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隱約嗅到了一陣花香,這香味,甚是濃郁,就好像全身的嗅覺神經(jīng)都被浸泡在了花叢中一樣。
額頭上也有水滴,冰冰涼涼,那是從劉海前的發(fā)絲兒上滴下來的,在那一瞬間,有些癢。她想伸手拭去,卻有些動彈不得。
伴隨著耳旁那陣呼呼的風聲和細若游絲的水流聲,似乎還有一聲虎嘯。接著,又是一陣狼嚎。
這或許是做夢吧,卿云猜想。在她的世界里,怎么會有虎狼的聲音呢!
卿云努力地想睜開眼,卻感覺雙眼被粘住了似的,腦子也好像糊了漿。這是怎么了?這全身疼得如此厲害!仿佛她體內(nèi)有兩個聲音,一個在著急地吼著,卿云,快起來,你快起來,起來看看你的周圍,它們在向你靠近,馬上要將你圍住了!
而另一個聲音則不緊不慢地說著,不要醒,你不能醒!這里并不是屬于你的地方。
任由這兩個聲音在腦海里打斗著,不知它們斗了多少個回合。終究,她掙扎著,還是醒了。
活了二十五年,卿云從來沒有覺得像今天這般難以醒來過。這種感覺,就像是老人以前常提起過的……鬼壓床。但據(jù)說鬼壓床的時候,人看到的是恐怖的畫面,而剛才她醒不來的時候,卻什么都看不到,腦海里一片空白。
卿云微微睜開眼睛,一束強烈的光刺來。生活在21世紀的高樓里,許久許久都未曾見到過如此刺眼的太陽了。她人又是平躺著的,那陽光順勢直接照進了那雙美麗的眸子里,卿云只覺得一陣猛烈的酸痛。
慢慢地,四周的聲音好像也聽得越發(fā)清楚了,那是風吹過的聲音,也有水嘩嘩在流動的聲音。除此之外,還有……一陣狼嚎!
真的是狼嚎,剛剛不是在做夢?卿云緊急地支起了身子,想要坐起來看看,無奈卻始終起不來。這時,她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穿著一件只有七八十厘米長的衣裙,粉色的底衣上繡著一朵朵淡黃小花,甚是好看。
而腳上的那雙鞋子,只有十來厘米長?
卿云被自己這一身打扮嚇到了。準確來說,是被自己這奇怪的身體嚇到了。我為何變成了一個小孩子?這難道是夢中夢?莫非我剛剛并沒有從夢里醒來?卿云反復問自己這樣的問題。
忽然,那陣狼嚎的聲音越來越近了,這個姑娘全身開始冒出冷汗,但她依然直不起身子,只能微弱地睜開眼,微微轉頭看了看四周。
這是一條河谷,旁邊開滿了鮮花,有的花瓣長形狀怪怪的,像是一個人。又有些,兩朵花口對口地緊緊貼合在一起,像是兩朵喇叭花長到了一處。這些鮮花她一朵都不認識,想必是不常見的野花吧。
離她三四米遠的旁邊就是一條河,水嘩嘩地流著。卿云感覺背部一陣疼,便用指腹微微觸碰了一下生疼的地方,才知道自己躺在了一堆亂石之上。
忽然,卿云的余光瞟見大約幾十米以外,似乎出現(xiàn)了一個可移動的東西,五顏六色的,還伴隨著陣陣恐怖的嚎叫。一個,兩個,三個……越來越多了。
等它們走近,卿云眨了眨眼,這才看清,走在最前面的竟是一只老虎!這虎,通身血紅,如烈火一般??伤念~頭又極黑,黑到發(fā)亮,那樣的黑色,如同來自地獄一般。
它的身后,跟著一頭白獅。再后面,是一只狼……它們慢慢地,齊刷刷地朝著這個柔弱的身影走來,偶爾伴隨著領頭紅虎的一聲咆哮。這聲音,響徹河谷,讓人毛骨悚然。
雖然它們的眼神并沒有讓人感覺很兇猛,但對于除了在動物園遠遠地見到過獅子老虎以外,并沒有接觸過什么野獸的卿云來說,這足以讓她嚇得失去了意識。
只覺得一陣頭痛欲裂,她努力地想要回想起發(fā)生過什么,自己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樣的地方?可想了好一會兒,腦海依然一片空白。
卿云忽然意識到,對了,這不是夢中夢嗎?我現(xiàn)在還在夢里呢!夢境有什么可怕的,只管睡去吧。剛剛看到的那些兇獸,想必也是夢里的野獸,不會吃了自己的。
就這樣想著,她又睡過去了。
睡夢中,卿云的腦海里一片空白,慢慢地,有一個聲音似乎響了起來:
星辰位移天空,山河蔓延六域。人為重現(xiàn)的鏡像,具有扭曲時間的魔力……
這聲音在她腦海里響了許多時,一次比一次的聲音更大。
忽然,卿云全身的神經(jīng)像是被人刺了一下,腦海中的意識逐漸明朗了起來。想起來了,她終于想起來了!
