。
來人勉強一躲,那葉子直直劃過那人面上的銀色鬼臉面具,面具額上有一只展翅的紅色鳳凰。
“不要再躲了,出來吧!”林續(xù)一躍到院內,沖著竹林說到。
“星主好眼力!”林中深處,走出了一抹紅衣,暗紅的顏色融入黑夜時竟然也不顯眼。
林續(xù)抿唇,背著手望向夜空,斜著眼看著眼前的女子,心下一驚,她居然知道夜侍與我的關系!這個女子,留不得!
“夜侍星主大人,在下,羽錦衛(wèi)鳳主,特來拜會!”那女子帶著一副駭人的鬼臉面具,根本看不出她的表情。
林續(xù)心里又是一震,羽錦衛(wèi)!又出現了啊~
“羽錦衛(wèi)重出江湖,已往各門派寄去拜門貼,今本鳳主親自前來拜會夜侍,星主就這樣冷眼看著我?”寧語面具下的心里一片緊張,他不會……這么快就看出來了吧!
“既然鳳主是誠心拜會,就應該以真面目示人,更應該以真聲待人,為何又是面具,又是粗聲的?”
“星主在江湖上不也是擺著一副面具的臭臉?”寧語走近他。
林續(xù)眉毛輕皺,“鳳主是如何找到這來的?”他看著那女子背身打量著他的庭院,心生殺意。
“本鳳主有自己的渠道!晉王殿下~”說完,得意地繼續(xù)踱步打量著他的院子,也太大了吧,一個人住而已,種那么一大片竹林。
林續(xù)眉毛皺的都快成座山了,袖下的拳頭越來越緊。
而寧語還在一臉好奇的觀看著。
“鳳主,初次相見,真是想……和您切磋切磋呢!”說完,右手聚氣,飛身向她攻去。
這邊,寧語根本沒想到他會突然出手,被迫出手接下來一掌,直接被震到了書房窗邊。
寧語在他的院子里,根本就是完全放松下來的,這樣突然接下一掌,嘴角都溢出了一絲血。
看見她還能抬頭,林續(xù)也是驚訝,剛才她接掌的時候,根本沒有時間運氣,就這樣接下一掌,還能站起來?不過,也在意料之中,若是一派之主,就這樣輕易倒下,那也太弱了。
趁勝追擊,林續(xù)在她還沒站穩(wěn)的時候,閃身到了她的眼前,直直掐住了她的脖子。
寧語也是一臉懵,被偷襲后,正想解釋,還沒來的及站好,就這樣被扼住了命運的咽喉……
她一手拍打著林續(xù)的手背,一手運氣發(fā)力,“啪!“
只見林續(xù)臉上赫然出現了一道紅紅的巴掌印。
這也是無奈之舉,寧語和他的距離太近,還被舉了起來,即使運氣,也打不到他的胸部,只能就近呼了他一掌。
林續(xù)側著臉,兩眼發(fā)懵地看著地上,手上的力道也松了,寧語順勢掉在了地上。
挨了一巴掌,林續(xù)滿腦子都嗡嗡作響,其實最讓他懵的是——江湖上還有一派之主用這種……打耳光的招數?聞所未聞。
回過神來,他壓抑著怒氣,蹲下來,直直地瞪著寧語。
而寧語呢,還在大口地咳著,剛才差一點就憋死了,看著林續(xù)這樣瞪著自己,心上涌起一股害怕,不是吧,真的要殺人滅口啊,正要開口解釋,卻被林續(xù)的動作打斷。
“你到底是不是鳳主?竟然用這種下三濫的招數!“說時遲那時快,趁著她剛才被掐,還在咳嗽,無力反抗,左手直接拽下了她的面具。
…………
看著眼前的人,林續(xù)結巴地半天都說不上話來。
下一刻,一陣風后,他就老老實實地捧著劍,跪在了寧語面前。
寧語雖是氣惱,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感覺胸腔里,澀的像是長了藤曼,根本止不住的咳嗽,但望向林續(xù)的眼里卻是寫滿了委屈。
林續(xù)一臉著急,想去給她拍拍背,但又心下愧疚,只得老老實實地跪在那。
終于,寧語順上了一口氣,她也不說話,就那樣看著林續(xù)。
林續(xù)終于扛不住了,小聲說道:“對不起,我不知道……”
此時,寧語想說些什么,但那張嘴好像不受自己控制似的,撅得越來越高,心里越來越委屈,到最后,還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眼淚啪啪地直掉。
林續(xù)更不知如何是好了,跪在地上的膝蓋像跪在火上似的,來回挪動。
“我……”
還未開口,寧語就直接撲到了他的懷里,緊緊地摟住了他的脖子,生怕他跑掉似的。
林續(xù)未說出的話,還是咽到了肚子里,手里的劍咣咣落地,他的手也想抱住她,可是,最終還是停在了她的身側。
“對不起。”又一次的道歉。
“為哪一件事說的道歉?你欠我的可不止一個道歉!”
“對不起!為以前,為剛才。”林續(xù)無奈地閉上眼。
寧語感受到他的冷漠,緩緩松開了他。
“為什么?為什么突然不去找我了?”
“沒有為什么,只是我公務繁忙……”
“你這個師傅可真是好不負責!輕功沒教我,你就溜了,這次還不容易給我自己找了一個借口來找你,那你出手真是夠果斷的!”
“寧小姐受驚了,是我的錯!只是你冒充其他江湖人到了我的府上,我……”
“不要叫我小姐!你到底怎么了?再說了,誰說我是冒充的?!睂幷Z掙扎著站起來,“我就是鳳主,剛才若非是你,我也不會輕敵!”
林續(xù)也站了起來。
“誰讓你起來的!繼續(xù)跪!剛才若不是我基礎打得好,說不定就死在你手上了!”
林續(xù)只好繼續(xù)跪好。
“你到底是出了什么事?為何這樣避我?”
還是無言。
寧語似乎自己想到了什么,“原來真的是我自己多想了……呵,晉王殿下,趕緊起來吧,否則你的公主知道了是定要心疼的!”
林續(xù)的臉上寫滿了“你說什么?”
可寧語已經不想看他了,直接看向天空,“師傅,我的武功進步了喲!沒有你,我也能找到師傅,你不用擔心……還沒賜婚呢!”
話音落地,寧語就踏步而起,沒了人影。
聽到她那語無倫次的話,林續(xù)的心像是被人攥住了一樣,
“你讓我如何是好啊~”
一鵠淮水
本人也想捧劍長跪謝罪,上周缺了班,有罪!從明天起,我要每天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