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據(jù)與晉王殿下會合的南境守軍統(tǒng)領(lǐng)馬將軍說,晉王在軍中假公濟私,處處壓制其他軍士,甚至在開戰(zhàn)前還尋事處罰坤狼軍以外的軍士,擾亂軍心……”
“荒謬!明明是馬序必他的士兵不遵軍規(guī),按例處罰!孫丞相,你怎么那么快就接到馬序必的上奏了?父皇都不知道,你莫不是在戰(zhàn)前就和馬將軍有了某些關(guān)系?”林堯硬壓著心中的怒火,咬著牙質(zhì)問到。
“阿堯!朝堂之上……不得放肆!”林普民呵斥到,轉(zhuǎn)而看向?qū)O西豐,“你繼續(xù)說?!?p> “祁王殿下與晉王殿下一向交好,這樣激動也情有可原。馬將軍還說,在決定駐軍的營寨時,他曾多次反對在百鬼關(guān)的山谷駐扎,可晉王一意孤行、獨攬軍政,在原定進軍槐花峽的時候,晉王還特意將其調(diào)到軍營南面,作為斷后的后軍,實在有排擠之意。剛剛豫王殿下說到為何馬將軍不向圣上上奏,那是馬將軍尊重逝者,心中苦悶,只得向臣下傾訴苦惱了?!?p> “這個撮鳥!貫會顛倒是非!在軍中就是個軟貨,向來只會附會!百鬼一戰(zhàn)時,皇兄派人向他求援,短短十里路,竟然一個半時辰后才到,難道軍中養(yǎng)他們這五萬人就是為了打掃戰(zhàn)場的嗎!”
“祁王殿下,您的哀痛我們都理解,可是據(jù)愛徒定羌的來信,丞相剛才的話都屬實啊?!币慌缘膹堈鹜蝗怀雎暋?p> 林堯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張將軍什么時候倒向?qū)O西豐了?不對,難道是林庚?
“張將軍自然可以空穴來風,吳定羌他正在邊境的驛館療傷,吳大將軍又匆忙趕往邊境了,您怎么說都……”
張震卻打斷了他,“不止他一人這么說,屈將軍……你說是吧?”
眾人又將目光投向了屈凜。
可屈凜一直低著頭,皺著眉頭,沒有肯定,但也沒有否定。
什么!這些人都!
林堯恨鐵不成鋼地收緊了手,低垂的頭將臉覆在了陰影之中。
“咳咳咳……死者為大,再說晉王他也為我們辰盛奪回了兩州,也算功臣,封號和撫恤照舊,身為將領(lǐng),孰能無過,自古以來也沒有常勝將軍……”林普民不滿地瞟了孫西豐一眼,太過了的話,就適得其反了。
“啪!”寂靜的大殿忽然響起一聲脆亮的落地聲。
玉笏甩掉了一角,滾了兩滾,停在了文秉腳下。
文秉正要撿起時,林堯無力地說道:“文大人,不用拾起了……如此朝堂,晦暗如斯!這官,不做也罷!”
一般來說,留在京城的皇子都會擔任一些散官,充當皇上的眼線。
說完,他將頭上的官紗摘下,放在了地上,“啟稟圣上,兒臣請求返回自己的封地祁州,還請圣上恩準!”
本來還因他當堂摔棄玉笏而惱火的林普民見此也不好說什么了,只是點了點頭,“嗯……”
想想朝堂上眾人的態(tài)度,林堯自嘲地笑了一聲,連張震這樣的老臣也倒向林庚或是林穹了。
一代功臣,為國而亡,死后卻還被這些人編排,淪為政治玩物……呵,這些老頭向來會玩這一招,只會窩里斗,哪怕外敵入侵,首先想到的也是借此除去自己的敵黨,都沒想過一致對外……
這日下午,林堯如約到了晉王府。
“坐吧……”寧語坐在花園的八角亭里,石桌上早已沏好了茶。
林堯看了一眼寧語的小腹,說道:“皇嫂,石凳陰寒,你還是讓阿柯去取個軟墊來吧?!?p> “嗯,阿柯去吧……”
一想到皇兄還留有個孩子,林堯的心里總算是有了一絲安慰。
“阿堯,你能給我講講那天的……事嗎?”
“嗯,那天我們定好了第二日的作戰(zhàn)計劃,可當晚,百越軍突然出現(xiàn)在營寨周圍,而且迅速攻下了我們營寨周圍的崗哨,直搗中軍大營,皇兄……他帶著幾個坤狼軍得力的副將從正門突圍,為我們爭取時間,而我和定羌還有一個副將分別從東西兩面突圍,東面是個丘陵,等我們前半個部隊才從那面山出來時,就燃起了大火……將近兩萬將士,都葬身在那場大火里……”
他頓了頓,緊緊攥著茶杯,似乎在尋找某些力量支撐自己講下去。
“而此時,皇兄帶著那一萬人陷入了白止四萬主力中,我和屈凜領(lǐng)著剩下不到一萬的軍隊急忙趕去支援,但是,當時皇兄他們已經(jīng)被逼到江邊了,同時余仲也陷入了西門將近三萬的包圍,由于百越人對其地形熟悉,經(jīng)常出其不意地偷襲我們,他們的兵力遠比我們預估的還要多,現(xiàn)在回想起來,至少有十萬吧,我們根本抽不開身去支援皇兄,而距離我們不到十里路的馬序必,他手握五萬大軍,卻遲遲沒有過來!事后他竟然說半路被百越軍阻截而無法及時趕來!若是……迦南還在,真相就清楚了……”
“迦南?他……也?”
