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回到公交站，這次兩人要坐不同的車回各自的目的地。
他打字問她：“我回學(xué)校，你回家？”
“算是吧，不過我得去補習(xí)班接我妹妹一起回家?！?p> 他有點意外，“你有妹妹？”
“是啊，她剛上三年級，比我小八歲。她最近在補習(xí)班學(xué)書法?！彼跣踹哆墩f下去：“她小時候患有角膜病，眼睛看不見，在醫(yī)院排隊排了好多年，終于等到了捐獻的眼角膜，前段時間剛做完手術(shù)，適應(yīng)得挺好的?！?p> “她黏你嗎？”
她笑起來，說：“嗯，不但黏我，還是個小話癆。有機會你可以見見她，她很喜歡帥哥。對了，她叫辛瑤，瑤池的瑤，小名就叫瑤瑤。她很喜歡穿白色的衣服，說那樣像天使?！?p> “好。”
“你想看她的照片嗎？”
他點頭。
她就開始翻手機相冊，找到一張最近的合影?！皡?，這就是她?！?p> 他一看就愣住了。照片里的小女孩穿著白色連衣裙，一雙眼睛純凈又明亮——是陸雪做手術(shù)那天他在醫(yī)院見到的那個小女孩。
“怎么了？”
他急忙打字問她：“她是哪一天做的手術(shù)？”
“三四個月以前吧，我也記不太清了?！彼皖^翻相冊，找到了妹妹做手術(shù)那天拍的照片，“哦，是5月18號早上做的手術(shù)?！?p> 花里意外墜樓那天，是5月17號。
“你怎么了？臉色忽然這么差……”
“你知道是誰給你妹妹捐獻的眼角膜嗎？”
她搖頭，“不知道。醫(yī)院有規(guī)定，捐贈者和受捐人的信息是互相保密的?！?p> 葉宣低頭思索了一陣，沒再繼續(xù)問下去。
辛禾問他：“你到底怎么了？”
他打字回答：“沒事，我能跟你去接你妹妹嗎？反正我也不著急回學(xué)校?！?p> “好啊?！?p> 辛禾帶著葉宣在補習(xí)班附近的公交站下了車。
提起妹妹，辛禾明顯話更多了，“等下見到瑤瑤，如果她撲過來抱你，希望你不要介意。她有點自來熟?！?p> 他點頭表示知道了。
補習(xí)班門口有好幾個家長在等人，辛禾進去不一會兒就牽著一個穿著白色公主裙的辛瑤出來了。
果然，辛禾指了指葉宣，辛瑤就撲了過來，攔腰抱住他，又仰起頭問他：“哥哥我又見到你了！原來你是姐姐的朋友啊！你是特意來接我的嗎？”
葉宣打字問她：“你還記得我？”
“當(dāng)然啦！哥哥是我見過最帥的哥哥，我怎么會忘呢？”
辛禾跟過來，“你們見過？”
辛瑤說：“對啊，之前媽媽帶我去醫(yī)院復(fù)查的時候，我就見到這個哥哥了。哥哥我叫辛瑤，你可以叫我瑤瑤，你叫什么名字？”
葉宣看著那雙熟悉的大眼睛，打字給她看：“葉宣。”
辛禾很意外，問他：“你怎么會在醫(yī)院見過瑤瑤？”
“那天有個之前的朋友在醫(yī)院做手術(shù)?！?p> 辛禾點頭表示明白了，低頭對妹妹說：“好了瑤瑤，松手，你這樣一直抱著哥哥，哥哥走不動路了?！?p> 辛瑤聽話地松開手，一手拉著姐姐，另一只手向葉宣伸過來。
葉宣會意，拉住她的手一起往公交站那邊走。
辛禾要坐的公交車先來了，她和辛瑤一起上了車，辛瑤回頭對葉宣揮揮手，“哥哥再見！”
葉宣也朝她揮揮手，目送公交車開走了。
過一會兒，葉宣也坐上了回學(xué)校的公交車。他走到最后一排坐著，心里很確定，辛瑤的眼角膜是花里捐獻的。
但他不知道花里是什么時候跟醫(yī)院簽的捐獻協(xié)議。
他想起之前他在家里看醫(yī)療紀(jì)錄片，花里回來之后跟他一起看了一會兒，問他怎么看待國內(nèi)的器官捐獻和器官移植，他說，如果死后能給別人帶來希望，他并不介意捐獻自己的器官。花里看著他若有所思。那時他們都剛滿十八歲，從法律上說，可以獨立簽訂捐獻協(xié)議了。但他并沒有想到花里真的會去跟醫(yī)院簽這份協(xié)議。
