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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魔專家

15 無面人(十二)

降魔專家 吃書妖 4675 2019-10-22 07:10:00

  黑色地帶情報商“亞當(dāng)”——她的真實姓名是“克洛伊.迪卡普里奧”,供職于河貍市“手電報社”,是一名職業(yè)現(xiàn)場記者,主要服務(wù)于河貍市銷量最高的《河貍晨報》。

  她是畢業(yè)于本地名牌大學(xué)新聞系的高材生,出道以后憑借自己“敢打拼敢說話”的性格,以及父母輩人際關(guān)系的照拂,在本地的新聞行業(yè)中迅速嶄露頭角。

  一開始,她主要負責(zé)的是娛樂版塊的新聞,但在機緣巧合之下,或者說,在作為娛樂版塊現(xiàn)場記者幾乎必然的進程下,她接觸到了娛樂圈的黑暗面。

  她根本沒有表現(xiàn)出要與其同流合污的傾向,正相反,她毫不猶豫地揭穿了某家知名娛樂公司對旗下女星的殘忍迫害,事后也沒有像打完怪獸的奧特曼一樣拍拍屁股就飛走,而是幫助女星找到了新的出路,盡可能將收尾做到了完美。

  為此頭痛的上級既無法說服她,也無法開除她,只好給她安排了其他工作。

  但這個不安分的女人到哪里都安分不下來,到哪里都能鬧個雞飛狗跳。

  如此這般發(fā)展了一段時間,某一天,也不知道是上級要讓她知道什么叫作“社會的殘酷崢嶸”,還是純粹的工作安排失誤,居然給她塞去了個調(diào)查黑幫新聞的工作。

  然而,誰都沒有想到,她居然交出了一張遠遠超出所有人期待的答卷,非但從這項危險的工作中全身而退,還揭穿了數(shù)個黑幫與聯(lián)盟政府部門的暗中勾結(jié),最終成功地將某些官員送進了監(jiān)獄,并且在河貍市掀起了一陣不小的整風(fēng)運動。

  “克洛伊.迪卡普里奧”這個名字,也不再僅僅是作為新聞?wù){(diào)查者,自身也成為了一則會走路和說話的新聞素材,她就這樣順勢晉升為河貍市的明星記者。

  但,出名既是好事,也是壞事。

  她的父母認為,再讓她這樣出盡風(fēng)頭,難免會遭遇不測。

  如今的她站在聚光燈下,固然能讓某些視她如眼中釘?shù)墓賳T無法在明面上出手,但歷史早已揭示,這個世界從來是明槍容躲,暗箭難防。而她的父母則對此心知肚明。

  她過去憑借著父母的社會關(guān)系回避了許多困難,而如今,她的父母反過來聯(lián)合手電報社,按部就班地雪藏她,讓她再也無法高歌猛進。而她的工作也從采訪聯(lián)盟政府和調(diào)查本地黑幫活動,逐漸變成了調(diào)查一些無關(guān)痛癢的民間糾紛和小偷小摸。

  到了最近這段時間,她好不容易爭取,也不過是爭取來了一個前往公安局,去采訪有關(guān)于連環(huán)殺人犯“羊皮殺手”一案具體進展的工作而已。

  *

  我一目十行地掃完了這份情報,然后對亞當(dāng)這個人有了大致的把握。

  “亞當(dāng)”這個情報商的出道時間,與“克洛伊.迪卡普里奧”調(diào)查黑幫新聞的時間,大致上是吻合的。

  換而言之,“亞當(dāng)”這個身份,恐怕最初只是“克洛伊.迪卡普里奧”為了方便自己調(diào)查黑幫而故意捏造出來的。而主要目的,則是為了能夠讓自己以黑色地帶居民的身份,而非是以現(xiàn)場記者的身份,去深入黑色地帶的腹地,收集到自己所想要的新聞。

  為什么亞當(dāng)?shù)穆臍v中會有挑撥數(shù)個黑幫內(nèi)斗的記錄?因為她壓根不是黑色地帶的人,反而從一開始就站在黑幫的對立面,想要趁著黑幫內(nèi)斗的時候渾水摸魚,收集到他們與聯(lián)盟官員勾結(jié)的證據(jù)。

