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得到的是一把匕首

　　路上，泉籠猿一騎絕塵，將自己的部下甩在了后面。獵人們知道頭目心情欠佳，只敢遠遠的吊著。他們對泉籠猿的實力有信心，就算出現(xiàn)了不長眼的亡者也不會對她造成威脅。

　　泉籠猿心念百轉(zhuǎn)，還是繞不過幾個問題。

　　余無欺騙了自己嗎？他是不是已知了關(guān)于瘟疫疫苗的事情，這才選擇從亡角村逃跑？也對，誰愿意被抽出「人性」呢？

　　女獵人至今都不知道要如何從一個人體內(nèi)抽出「人性」，不過既然有「在必要的時候?qū)⑺麄兘壔貋怼沟拿?，想必這肯定不會是一個令人愉快的過程。

　　還是他被欺騙了？被亡角村的牧師，被王元家引導向了工廠。那些人利用了他的善意，編造了一個九真一假的謊言。就靜待工廠收到命令將他當場抓捕，以備不需？

　　他能順利離開，不過是陰差陽錯而已。

　　最繞不過的，還是要用不死人制造疫苗…

　　「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這個曾經(jīng)讓泉籠猿感覺無比幼稚的問題有著一個毋庸置疑的答案。

　　「是的?！乖诿鎸δ切┩稣叩募覍贂r，她總能如此斬釘截鐵的回答到。

　　就和那些亡者一樣，它們有反抗的權(quán)力。

　　就和面對那些亡者一樣，自己也有殺死它們的義務。

　　維持秩序，盡善，是要付出代價的。

　　千頭萬緒系于一心之間，用慣了槍炮刀劍的女獵人從未想過執(zhí)行一個任務會這么的復雜。

　　“如果…我沒有認識你?！迸C人嗤笑一聲，自我嘲諷道：“就算是多年的同事我都下的了手，何況只是個認識不到一天的人。”

　　說是這樣說，女獵人此時還沒有意識到殺掉一個人，和把人抓回來做成藥劑在道德上的微妙差別。

　　事有可為，我當然會正常執(zhí)行。

　　事不可為，余無，我只能用你來拯救亞楠。

　　心里會不會有一道坎過不去這種軟弱的問題，從未在她身上發(fā)生過，今后也不會發(fā)生。

　　“吁~”

　　泉籠猿放緩了戰(zhàn)馬奔跑的速度，它已經(jīng)累了，為了保證效率，現(xiàn)在該讓它休息一下，進行補給了。

　　就在獵人們休息時，一只展翅翱翔的石像鬼落在了東杉城的教堂上方，長闊的蝠翼收攏將身軀遮掩，一個小童模樣的生物出現(xiàn)，從尖塔上方滑落。它正是柯相為派遣的眷族「水」。

　　它的到來早被感知，恰逢主教團正在教堂內(nèi)進食與商談下一步的去向，他們不可能在東杉待太久，還要繼續(xù)東行。

　　亞楠主教團，是教會在燕國南部的權(quán)力中心。算上大主教袁邢威共有七人，其中就包括了袁孝著的母親泉匣虎。

　　水在四位眷族的帶領(lǐng)下邁著小短腿進入了會議之中。

　　看到袁邢威后，水一下子跳到了桌子上，杯子與餐盤為之一震，眷族踏著餐盤與食物來到袁邢威面前。

　　小短腿彎曲下來，將手中的信封遞向袁邢威。

　　面對它如此不禮貌的舉動袁邢威毫不在意，揮了揮手，一些奴仆與侍從就從門外走了出去，準備重新布置桌面。

　　大主教接過信來，仔細檢查著信封上的戳印，確認無誤后才開啟了信封。

　　信封紙被折疊了三次，共有四張，內(nèi)容相當多。不過好在柯相為的文字功底相當不錯，用字精練，內(nèi)容清楚，層次分明，陳述清晰，將已知的情況與猜測的可能分別陳述，主觀與客觀兩種角度都包含在內(nèi)，可以說是對整個事件進行了全面的分析和解讀。

　　袁邢威看的很仔細，看完之后將信傳了下去，讓六位主教輪番閱讀。

　　之后，他取出紙筆來回信一封，加上印戳后，這才交還給水。矮小的眷族接過信封后也沒有檢查，只是朝袁邢威點了點頭就從桌子上跳了下去。

　　它要回去復命了。

　　“先生女士們，這次就把房間交給我們這些老人，好嗎？”

　　餐桌重新布置好。袁邢威沒有去談信件的內(nèi)容，從餐盤中取出了面包與蒸芋頭，對一旁服侍他們的侍從們說道。

　　這是一句禮貌性的托詞，侍從們很識相的都退了出去，眷族們也悉數(shù)離開，最后一位離開時帶上了大門。

　　至此，房間里便只剩下了七位主教。

　　咀嚼聲，飲湯聲，餐具與餐盤的碰撞聲，這一餐在細小雜聲中沉默地進行著。沒有人說話，多少能從主教們眉頭微蹙的表情中看出此刻情緒的復雜。

　　用餐完畢，一般來說是要召人來收拾的，這次不同，只是靜靜等待著。主教們等待著袁邢威首先發(fā)話，大主教則等待著所有人的目光都專注在自己身上。

　　“都應該看過信中的內(nèi)容了，對此有什么看法嗎？”

　　袁邢威這次很難得的先征求了大家的意見，與之共事的人都知道，這是一位非常強勢的大主教。這種強勢除了體現(xiàn)在他的性格上外，更多的是他已經(jīng)獲得了四位主教的支持。