“如果這是你希望的，能夠幫到別人，那你做到了?！彼谛睦锬瑢ɡ镎f：“你比我們都想得更遠(yuǎn)、做得更多?！?p> 往日喧囂的校園安靜了不少，同宿舍的人都回家了，那天晚上只有葉宣一個人在宿舍。他獨自看書看到十點，十一點洗漱完畢，調(diào)好第二天起床的鬧鐘，就爬上床，慢慢睡著了。
他做了一個夢。
夢里書聲瑯瑯，花里坐在他旁邊，背著蘇軾的《赤壁賦》，“……清風(fēng)徐來，水波不興。舉酒屬客，誦明月之詩，歌窈窕之章……”見他愣愣地看著她，她就拿書拍了他一下，說：“發(fā)什么呆，還不快背書？”他聽見自己應(yīng)了一句：“好，這就背，馬上背！”
這是一個最平常不過的夢，好像他們還同班，一起背書，一起寫作業(yè)，沒有后來那些變故。
醒來時葉宣發(fā)現(xiàn)枕頭濕了一片。
夢的最后，他和花里站在操場的跑道上，花里笑著沖他揮揮手，轉(zhuǎn)身跑遠(yuǎn)了。
周日下午，陸陸續(xù)續(xù)有人返校。
傍晚，天邊掛起絢爛無比的晚霞時，葉宣換了運動服，來到操場跑步。
人不多，他在跑道邊上做著熱身運動，瞄到石意拎著個袋子跟在蘇錦繡身后。他連忙假裝沒看到，彎下腰拿指尖去碰腳尖，艱難地做著拉伸。
等人過去了，他這才起身，沿著跑道開始跑步。
跑到第三圈，他已經(jīng)出了滿身汗，正慢慢減速，這時有人從身后追了上來。
石意沖他笑，“真的是你??？剛才我還以為我看錯了。你是故意彎腰不看我們的吧？”
葉宣挑了一下眉，繼續(xù)慢慢跑著。
石意跟著他跑，說：“我在校門口碰見錦繡了，就幫她拿袋子到宿舍?！?p> 葉宣出來跑步，沒帶手機，這會兒也沒法回答他，只能點點頭。
“你拒絕她好幾次，她挺難過的?！笔鈫査骸澳阏娴牟幌矚g她嗎？”
葉宣再次點頭。
“其實錦繡人不壞，就是大小姐脾氣，容易得罪人。辛禾跟我還有她從小就認(rèn)識，幼兒園、小學(xué)、中學(xué)都在一塊兒，但她跟辛禾從小就合不來?！笔饨忉屨f：“辛禾總說我傻，我認(rèn)了。我就是喜歡錦繡，別人怎么說她我管不著，喜歡她是我的事?！?p> 葉宣聽著，停下腳步。
“你怎么不跑了？手機呢？”
葉宣就搖頭。
“沒帶？”石意也停下來，說：“那行吧。反正我就是這么一說，你怎么想是你的事。總之，我希望你別討厭她?！?p> 葉宣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
“哎，你拍我是幾個意思??？”
晚自習(xí)鈴聲響起，辛禾濕著頭發(fā)就跑進教室，幸好是夏天，不然一吹風(fēng)準(zhǔn)得感冒。
她坐下來時氣都沒喘勻，葉宣拿過草稿紙寫字問她：“怎么這么趕？”
“洗澡晚了，一路跑、跑過來的?！?p> 葉宣把她的書簽和資料還給她，上面放了一罐旺仔牛奶。
“給我的？”
他點頭。
“這么客氣干嘛？謝啦!”
他笑了笑，翻開練習(xí)冊開始做題。
辛禾在書包里找了一下，掏出一張賀卡遞給葉宣，說：“我妹自己做的，讓我送給你?！?p> 葉宣接過來打開，卡片上畫著一堆小朋友最愛畫的太陽花，里面只寫著一句話——祝葉宣哥哥天天開心、學(xué)業(yè)有成！
辛禾湊過來看了一眼，笑，“這字寫得歪歪扭扭的。不過她恢復(fù)視力才幾個月，能寫成這樣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p> 葉宣在紙上寫：“我很喜歡。”
“喜歡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