  為什么亞當(dāng)過去合作過的黑色地帶居民大多都莫名其妙地栽了?因為像她這種生活在表面社會的記者,本來就跟黑色地帶居民混不到一起去,在看到某些黑色地帶居民——或者說某些罪犯的“骯臟行徑”以后,就決定在利用完以后,憑借自己在合作過程中取得的情報和把柄,將其引導(dǎo)向一敗涂地的下場。

  為什么亞當(dāng)在知道羊皮殺手與神秘組織有關(guān)聯(lián)之前,就深入調(diào)查過羊皮殺手的情報?因為那本來就是她身為記者在最近爭取到的工作。根據(jù)無人機所寫,她在公安局里面采訪的時候,警察們?yōu)榱私档腿罕娍赡艿目只?,還特地拿出來了一些可以允許公開的內(nèi)部資料,主動要求她拿去刊登到《河貍晨報》上面去。

  遺憾的是,她在那以后就被神秘組織派人追殺,也沒功夫重新?lián)炱鹱约旱挠浾吖ぷ髁恕?p>  我想,她之所以一直保留“亞當(dāng)”這個身份,大概是因為同時擁有兩個身份,有助于自己的記者工作。

  “亞當(dāng)”能夠收集到“克洛伊.迪卡普里奧”收集不到的情報,反過來說,“克洛伊.迪卡普里奧”也能收集到“亞當(dāng)”收集不到的情報。

  兩個身份彼此助益,讓她看到了自己被雪藏以后,重新嶄露頭角的機會。

  但這也有壞處,恐怕她就是在調(diào)查羊皮殺手的過程中,順手動用了“亞當(dāng)”這個身份。這對她來說誠然僅僅是“照例行事”,但在神秘組織看來就很怪異了。一個“戰(zhàn)功赫赫”的明星記者,不知為何對于羊皮殺手的底細,有了遠超自己身份的探索進度。這引起了神秘組織的過激反應(yīng),最終當(dāng)機立斷地(也可以說是武斷地)下達了派人滅口她的決定。

  不得不說,這真是個天大的誤會。

  這種誤會在其他成熟的犯罪組織那里是相當(dāng)罕見的,而我們?nèi)缃裾{(diào)查的神秘組織卻像涉足犯罪行業(yè)不久的少年,非但犯下了“吃窩邊草”的錯誤,還動輒就用力過猛。

  但到了這個地步,神秘組織即便出面解釋,怕是也無法甩開亞當(dāng)這個人了。

  以防萬一,我又翻閱了一遍“克洛伊.迪卡普里奧”的照片,從中找出一張有她的左手進入鏡頭的照片,仔細看去。

  她左手的中指上的確長著一個小小的筆繭。

  *

  我退出了電子郵箱。

  忽然,我想起了亞當(dāng)之前說過的一句話。

  “我其實是你的粉絲?!?p>  這難道是實話?我以前出于自己的某些目的,倒也真的殺過不少靈能罪犯,這確實像是會引起“克洛伊.迪卡普里奧”心靈共鳴的經(jīng)歷。

  但一想到其他人,特別是女性,會對自己有所好感,我就很是為難。

  這里不妨就先將其視為一種雜音,一種自作多情,一種人生中時而出現(xiàn)的幻覺,然后丟到腦子里的回收站吧,否則只會打亂自己一如既往的節(jié)奏而已。

  “你也一起過來點菜呀?!眮啴?dāng)在遠處向我招手。

  我收起手機,一邊站起來,一邊說:“你隨便幫我點兩道就可以了?!?p>  “‘隨便’就是最難點的菜了。而且我也不了解你喜歡吃什么?!彼谀抢锟粗?,老板娘也順勢看了過來。

  我提出一個方向,“有肉就可以。”

  “腐皮包肉可以嗎?”

  “不可以?!?p>  “田螺塞肉呢?”