　　也就是說，就算他不主動下場，主教團其余的六人投票，他的意志也可以得到完美的實行。

　　摒棄獵人也好，組建護教軍也罷，在燕國南方一系列的種種都是由這位大主教發(fā)動的變革。

　　這次不同…或許，是這次的事件的確足夠特別又足夠復雜吧。

　　坐在他右手邊第一位的主教首先發(fā)言了，他是本地東杉城的主教，也是…用王國中的話來說，是袁邢威的心腹。

　　“我認為這位不死人的來歷蹊蹺，目的不明，如今還參與到了亞楠的事件當中，我懷疑他可能和這場動亂有關(guān)系。不過，也不好妄下定論，不妨派人將他請到這里來…”

　　話還沒說完，一位女中音就駁斥道：“東蘇德！兩百年的時間還是無法沖刷掉你骨子里腐朽的官僚臭味。如果你相信自己的行為是正確的，要把人抓回來調(diào)查，就不要用惡臭的言辭遮掩。”

　　她，正是袁邢威曾經(jīng)的妻子，袁孝著的母親，泉籠猿的長姐泉匣虎。

　　泉匣虎與如今泉籠猿長得非常相似，面容姣好，眼神銳利，臉上還沒有傷疤，更是顯得美麗。其成為不死者時非常年輕，比如今的缺木人沒大幾歲，因此歲月一直都沒能在她臉上留下痕跡。她是亞楠六城中棉蘭城的主教，是整個亞楠地區(qū)，甚至整個燕國最年輕的主教，今年僅僅五十七歲。

　　她言語激厲，胖乎乎的東蘇德卻一點都不在乎，反而向之道歉。理由不外乎是還是幾句貴族式的說辭。不過他的意思已經(jīng)表達的很清楚，就是要派人把余無給抓回來。

　　實際上，不死人不是什么大問題，一般而言即使是非法進入南方的不死人被教會發(fā)現(xiàn)，頂多也只是被禮貌的遣送回北方而已，有些時候還會送他們一些金錢和馬匹，讓他好好上路。

　　可…

　　一旦和寇思邁這三個字扯上關(guān)系，就算對象是一條柴西，也必須牽到面前來好好詢問一番。威逼也好，利誘也罷，都要把情報從牙口里敲出來。

　　距離袁邢威最遠的一位主教開口了，坐在他身旁的就是泉匣虎，他說道：“所以東蘇德主教您是打算大張旗鼓的抓，還是派遣小隊低調(diào)的去亞楠請呢？”

　　他的語調(diào)輕柔跳躍，有種吟游詩人的感覺。也不意外，這位主教在加入教會前就是一位吟游詩人。

　　東蘇德見球又拋到了自己手里，清了清嗓子說道：“小隊精英便可。”

　　聽到這句話，那位主教追問道：“是否攜帶證明？”

　　“證明？”

　　“是的，證明。例如說…任務的委任狀、主教團的文書，又或者用傳統(tǒng)一些的方法，信物?！?p>　　“這…”

　　這個問題東蘇德不是無法回答，是不能。他的視線望向了袁邢威，后者老神在在，似乎并不打算出來定調(diào)。

　　“當然。無論是抓還是請，難道教會見不得人嗎？殷似病主教，你會問這種問題，是否是對教會的信心產(chǎn)生了動搖？”

　　另一位主教出來發(fā)話，他口中的殷似病就是那位腔調(diào)像吟游詩人的主教。

　　殷似病不慌不忙，根本不回答這種沒有意義的問題。都做到主教了，信仰上還會動搖嗎？只是每個人對于實踐信仰的方法不同而已。

　　他轉(zhuǎn)而說道：“我不贊成在亞楠尚未重建之時就投入力量到別的事情上去。況且…要去抓捕一個不死人，魏國破敗的河山難道還沒有給予我們足夠的警醒嗎？

　　當然，在這件事情上我也無權(quán)決定。投票吧諸位，履行教會與人民賦予我們的權(quán)力。關(guān)于是否要抓捕這位不死人的事宜，大家是要選擇烈火與刀劍，還是選擇靜默與無睹？”

　　東蘇德和剩下兩位沒說話的主教紛紛表示應該抓捕，泉匣虎明知無可挽回，仍投出了反對的一票，票數(shù)來到了三比二。

　　殷似病的視線看向質(zhì)問自己的枯龍城主教，問道：“你呢？費蘭鐸主教。贊成，還是反對？”

　　費蘭鐸環(huán)顧一周，看見了袁邢威的從容，看見了泉匣虎的不忿，看見了東蘇德三人的微笑，最終轉(zhuǎn)過頭開，看見了殷似病嘴角的一縷譏笑。

　　他同樣用微笑報以東蘇德，然后用挑釁的語氣對殷似病反問道：“我嗎？”自問自答，他的嘴角笑，舉起手來，說道：

　　“我反對?！?p>　　當我反對三個字說出來的時候，袁邢威猛然睜大了雙眼，不死者特有的死人臉上出現(xiàn)了濃烈的…情感，基本上是個人都看得出他的難以置信。一旁的東蘇德更是感覺自己腦門子的虛汗都要流下來了。是太熱了嗎？不，是他看到了一把刀子刺進了袁邢威和自己等人的背后??！

　　泉匣虎毫不顧忌的大笑了起來，三比三，這下抓不抓余無，怎么抓，就都要靠袁邢威來決定了。

　　他，將要再一次直接面對寇思邁。

　　殷似病也愣了，這個結(jié)果實在令人驚訝，他本以為只能占到一些言語上的便宜，沒想到費蘭鐸竟然直接「跳反」了！

　　很快，他吐露了幾句贊詞后對袁邢威說道：“大主教，您的意見是？”

　　無論今夜的結(jié)果為何，敗葬教會在燕國南部的權(quán)力格局，都將發(fā)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原因，正是那三個字。

　　寇思邁！