“應該是的,當時他被派去求援馬序必,可是,直到我們收兵回朝,他都沒有回來,問了馬序必,可他卻說,迦南去過后,就急忙折回去了……”
“那辛一呢?他是很繼宸一起陷入包圍了嗎?”
“他……我們只在主帥所在的烽火樓下找到了一具穿著皇兄鎧甲的焦尸,根據(jù)那尸體上的銅牌……那就是辛一,那晚,我們雖然離烽火臺很遠,但那晚也能看見那烈火吞天的火樓……”
寧語的呼吸越來越重,似乎心口被泥漿灌滿了,慢慢硬化。
“幸好我讓韻兒去休息了……那,繼宸是在和白止的對峙中不見蹤影的?”
“是的,等遠在百里之外的屈凜收到求援趕來時,我們幾乎全軍覆沒了,而白止似乎只是要奪回百鬼關(guān),百越大軍在屈凜那四萬軍隊趕來時,就撤入了關(guān)內(nèi),閉關(guān)不出。我們急忙尋找主帥,可是……翻遍了那如山尸體的我們,還是沒有找到他……看著猩紅的江面,我想,皇兄……可能被拋尸到了江里……”
寧語渾身一顫,她強作鎮(zhèn)定地放下手中的茶杯,吸了吸鼻子,問道:“為何……為何一向所向披靡的坤狼軍潰敗的如此之快?這軍中一定有內(nèi)鬼!”
“皇嫂,你猜的沒錯,百越大軍攻擊的準確快速,每一個哨點和軍營駐點,他們似乎早就知道了,而且他們似乎也知道在百鬼關(guān)駐扎的根本不是十五萬整軍,僅僅帶了十萬人,就敢來攻主帥陣營……”林堯想和她說今日朝堂上的事,可是當他看到低垂著頭,肩膀忍不住顫動的寧語時,他便止住了,說出來的話,她會更傷心吧……
“皇嫂,我今日在朝堂上辭官了……”
“?。俊?p> “反正我本來也就沒有什么大志向,以前要不是皇兄,我也不會在京城逗留這么久……”
“那筱影……”
林堯把杯中的茶當作酒,一飲而盡,笑了一聲,“呵,她是鎮(zhèn)國大將軍張震的嫡女……我們走不到一起的……”
林堯第二日就啟程去了祁州,臨走前他還來跟寧語拜別,但是等孩子出生時他一定會送一份大禮,他留下了很多奇珍異寶,寧語不肯收下,他說:這么多財物,運到豫州也麻煩,就當寄存在你這吧,皇嫂……
可他卻連筱影的一面都沒見,自從回來之后,一句再見也沒有……
之后京城里不知為何就流傳抄起了崔銘的《鬩墻賦》,那篇《鬩墻賦》是最近流行起來的,那篇大賦主要寫的是一家人為了分財產(chǎn)內(nèi)訌卻讓盜匪趁虛而入的事,明明是家常之事,但整篇卻排比工整,辭藻宏麗,引喻得當,稍微有些學識的人,都能從中讀出一些其他意蘊。
“三哥,這副《十五月夜圖》,麻煩你幫六六帶給仲虔兄吧?!?p> 霽光似笑非笑地說道:“為何六六要給仲虔送禮呢?莫不是想行賄?那也得像我這個文理閣庶士行賄嗎?”
“三哥日后確實前程似錦,也確實該送你一份禮,畢竟這篇鬩墻賦也有三哥你的一份功勞吧?”寧語用手撫摸著讓人抄來的大賦。
“六六果然機敏……”但他隨后又收起了那玩笑的語氣,一臉嚴肅地說道:“晉王不是死在百越手上,而是……死在辰盛人的內(nèi)斗上,冤如六月雪!”
寧語起身,望向窗外,眼神越來越陰狠。
所以,我要為他討回一切,一點點地從這群人的身上抽干他們的血!
似乎只有仇恨才能支撐起現(xiàn)在的寧語……
“六六,隨后的中秋宮宴……宮里給你送帖了嗎?”霽光想著,中秋就把六六接到他們府上好了,或者把霖意叫過來,去六六府上陪她過節(jié)吧……
“沒有,繼宸失蹤,他們自然不會認為我有資格去了,婦人是不能獨自參加宮宴的……他們都把繼宸當作死人了……”
她吸了一口氣,回過身來,云淡風輕地說道:“但我……偏要去!”
接下來的兩個月中,寧語從未參加過婦人之間的茶會,她在蔡熙的指示下,聯(lián)系了很多官員,以腹中的世子、戰(zhàn)場上剩下來的三萬人和原本就留在京城的一萬坤狼軍作為資本,很多官員還是愿意靠攏過來的。
而寧淑倒是經(jīng)常挺著大肚子到府上陪她說話,看著她那圓滾滾的肚子,寧語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了,可寧淑并不知道,為了喚起寧語的精神,她一直在說孩子的事,讓寧語以孩子為重……
“長姐……我知道我現(xiàn)在這樣說你可能不會信,但是……孫西豐在朝堂上污蔑姐夫這事真的不是我家王爺!孫西豐從很久之前,似乎就不受王爺控制了,雖然王爺也派人盯過他,可是并沒查出什么……而且在這件事之前,他還有意向……和姐夫聯(lián)手絆倒……大皇子呢!他的為人是不會……”
“好了,我知道了,淑兒,你不用太過緊張了……如果可以,聯(lián)合還是可以繼續(xù)的……”寧語握住寧淑的手逐漸用力。
“?。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