  ”不可以?!?p>  “你看!”她說。

  我只好走到她的旁邊,陪她一起點菜。

  點完菜以后,老板娘正要走入后廚。這時,一個廚師打扮的男人走了出來,從小飯店的規(guī)模來看,他應(yīng)該就是老板吧。他拿著一件大大的片狀鐵塊,一出來就滿口怨言,嗓門非常大,“還沒點好嗎?太慢了吧!”

  他的臉色很不健康,有著很重的眼袋,像是很長時間都沒睡過覺了。他的眼白也布滿血絲,竟令我聯(lián)想到了長谷川。

  “你怎么了?從昨天開始就這么沒有耐心,不就是多等了一兩分鐘,用得著那么急躁嗎!”老板娘似乎也心情極差,立刻吼了回去。

  “你說什么!”老板猛地甩動那件大大的片狀鐵塊,用力砸門框,刀刃嵌進了門框里——刀刃,對,這是刀刃,他拿的是菜刀。我這才遲鈍地反應(yīng)過來:自己又在不知不覺中被“完形崩潰”影響了一下。

  老板娘被驚嚇到了,她身體一抖,后退一步。而老板則似乎沒有注意到她的畏懼,直直地瞪視著她,眼白中的血絲越來越多。

  忽然,老板兀自一愣,不知道是醒了過來,還是沒醒過來。他一臉茫然,將菜刀使勁地拔了出來,然后嘟嘟囔囔地走回了后廚。

  老板娘松了口氣,她按了按自己的心臟,然后轉(zhuǎn)過頭,對我們說:“對不起,讓你們看到了這么不成體統(tǒng)的……呃……其實他以前不是那樣的,人很老實,從來不跟人生氣?!?p>  “發(fā)生什么了?”亞當(dāng)關(guān)心地問了一句。

  “不知道。”老板娘看了看后廚的方向,“從昨天開始,他就說自己做噩夢,但說不出來自己夢見了什么。就是臉色越來越病態(tài),脾氣越來越暴躁,惡化得很快……唉,不說他,連我的狀態(tài)也似乎有些奇怪了……”

  說著說著,她忽然意識到,自己似乎不該對陌生人說那么多,就歉意地笑笑,走開了。

  “這家飯店的二樓好像是住人的?!眮啴?dāng)說,“而這里距離那條小街大約有五百米?!?p>  “小街那里有人居住嗎?”我問。

  “沒人居住?!彼龘u頭,“連本來有過的店鋪都撤光了,平時也沒幾個人經(jīng)過,很是荒涼,要不然怎么說是人跡罕至呢?”

  “那就好,吃完飯以后立刻去收尾吧?!蔽铱戳丝磿r間,補充了一句,“盡可能在晚上十點以前做完?!?p>  *

  受到剛才的事情所影響,這頓晚飯吃得很是沉默。飯菜本身并不難吃,但在氛圍這道調(diào)味料的影響下,似乎多出了一股難以言喻的不新鮮。

  草草吃完后,我們乘坐貨車,來到了那條人跡罕至的小街。

  才下車,亞當(dāng)?shù)姆磻?yīng)就變得非常古怪,像在地面上暈車一樣,表情很是難受。

  “就是這個地方嗎?”她環(huán)顧周圍,皺起了細長的眉毛,“太奇怪了?!?p>  “具體是哪里奇怪?”我問。

  她停頓了五六秒鐘,這才反問過來,“你感覺不到嗎?”

  “我的靈感比一般人遲鈍得多?!蔽艺f。

  “那倒是好事?!彼坪醺杏X很難呼吸,拉了拉領(lǐng)口,又張開嘴巴,卻不呼吸,而是過了將近十秒鐘,才突然重重地吸了一口氣,然后重重地吐出來,說,“就是,似乎一不留神,就會感覺自己被人踢進湖泊里?!?p>  “被人踢進湖泊里?!蔽抑貜?fù)了一遍,卻難以感同身受。

  “你有買過泡騰片嗎?”她問了我一句,我搖搖頭,她只好換個例子,“那你就想象有那么一個東西,放進水里,很快就會被溶解。你的‘注意力’就是這么個東西,這條街道的空氣就是水?!?p>  “也就是說,現(xiàn)在你的注意力很容易渙散?!?p>  “是的?!?p>  “渙散以后,會怎樣?”