那時,卿云正在我自己租的那個小套一里,她趴在桌子上,眼睛死死地盯著手里的書,眼神所觸及的地方,看到的就是這句話。
文字旁邊,是一張插圖,圖上有一只陶鷹,這是從一個古城遺址中挖掘出來的。這陶鷹雖只有手掌大小,雙爪卻尖銳無比,眼神嚴肅犀利,身上的毛大部分直直豎起。它雙翅展開,直視前方,似乎即將與敵人展開一場殊死搏斗。
卿云清楚地記得,她與這只鷹對視了許久。慢慢地,她感覺這只鷹似乎也在緊緊地盯著自己。卿云嚇得心里一哆嗦,用力合上了書本,看著封面“堯舜時期都城遺址考證”幾個字久久發(fā)著呆。
忽然,手機鬧鐘響了。卿云順手拉過椅子旁邊的行李箱,一把將外套披在身上,戴上墨鏡,踩著高跟鞋出了門,整個過程持續(xù)了不到半分鐘。
她是一個極為守時和自律的人,什么時候喝水,什么時候吃飯、睡覺,什么時候寫論文,都會為自己設定好,并按照日程表一絲不茍地執(zhí)行著。這次出發(fā)之前也不例外,早早便收拾完畢,只等著準點出門。
兩個小時后,卿云便登上了飛往烏魯木齊的航班。只在座位上打了一個盹,飛機便已升到九千多米高空。
陽光特別好,卿云坐在靠窗的位置,拉開遮光板往外看了看,外面是一片潔凈的藍,像蔚藍的大海一樣延伸到?jīng)]有邊緣的遠方。機身下飄著一絲絲云,如果這時能站在飛機外面,一定會看到這些云像展開的白紗布一般,把飛機的肚子包裹著。
云的下方,隱隱可見一座座雪山。不過,對于如此壯觀的景象,卿云并沒有十分激動。她知道,自己此刻正在飛越無人區(qū),而這樣的景觀,至少要持續(xù)一個小時以上。這條航線,她走過許多次了,早已見怪不怪。
那日的陽光實在刺眼,卿云拉下遮光板,戴著墨鏡,舒服地躺在椅背上,手里緊緊攥著文件包,里面裝著明天上午要在《中華文明探源工程研究成果論壇》上的發(fā)言稿,這也是她的博士畢業(yè)論文。
卿云的博士導師是素有國內(nèi)“堯舜禹時代研究第一人”之稱的潘曉峰教授,她二十二歲就破格成為了他的學生。今年,卿云該畢業(yè)了,潘教授把明天在論壇上演講的機會留給了她。
卿云明白潘教授的意思,他是想讓自己在幾百位國際歷史考古專家面前闡述論文研究成果。如果她明天的發(fā)言能得到專家們的認可,就可以順利畢業(yè)。
雖然自己即將面對那一群嚴厲苛刻的老頭們,忍受著他們?nèi)缤⒅@微鏡下病毒真菌一般的眼神看著自己,還要流利回答著老頭們不按套路出牌的各種稀奇古怪的問題,不過卿云并不太擔心。對于畢業(yè)論文,她早就胸有成竹。
反而那時讓她陷入思考的是剛剛在家里看到的那只鷹,那眼神始終讓人忘不了。潘教授說,這只鷹很有可能是距今五千年以前的部落圖騰。可卿云有些想不通的是,眼神如此兇惡的鷹到底是要表達什么意思呢?就這么想著,一陣迷迷糊糊,她便睡著了。
等到醒來時,卿云詫異地發(fā)現(xiàn),飛機正經(jīng)歷著一陣猛烈的搖晃。機艙內(nèi),乘務員正用溫柔地語言播報著:“旅客朋友,我們的飛機遇到氣流正在顛簸,請您回到座位,系好安全帶……”
原來是飛機在顛簸。聽著乘務員一如既往的平靜語氣,卿云心里明白,這只是正常的顛簸,不是什么大事。她繼續(xù)閉上眼,準備再睡一會兒。
一分鐘過去了,兩分鐘過去了,十分鐘過去了。卿云再也沒有睡著,因為飛機的顛簸實在是越來越厲害。她慢慢覺得有些不對勁,一看周圍的乘客,大家的神色也開始緊張了起來,而這時的廣播里依然是乘務員平靜又機械的播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