  “會感覺自己被人踢進了湖泊里?!彼秩滩蛔±死I(lǐng)口,絲毫不在乎,或者忘記了去在乎自己領(lǐng)口露出的皮膚,“好像真的是掉進了水里,無法呼吸,然后把水嗆了進去。但嗆水以后,注意力又回來了,發(fā)現(xiàn)剛才那些都是幻覺。最奇怪的是,好像連‘自己有過這種經(jīng)歷’這件事本身都是幻覺,完全無法提起警惕心。”

  難怪她盡管很難受,卻沒有絲毫不安,而這種“沒有不安”的表現(xiàn)并非源于她的性格,同樣也該歸咎于這個地方的怪異之處。

  “你不如先回去吧。”我建議道,又補充一句,“但是車留下?!?p>  “不,還是讓我跟著吧?!彼龍猿值?,“雖然剛才那么說,但我其實還能再堅持兩小時,不,起碼一小時?!?p>  但在一分鐘以后,我就明白,她高估了自己。

  我不認為她是那種會高估自己的人,她一向十分冷靜,有著自知之明,也對周圍有著清楚的把握。很可能是這條街道的空氣,充滿了某種我感受不到的魔性,使得她進入了某種思考進程極其容易犯錯的古怪狀態(tài)。沒準(zhǔn)任何自詡腦筋靈敏的人到了這里,都會變得像是腦子進了水,或者說,腦子像她說的泡騰片被放進了水里一樣。

  當(dāng)她與我一起進入小巷,拐過第一個彎以后,她的眼神就不對勁了。

  在我指了指角落干涸的血跡,說著“羊皮殺手就是在這里死的”的時候,她卻眼神猶如玻璃珠,一言不發(fā)地向著盡頭的墻壁走去。

  我本以為她是想要拉近距離觀察什么,但她的面孔快要撞到墻壁上了。

  而正當(dāng)她的鞋尖率先接觸到墻壁的時候,我猛地發(fā)現(xiàn),她的鞋尖居然穿透了墻壁,好像墻壁本身僅僅是全息投影,她可以進入墻壁后面的世界。

  與此同時,我也沒有站在后面呆看,而是立即抓住了她的肩膀,一把拉扯回來,將她摔到了地上。

  “亞當(dāng)!”我喊。

  她打了個激靈,茫然看向我,然后問:“怎么了?”

  我后退一步,蹲下來,摸了摸墻壁與她的鞋尖觸碰的位置,但這是真實的墻壁,而非什么投影,也不可以直接穿透。

  又轉(zhuǎn)頭看去,看向她的鞋尖——這一眼,我感覺自己的心臟都被人狠狠地掐了一把。只見她的鞋子,那只穿在右腳上的,黑色的,有著紅色字母圖案的帆布鞋,從鞋尖部位開始,逐漸地失去了所有顏色,這種異象正在向其他部位緩慢地蔓延。

  我立刻沖過去,一只手抓住她的右腳腕,另一只手抓住鞋子尚未變色的部位,粗暴地將其脫下來,然后將鞋子丟到了小巷的角落。

  片刻后,鞋子褪去了其余一切顏色,只留下來一片蒼白的,毫無生機的顏色。

  “怎么了?”她呆呆地問。

  我看了她一眼,總感覺她的腦瓜好像變得不太靈光。這不是諷刺,她的狀態(tài)很不正常,像醉了一樣。姑且可以想象成這里的空氣里有著“酒精”,而她呼吸次數(shù)太多了,在呼吸中陷入了奇妙的沉醉中。

  我問她有沒有帶筆,她果真有帶。

  “借我一支。”我說。

  她像是變成了個溫順的幼童,拿出來一支文具店里常見的圓珠筆,乖巧地遞給了我。

  我接過這支筆,然后走到鞋子前,用筆尖試探地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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